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緩慢起步後,又緩慢前行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到了坡底,也終於看到了常勝縣城的燈光。
程劍峰長長噓了口氣。
李曉禾心情也大為放鬆。
「叮呤呤」,手機鈴聲適時響起。
程劍峰抬起右手,在藍牙耳機上按了一下:「你好……書,書記……在,都在車上,快到常勝縣城了,我們正去找住的地方……行。」
在藍牙耳機上又按了一下,結束通話,程劍峰轉過頭去:「主任,書記找您,讓您到了地方回話。」停了一下,又補充道,「聽書記語氣,很是着急。」
李曉禾點點頭:「知道了。」
拿出手機,摁下紅色按鍵。
開機鈴音後,很快便是多個短促「叮咚」聲。
李曉禾看了一下,這裏面大多都是漏電提示,還有兩條短訊。漏電和短訊都來自兩個人,一個是冷若雪,一個是沈麗莎。
冷若雪的短訊是:怎麼不開機?睡了嗎?開機請回話。
沈麗莎的短訊是:你說我怕什麼?你說我到底怕什麼?
再一看最近的漏電提示,冷若雪是剛剛連着打過三次,沈麗莎是半個多小時前打的。
苦笑着搖搖頭,李曉禾收起了手機。
又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越野車到了常勝縣政府賓館。考慮到會有女人電話「慰問」,李曉禾以「讓你休息好」為由,開了兩個房間,與程劍峰一人一個。
進到房間,李曉禾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剛才他就一直沒有完全暖和過來,也覺得身上皺巴巴的。
在熱水的撫摸下,李曉禾舒服極了,倦意也涌了上來。
「叮呤呤」,手機鈴聲傳了進來。
衝掉身上浴液泡沫,李曉禾抓起浴巾擦過,出了衛生間,徑直鑽到被窩裏。
拿起手機一看,是冷若雪號碼,便趕忙接通了:「書記!」
手機里立即響起一陣「連珠炮」:「好你個李曉禾,你這人怎麼回事?為什麼關機?為什麼非要走夜路?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
李曉禾笑着打斷:「書記,你得容我一個一個回答,一下問這麼多,我也記不住呀。我剛剛沒接電話,是因為正在洗澡,我……」
「洗澡。」手機里厲聲打斷,「我都急的火上房了,你不先回電話,反而先洗澡,有沒有良心?知不知道我都急壞了?從十點多就打你手機,一直關着。打賓館電話,說你已經退房了。路上那麼滑,你就不能在市里住一夜,就為了省那一夜房費?到頭來,你也沒省下呀。」
聽着手機里連聲質問,李曉禾既覺好笑,又倍感溫暖。這次等到對方說完,才慢條斯理的回覆:「你聽我說,是這樣的。剛才回來就洗澡,是我在路上凍的夠嗆,一直沒暖和過來,熱水沖澡能暖和。」
「車上有暖風的,不可能不開吧。再說了,出門的時候,你應該穿着羽絨服呀?」對方很是不解。
李曉禾道:「在快下樑的時候,趕上車禍了,我們……」
手機里「啊」了一聲:「我就擔心有事,果然……你傷着沒有?是撞車了,還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到底是不是在賓館?」
「不是咱們的車,是我們看到一個車翻到溝邊,撞在山石上。你別着急,聽我慢慢說,行不行?」接着,李曉禾講說了剛才的過程。
然後他又補充道:「那件雨衣你也穿過,是夏天防雨用的。」
「知道是那件,還用你說?」嬌嗔過後,冷若雪埋怨着,「你也是,裏面就穿件襯衣,連個毛衫也沒有,能不冷?就知道裝好人,連自個身體都不顧。嚇死我了。」
李曉禾「嘿嘿」一笑:「當時情況特殊,誰趕上都會那樣的。要不是我死活不穿,程劍峰就把他的棉衣貢獻出來了。」
「好,你是大英雄,行不行?」冷若雪聲音中帶着譏誚,然後又道,「你既然走的是二級路,那肯定高速是封了,應該有提示呀,你幹嘛非要硬走,非要弄個半上不下?咱們這一下上雪,我就擔心,原以為你們不會回來,後來又想着你可能馬上就到。結果十點多了,人也不到,信兒也沒有,手機又不通,你說我能不急?要是小程也聯繫不上的話,我就該電話報警了。」
「你以為我想走呀,還不是爛草纏腿?今天開完會剛一下樓……」李曉禾講說了遇到沈麗莎的事,也講了被其電話騷擾,自己煩不勝煩,才關掉了手機。
手機連着「哼」了好幾聲,才傳出冷若雪恨恨的聲音:「呵呵,好你個李曉禾,怪不得呢,鬧半天又是你們……哼……破事瞎多。」
李曉禾很是無奈:「我也不想遇上她呀,可……哎,你還是給我出出主意,怎麼辦吧。」
「她既然這麼追問,那她肯定就真有怕的地方。你們都……」停了一下,冷若雪沒好氣的說,「我哪知道她怕什麼。」
……
天光大亮時分,年輕男女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走進了茂中市醫院旁的「茂贏大酒店」。
登記好了房間,進到屋子,年輕女子跌躺在床上,拍着胸脯說:「哎呀,嚇死我了,再也不走夜路了。」
「是呀,雪天夜路就不是人走的。」年輕男子坐到沙發上,點燃一支香煙吸了起來。
猛猛的吸了幾口,年輕男子又說:「事情也是前趕後對,前後再差個幾秒,也許就躲開那了,就能錯過那個鋥亮的冰面。」
「差個幾秒?沒差最好,要是再往前多滑個二十來米,那就該下溝里了,咱們一個也別想好,全得玩完。現在雖說小韓右腿骨折,肋骨也斷了兩根,畢竟內臟沒受傷,人也清醒了,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年輕女子現在仍是心有餘悸。
「是呀,萬幸,也多虧了那個好心人。咱們喊了那么半天,就他娘的沒有一個人停下來,要不是那個大哥和司機下車,咱倆凍也得凍個半死,反正小韓再耽誤兩個小時,肯定就危險了。」年輕男子感慨着,「我從車裏出來以後,專門四外看了看,那裏停車確實危險,稍微收不住,就可能衝到前邊,從路上掉到深溝里。就是沒衝到前邊,也可能撞到山石上,落得和咱們一樣的下場。不得不說,這人真的是品德高尚,司機的技術也的確過硬。」
年輕女子輕嘆了一聲:「哎……同樣都是路過,那麼多車都沒停下來,就是幫着打個電話的人都沒有。人家不但停下來,不但幫着報警,一直還守在那,把羽絨服都讓給了我們。我看見那個大哥也凍得夠嗆,跟咱們說話時,牙齒打顫,碰到他那件雨衣,也是冰涼冰涼的。」
年輕男子忽道:「哎呀,忘了把羽絨服還給人家了,也不知道人家叫什麼,連個電話也沒留。」
年輕女子接了話:「我倒是記着羽絨服呢,當時想着已經弄的髒兮兮的,好像還劃了口子,覺得沒法還給人家。就想着留下姓名、電話,到時給人家好好補償一下,可是人家沒留電話和姓名,直接就走了。等下來有時間的,好好打聽一下,反正我記住人家模樣了,好像是個什麼主任,司機是這麼稱呼的。」
「只能這樣了。你先休息吧,一會兒警察還要過來,我等他們一會兒。」年輕男子說着,打開電視,翻起了上面的頻道。
「懶得洗了,困死我了,也嚇死我了。」年輕女子說着,踢掉皮鞋,一翻身,拉過被子,蓋在身子。
「哈……」
連着三支煙抽過,年輕男子還是哈欠連天。他揉了揉眼睛,伸手再去煙盒裏取煙。
忽然,年輕男子楞在那裏,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視屏幕,看着電視上那個侃侃而談的男人。然後指着屏幕,大嚷起來:「是他,就是他。」
「哎呀,嚷什麼,我這剛有點迷糊。」年輕女子不快的蒙上了頭。
「快看,快看,就是他救的咱們。」年輕男子指着屏幕,接連的嚷着。
「是嗎?」年輕女子猛的掀掉被子,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看着電視新聞中那個男人。
「是他,就是他,這下就好找了。他到底是誰呢?」年輕女子湊近看着。
「他戴着個胸牌,可就是桌子擋着,胸牌也反光,看不清楚。」年輕男子也從沙發上起來,瞅到了近前。
「篤篤」,敲門聲響起。
年輕男子站起身,從貓眼看了一下,然後拉開屋門。
出警警察站在門外,把一個膠袋子遞了過去:「這是你們車上的零散東西。」
年輕男子接過膠袋子,放到沙發上,說了句「我們出去談」,走出了屋子。
看到屋門關上,年輕女子再次盯向電視,屏幕上已經換了一個女人接受採訪。
「哎,真是的。」嘆了一聲,年輕女子無意中望向沙發。
膠袋中一個紅色卡片映入眼帘。
年輕女子快步走到沙發旁,伸手取出那個卡片,揩了揩上面泥水,盯着卡片,高興的說:「就是他,李曉……」
神情一怔,年輕女子取出手機,撥了出去。
很快,手機里傳出一個男聲:「怎麼,有什麼情況嗎?是不小韓傷勢有變?」
年輕女子對着手機,興奮的說:「爸,找到了,那個救我們的人是李曉禾。」
「哪個李曉禾?」對方急問。
「還能有哪個?就是思源縣縣委常委、縣委辦公室主任李曉禾呀。」年輕女子讀出了胸卡上的職務。
「呵呵,好你個李曉禾。」手機里的聲音也滿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