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者生存 第三十八章只有二兩啊

    茂中市區,「小酌」酒館,小餐包內坐着對飲二人,正是李曉禾與陳雨傑。

    外面華燈搖曳,屋內酒意正酣。

    大街上的路燈並未搖動,燈光也是靜止的,可是看在李、陳二人眼裏,卻有些飄蕩。雖然二人酒逢知己,但卻不是「千杯少」,而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二人喝的是悶酒,因見到憔悴的尤大姐而悶,因蒯家人的遭遇而悶,因對蒯縣長的思念而悶。

    今天在蒯縣長家吃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與尤大姐約好明早祭奠蒯縣長的時間,李曉禾、陳雨傑辭別尤大姐,離開「園丁佳苑」小區,到了陳雨傑宿舍。下午六點的時候,來到這家酒館。

    桌上一斤裝的白酒瓶里,還有很少的液體,杯中白酒也還各有一些,滿打滿算一共喝去了七兩白酒。論二人的酒量,每人獨自喝這些也沒問題,何況平分?但今日卻是酒入愁腸,上頭也要快的多,尤其陳雨傑還加了兩個「更」字。

    李曉禾臉頰微紅,語氣真誠:「雨傑,你調離思源縣,明着是逃離是非之地,其實卻是為了照顧尤大姐,實在令老哥佩服,也讓老哥自愧不如呀。」

    陳雨傑舌頭略帶打卷:「主任,快別這麼說,我……」

    「雨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叫『李哥』。」李曉禾打斷對方,「老那麼稱呼,顯得生分。」

    「是,主任,不,李哥。」陳雨傑齜牙一笑,笑中帶着一絲慘澹,「當初離開思源縣,主要就是為了避開那個是非之地,我當時只要人在那裏,只要看到那裏的一切,心情就難以平靜。不僅如此,只是每天的那些唾沫星子,我也受不了。以前的時候,我不是這樣的,自認有些抗壓力,可其實根本不是,而是因為有領導在,自己才底氣足。

    自從調到市林業局,離尤大姐家近了,我自然就多過來一些,其實根本就沒照顧到什麼,反倒每次都是去改善生活了。主……李哥,你根本身不由已呀,不是你想到市里就能到。後來我都聽說了,在第二天他們就換掉了你的主任,第三天就逼着你去鄉里報到。當時他們之所以沒攔我,是不想看到我這個「臭狗屎」,早走早眼淨,我才能那麼痛快辦成。

    我知道你心裏惦記着尤大姐一家,經常給大姐打電話,還給驕嬌寄去學費,大姐都跟我說了。要說慚愧的,反倒是我,急匆匆從市里趕回去,辦完手續就離開了,連面都沒和你見。你一直那麼關照我,我卻做的……」

    李曉禾打斷對方:「雨傑,我能不理解嗎?你當時那是什麼情況?那天接到你要離開的電話時,我是既欣慰,又心酸。我知道,不但縣裏那些人敵視你,市里相關部門更是成天對你調查不休,早離開也能早解脫一些。當時明知你處境艱難,而我卻無能為力,哎……真正該道歉的還是我呀,在向蒯縣長告別那天,我見你一直未到,還曾經在心裏埋怨,只到看見你趕去時的傷心樣子,才拋卻了哪種想法。只到事後我才知道,你當時還在接受調查,那是你求人家,人家特批你的一個小時。每每想到這裏,我就非常慚愧、內疚,也替你心酸。」

    「當時無休止的接受調查,反覆聽着那些不實指責,確實覺得非常難熬。但想到已經離去的領導,想到領導離去時的神態,我的心中便填滿了感傷,還有深深的愧疚與自責。若是我早些聽到領導弄出的動靜,就能早些撥打急救電話,領導也許還有救。可偏偏為什麼要接電話呢?而且還是一個騙子電話。正是這個倒霉的電話,既延誤了救援時間,也成了我被懷疑的證據,一直到調查暫告結束,都是我無法講說清楚的事項。我怎麼偏偏……」說着說着,陳雨傑已經語調哽咽,但還是在絮叨着。

    對方講說的騙子來電,李曉禾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兩人有數的通話中,對方多次提起,而且每次都是語調悲沉。今天可能是喝酒的緣故,對方竟然哭了,像一個受委屈的孩子一樣。

    騙子也實在可恨,為了騙錢,竟說陳雨傑母親發生交通事故,竟讓陳雨傑到樓外最近的紅綠燈見面。可是等陳雨傑疾步跑去的時候,哪有那個所謂打電話的人,電話也根本打不進去。只到給鄰居打電話,確認母親無恙後,陳雨傑也才放心。這時卻又接到了騙子短訊,要他把五千塊錢打到一個卡號上。雖然錢沒被騙,可這一來二去,將近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李曉禾能理解陳雨傑這種心情,一直跟隨的領導,剛剛還談笑風聲,轉眼就陰陽兩隔,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而且偏偏在這期間接到了騙子電話,言說母親有事,任誰在這個時候,都不會先考慮有假,都會按約前往的,何況這個約定很好履行又沒什麼危險。可就是在這個午休時間段,就是在陳雨傑外出期間,領導卻出了事。等陳雨傑回到樓上的時候,看到的是人事不省的蒯縣長,是不停奔忙和撥打電話的酒店工作人員,酒店工作人員是接到呼救信號去的房間。眼見當時這種情形,陳雨傑肯定是腸子都悔青了,後悔自己離開了隔壁房間。

    本已悔愧交加,可市里調查人員非拿這事說事,非讓交待那個電話的詳情,非讓提供其姓名等身份信息,他陳雨傑又怎能說的清?幸虧在通話信息上查到了這條紀錄,否則陳雨傑就更說不清了。

    「縣長啊,我對不起你呀……」忽然間,陳雨傑直接趴到桌子上,哭聲大了好多。

    下意識的望了眼門口,李曉禾輕拍對方肩頭,安慰着:「雨傑,不必自責,誰都不能先知先覺,這怪不得你。」

    「我怎麼就不能先知先覺?怎麼就不知道那是個騙人電話?要是早知道的話,我是說什麼也不會下樓耽誤時間呀。」陳雨傑還鑽起了牛角尖。


    「雨傑,我知道你心裏苦,可好多事都不能假設,更不能重來一遍,面對現實吧。」說着話,李曉禾一攙對方胳膊,「走吧,喝不少了,咱們回去。」

    「不。」陳雨傑一甩胳膊,指着酒瓶,「還沒喝完,還有酒,不能浪費,領導是最反對浪費的。」

    「好好,不浪費。」李曉禾又坐了下來,拿起酒瓶,給自己倒着白酒。

    「主任,李哥主任,你可不能獨吞。」陳雨傑伸手就搶酒瓶。

    看出陳雨傑醉了,李曉禾沒與對方理論,而是妥協的放下酒瓶:「好,好,先喝杯里的,一會再倒,行不行?」

    「喝,李哥,干。」陳雨傑說着,端起酒杯,一仰脖,白酒順着嘴角流到了脖子,流進衣服里。

    本要為對方去擦,想想灑了也好,李曉禾適時收回了伸出的右手。

    「嘿嘿,李哥,我是幹了。」陳雨傑鬆開叨着的酒杯,口朝下拿在手中,「就看你了。」

    「我也干。」李曉禾喝乾杯中酒,也持杯在手,示意着。

    睜着惺忪的醉眼,陳雨傑歪着頭,使勁看着李曉禾手中的杯子,皺起了眉頭:「酒,還有酒,這福根兒太多,能養魚了。」

    李曉禾無奈一笑,搖着手中酒杯:「雨傑,沒了,哪有酒?」

    「沒,沒了,好,好,倒酒。」陳雨傑說着,放下酒杯,伸手去拿酒瓶。拿了一次,楞是沒有拿到。

    生怕對方劃拉倒酒瓶,李曉禾直接拿過來,向自己杯中倒着白酒。

    「李哥,得把酒分……分公平了,要不你就醉……醉了。」陳雨傑兩眼盯着酒瓶。

    「放心,我不會多貪多佔,更不會獨吞。」儘管這麼說,李曉禾還是給自己多倒了一些。

    看着杯中的白酒,陳雨傑提出了抗議:「這也太少了,一杯都不到。」

    李曉禾一指酒杯:「這是三兩的酒杯,瓶里酒也就還有二兩,一人能分多少?」

    「二兩,只有二兩啊!領導也就喝了這麼多,咋就會……會那樣呢?咋就不……」陳雨傑話到半截,便嗚咽的說不下去了。

    是呀,李曉禾也不禁暗自感嘆。他已經跟了蒯縣長兩年多,更是多次陪着蒯縣長出現在酒場。蒯縣長不酗酒,也不攪酒,一直強調「適可而止,量力而行」,但也少不了應酬。有幾次,李曉禾看到蒯縣長喝了一斤多,但行動如常,言談不亂,只是臉頰微紅一些罷了。據聽陳雨傑和其他人說,那天中午蒯縣長只喝了三小杯,充其量也就二兩而已,怎麼會是猝死的誘因呢?僅憑這二兩酒,就下一個酗酒而死的結論,似乎也太牽強了。

    「二兩,就二兩怎麼會死人呢?」抬起頭來,陳雨傑喃喃着,喝掉了杯中酒。

    李曉禾注意到,在對方端杯的時候,撲簌簌的水珠滴落到了杯子液體中。

    「嘀嗒」,自己酒杯中的液體也泛起了一朵水花。李曉禾端杯在手,仰脖喝下了杯中白酒。白酒入口,沒有一絲辛辣,但卻多了濃濃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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