朝陽初升,藍天白雲,又是一個大晴天。
通往縣城的公路上,一輛綠色越野車急速奔行在陽光下。車上坐着一個方臉男子,男子神情嚴肅,眉頭微皺,顯然在想着事情。他確實在想事,現在滿腦子都是「為什麼」,可是儘管想了多半路,問號依然沒有減少。
當縣城遙遙在望的時候,越野車改變方向,拐上了一條岔路。由柏油路變成破損的水泥路,路況差了好多,但對于越野車來說,影響並不大,坐在車上基本沒有顛簸感,只不過速度適當放緩了一些。
奔行了一段時間後,汽車停在一處院落前,方臉男子走下汽車。
院中平房裏走出一個全身警服男子,把方臉男子迎進去,一直迎到屋子裏。
「老許,到底怎麼回事?」方臉男子進屋便問。
警服男子回覆:「今天天剛亮,我接到屬下報告,說是姚鵬嚷着要見你,但卻又不說為什麼,我就馬上給你打了電話。」
方臉男子「哦」了一聲,沒有立即接話。其實他一路上都在想着這個問題,看來對方也沒有準確答案。
屋裏二人不是別人,正是雙勝鄉鄉長李曉禾與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長許建軍。
許建軍又說:「剛才我來了以後,那傢伙又提要求,非說讓你進到監房去見他。那怎麼行?那就是個亡命徒,隨時都在想着拉墊背的,你進去太危險了。我已經安排過,一會把他帶到另一間屋子,你倆隔着防彈玻璃見面,看他說什麼。」
「好。」李曉禾點點頭,沒有執拗。上次抓姚鵬時,由於用力不知深淺,直接把那傢伙磕暈,當時李曉禾以為出了人命,嚇了個半死。從那次後,他就告誡自己,不要隨便逞能,否則攤上禍端,悔之晚矣。
許建軍立即安排人,去監房帶姚鵬。他則陪着李曉禾,經過幾道門崗,提前到了那個事先準備好的屋子。
這個屋子很簡單,中間用水泥牆和防彈玻璃隔開,兩邊空間也就各有十多平米的樣子。防彈玻璃上安裝有對講系統,在水泥窗台兩側地上各擺放着一個方凳,供會面人員使用。
「咯楞」一聲,對面鐵門打開,兩名警察押着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看到對面兩人,先是一楞,腿腳遲緩一下,然後才隨警察到了那個方凳前。
「坐下。」警察按住男人肩頭,命令着。
男子緩緩坐到椅子上,回頭看了看身後兩名警察,又瞅瞅對方二人,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此時,李曉禾也已坐到椅子上,看着玻璃對面的人。
許建軍先行說了話:「你不是要見他嗎?現在他來了,有什麼要說的?」
再次輕笑了一聲,男子並沒有說話。
「你什麼意思?」許建軍喝問着,「吵着嚷着要見,現在人來了,你怎麼又裝起了啞巴?」
男子「哼」了一聲:「我要見的是李曉禾,並沒說見警察。有你們在旁邊,我不想說,說不上來。」
「好小子,你還談起條件來了。」許建軍點指對方,但隨即還是對着兩名警察道,「你倆退到門外。」
答了聲「是」,兩名警察出了屋子。
「小子,別耍花招,否則有你好看。」冷聲警告後,又看了眼李曉禾,許建軍也走了出去。
回頭看了看,見身旁已經沒有警察,男子臉上露出詭秘笑容,眯起眼睛,盯着對面的人。
看到對方這個神情,李曉禾不由心中一凜,總覺着那傢伙不懷好意,可又一時不明白為什麼。他穩了穩心神,嘴角掛上一抹冷笑,與那個傢伙對視着。
李曉禾注意到,對面這個傢伙雖然仍舊滿臉橫肉,但整個臉頰似乎小了一圈,麵皮下垂着,不知是現在瘦了,還是上次頭被撞腫的緣故。不過這傢伙眼窩深陷,眼圈四周一片青色,顯見睡眠不好,過得並不舒心。當然了,任何人進到這個地方,應該都是這樣的,否則就不正常了。
在觀察對方的同時,李曉禾也知道,對方也在看着自己,而且是那種惡狠狠的審視。
儘管二人都面帶冷笑,心懷警惕,可如果被不明就裏的人看到,還以為兩人在深情凝望,接着要相對淚眼呢。
已經「凝視」有兩三分鐘了,但對方仍然沒有說話,還有要繼續盯下去的意思。李曉禾不由得想要發話,想要詢問對方,隨即又立即閉緊嘴巴,咽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語句。他意識到,現在這種對視,其實也是一種較量。今天這個傢伙找自己,究竟要幹什麼還不得而知,但肯定有較勁的意思。於是李曉禾不再發急,而是平心靜氣,冷冷的盯着對方。
屋子裏很靜。在這種寂靜中,時間一秒秒流逝着。
五分鐘,
十分鐘,
足足快二十分鐘了,這種寧靜終於被打破,是那個傢伙發了聲。
「姓李的,你為什麼不說話?」男子質問着。
「笑話。我為什麼要說話?是你找的我,憑什麼你不說?」李曉禾回應着。
「好好好。」男子點點頭,眼中冷色更濃,臉上那抹冷笑也已掠去,緊咬牙關說道,「姓李的,你為什麼偏偏跟老子過不去,為什麼偏偏哪裏都有你?要不是你,老子現在還在外面逍遙自在呢,何苦進這裏面受洋罪?不就是個小鄉長,你以為你是誰?縣長還是公安局長?有什麼了不起?」
「我就是我,確實沒什麼了不起。你說我跟你過不去,分明是大睜兩眼說瞎話,是顛倒黑白。是你一次次對百姓不利,是你一次次想找我們的麻煩。」說到這裏,李曉禾冷笑一聲,「你說你自己在外面逍遙自在,那就更是胡說八道了。成天鑽在地下涵洞裏,裏邊吃,裏邊拉,又陰又潮,又悶又臭,那叫逍遙自在?騙鬼去吧。」
男子恨聲罵道:「媽的,別把自己說的那麼高尚好不好?縣裏、鄉里拿工資的人多的是,人家都能睜一眼閉一眼,為什麼偏偏就你顯不下?我*幹什麼你都盯着,就是躲在那個地下,你都不放過?還不是你這個傢伙利慾薰心,想着拿老子立功受獎,想着升官發財?姓李的,說實話,雖然警察成天追我,讓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可我並不恨他們。他們穿着那身皮,本職工作就是狗腿子,就是跟我們做對,要是他們不咬人的話,又上哪去啃骨頭?可你的本職工作跟這一點都不沾邊,純屬就是狗逮耗子-多管閒事。」
「真是強盜邏輯,你成天殺人放火反倒有理了?還恬不知恥的質問我,你有那個資格嗎?」說到這裏,李曉禾話題一轉,」姚鵬,你把我大老遠叫到這,就是說這些的?鄉里還有好多工作要忙,我沒閒心聽你扯蛋。」
「我說我叫姚鵬了嗎?」男子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神情,」你工作忙?那你忙去呀,老子又沒讓你來。」
「你……」李曉禾一下了讓對面這傢伙噎住了。自己雖說是應約而來,可並不只是要對幾句話就走,而是想獲知一些東西的。現在什麼都沒了解到,哪能說走就走。於是,他又追問道,「你吵着嚷着要見我,到底是想說什麼?」
「着急了吧?着急就明說呀,何必裝的沒事人一樣,還跟老子對視了那麼長時間。你又不是女人,老子對你沒興趣。」男子語氣依舊氣人,「難道你有這個偏好,專想着跟男人玩花活?」
「媽的,拿老子開涮?老子沒閒功夫理你。」說着,李曉禾站起來,轉身就走。
「過了這村沒這店,錯過今天,老子可是打死也不說了。」男子聲音從身後傳來。
本已邁出門檻,聽聞這句話,李曉禾又收住腳步,轉回頭去:「再問你一句,你到底有屁放沒有?」
「老子這是說話,你那才是放屁。」男子奚落過後,又道,「我當然有話要說,但不是隨便就能說。你想聽嗎?老實回答。」
被這傢伙如此盯問,李曉禾實在不舒服,但為了聽到相關內容,也只得忍氣吞聲的點點頭:「當然想聽。」
「這就對了嘛!想聽就明說,少他娘的滿嘴假正義。果然你是個虛偽的傢伙,平時詐詐乎乎的,又是百姓,又是工作的,其實都是幌子,還不是為了政績?哈哈,我還以為你沒軟肋呢,現在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說到這裏,男子語氣一轉,」想要政績,要拿我立功,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否則我是不會講的。」
「什麼條件?」李曉禾追問着。
男子微微一笑:「很簡單,你得過來和老子談。」
過去?太簡單,也太容易了。李曉禾不由一喜,就要答應,隨即又遲疑起來:有那麼簡單嗎?如果就這麼簡單的話,這傢伙為什麼還要專門提出來?那他又是為了什麼,又有什麼陰謀呢?
「怎麼?不敢了?果然是大熊包一個。那就滾吧,老子也沒興趣講了。」男子話中滿是譏諷,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