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開始了,天空湛藍,白雲朵朵,冬日暖陽噴薄而出。
李曉禾心情也和這天氣一樣,非常晴朗。畢竟抓到了何二賴,借款詐騙偵破工作邁出了堅實一步,他焉能不高興?
心情好,步伐也輕快許多,不覺間已經由食堂走回到辦公室。正要推門而進,一聲乾咳響起,李曉禾轉頭看去,書記趙強站在橫穿過道處。
「書記,有事嗎?」說着話,李曉禾轉回身,向對方走去。
「沒事,剛到單位。」趙強說的很隨意。然後又疑惑道,「老李,眼窩發青,面現憔悴,沒休息好?還是身體不舒服?」
李曉禾一笑:「沒有呀,我感覺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說完,趙強揮揮手,走開了。
什麼鬼?專門等了一通,就為說這些扯蛋話?帶着狐疑,李曉禾走回了自己辦公室。
坐到椅子上,隨意拉開抽屜,一張打印紙呈現在眼前。看着上面的「協查通報」字樣,李曉禾嘴角掛上一抹笑容,為自己的傑作而自得,為自己的運籌帷幄不禁沾沾自喜。
拿出《協查通報》,李曉禾輕聲誦讀着上面內容:「協查通報。思源縣人民政府:茲有貴縣雙勝鄉居民何二賴,牽涉我縣經濟大案,請貴縣及相關鄉配合我縣予以緝拿,何二賴也曾短暫為我縣居民。有情報顯示,何二賴在當地有內應,這也是其遲遲未歸案原因。請貴縣責成當地有關部門,一併調查內應,並協助抓捕。我縣歡迎內應自首、主動交待,屆時會按戴罪立功對待,減輕對其處罰。喜運縣人民政府,十二月十一日。」
看着這熟悉的文字,往事再次歷歷浮現在腦海。..
上周五上午,秦明生再次轉述了同學於國慶的話,講說了那個所謂老鄉的事。雖然於國慶不清楚那個老鄉的名姓,但從那人長相和所講的事看,李曉禾覺得此人非常像何二賴,張揚的做事風格也與以往描述相同,秦明生也和李曉禾持同樣觀點。
周五的轉述,又有了新的細節,既此人的模糊縣籍。雖然於國慶聽到的是此人的半醉話,雖然此人講說的含含糊糊,但卻又提供了一個了解此人的切入點。在秦明生離開辦公室後,李曉禾又仔細想了那些零星片段,做出了一個自認合理的判斷。然後根據自己得出的結論,給許建軍打去電話,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在電話中,許建軍告訴李曉禾,喜運縣個別鄉鎮很符合他講說的條件。首先喜運縣與思源縣相鄰,合上了「鄰縣」一說;其次,喜運縣的個別鄉鎮,原來屬於思源縣,只是在三十多年前才劃到喜運縣範圍,這種現狀也與模糊的縣籍相合。
根據許建軍給出的判斷,李曉禾做出一個推斷。即那個疑似何二賴的人,小時候籍貫很可能屬於思源縣,後來這個地方劃歸了喜運縣,那人自然就成了喜運人。對於何二賴現在的何家營村民身份,李曉禾給出的推斷是,因為某種原因,何二賴後來從原址牽到了現住地,這一點不難弄明白,從鄉里戶籍檔案應該就能找到答案。
做出這些判斷後,再根據那人說的合作方有其親戚,親戚在村里很有勢力,李曉禾就鎖定了嫌疑人——何春生。何春生是何家營村主任,與何二賴又是本家,對「內鬼」一說又極其敏感,是最符合內鬼條件的人。但畢竟好幾處銜接點都是推測,並沒有直接證據,不便直接詢問,而且也避免打草驚蛇,他才炮製了這份協查通報。
還沒顧上調查何二賴的牽戶情況,當天晚上就響起了敲門聲。先有可疑的身份和表現,再有三天前晚上的上門解釋,加之自己先入為主的判斷,李曉禾認定來人肯定是何春生,故而躲進裏屋,卻又把《協查通報》「無意」的留在桌上。在聽到外面翻動張紙的時候,才及時從裏屋走出。當時令李曉禾詫異的是,來人不是何春生,而是喬滿囤。
喬滿囤八成也是被何春生忽悠,特來代其打探,那正好讓其傳話。於是這才來了個「隔山打牛」,準備隔着喬滿囤來打何春生,不但暗示了警方不會放過內鬼,還假借剛剛設置的鬧鈴響動,炮製了刑警隊長許建軍打電話一折。當時在裏屋,李嘵禾自說自語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戴罪立功」等語句,還不忘加上一句「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再次來到外屋時,李曉禾注意到,沙發上的喬滿囤臉上手都是汗,不但衣袖抹了好多汗跡,沙發扶手上的布都被抓了好多汗漬。他當時不禁疑惑,疑惑對方不應該這麼緊張。緊接着喬滿囤的問話,讓李曉禾忽然意識到判斷有誤,很快就聽到了對方的交待「內鬼就是我老婆」。
當聽到喬滿囤的這個交待時,李曉禾不禁好笑,笑自己自以為是,張冠李戴。也不禁有些擔心,擔心自己萬一不慎,就會打草驚蛇,或是前功盡棄,甚至導致新的麻煩。
巧合的是,「隔山打牛」,打痛了真正的牛,喬滿囤夫婦主動交待。還巧合的是,雖然在思源縣城撲了空,卻發現了那張沒頭沒尾的租房字條,找到了喜運縣草橋鎮。更巧合的是的是,不早不晚,聽到了老黃老婆講說的內容,及時趕到喜運縣城,大海撈針。
幸運的是,又適時發生張冠李戴,把小偷誤認成何二賴,從而有了到車站派出所一折。還幸運的是,在派出所聽到了那個餐館的名字,才去了那裏就餐。更幸運的是,何二賴適時出現在路對面,而本是低頭流淚的朱小花看到了本家兄弟的側臉。
正是這一個個巧合,正是這一次次幸運,才陰差陽錯的抓到了何二楞,這又是此次自導劇中的最大幸運。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李曉禾思緒。
看了眼來電顯示,李曉禾按下接聽鍵:「老許,怎麼樣?」
手機里傳來許建軍的聲音:「老李,這個何二賴很狡猾,有一定的反偵破手段。已經對他審了兩次,可他就是一口咬定,他被馬一山騙了,還說一直在想着抓到馬一山。」
李曉禾「哦」了一聲:「朱小花、喬滿囤又指證了沒有?」
「指證了,可是一點用都沒有,我先讓他們回去了。何二賴還是被抓時的說辭,說是人們冤枉了他,說那對夫妻害了他,破壞了他的抓馬計劃。」許建軍道,「可是馬一山現在在哪,聯繫方式、住所等情況他又不能提供。以我從警經驗看,這分明就是撒謊,他在僥倖沒有對證,僥倖只要馬一山安全他也就安全。現在我們正調查何二賴財產情況,調查有結果時,看他怎麼說。」
「怪不得叫二賴,看來還真有一套賴皮勁……」話到此處,忽然傳來敲門聲,李曉禾忙道,「老許,我這來人了。」
「那好,先這樣。」手機里聲音到此,戛然而止。
「篤篤」、「篤篤」,敲門聲還在繼續。
正要說話,看到桌上的《協查通報》,李曉禾趕忙把紙張抓成一團,一邊走向裏屋,一邊說了聲「進來」。
聽到屋門響動,李曉禾沒有回頭,而是直接說了「先坐」,關上了裏屋屋門。
來在衛生間,旋開水籠頭。在流水聲中,快速撕爛紙張,把碎片投到便盆中,按下了水箱沖水按鈕。
「嘩」、「嘩」兩次衝過,所有碎紙都沒了蹤影。
……
走到外屋,李曉禾發現,副鄉長秦明生坐在椅子上。
坐到自己位置上,李曉禾問:「老秦,什麼事?」
「鄉長,有時間嗎?我匯報一下工業和招商工作,請鄉長多多指導。」秦明生說的很謙虛。
「說吧,你老秦隨時來,只要我在屋裏,就都有時間。」李曉禾給出了回應。
「謝謝鄉長!」感謝過後,秦明生講說起來,「從三號接過工業和招商後,我主要做了以下工作……」
對方的講說非常順暢,講說的很有條理,思路清晰,顯然已經打過腹稿。整個講說主題突出,論據鮮明,站位高遠,是一遍非常優秀的論文。但李曉禾卻注意到,裏面的好多舉措和實際情況脫節,很顯然對方沒有深入思考,而是為了匯報而匯報,也可能本就是「舶來品」。如果要是真正按照秦明生說的去做,好多工作落不到實處,個別方面還會出現問題。
雖說對方的匯報更像是紙面上的答卷,但為了不打消對方積極性,李曉禾還是用了比較委婉的方式:「有數據、有說明,主次分明,整體不錯。就是你要把裏面的一些數據再核實一下,看看有沒有統計口徑不一致的地方,也要翻一翻以前的相關檔案,看看有沒有接口生疏之處。」
聽話聽音,秦明生也在基層官場多年,自是聽出了鄉長的弦外之音,知道鄉長給自己留了面子。不禁臉上一紅:「鄉長,我下去再好好修改一下。」
李曉禾點點頭,連說了兩個「好」字。見對方神色仍不免尷尬,他決定再變相表揚對方一下。於是壓低了聲音:「老秦,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暫時需要保密。何二賴被抓了,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
「是嗎?太好了。」秦明生高興的站了起來,趕忙又低聲道,「保密,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