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做過有違章程的事,紀委不會找我的。」郝平依舊堅持着剛才的說法。
方臉男人「哼」了一聲:「郝平,裝傻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來,要不看看我的證件。」
左側男人立即上前,接過了方臉男人拿出的塑封本,來在郝平面前展開。
「鄭義……」讀着上面的名字,看着證件上的照片,郝平想起來了,這個人是縣紀委糾風辦主任鄭義清。
剛才沒認出鄭義清來,一是才醒來不久,喝酒的大腦也不靈光,思維難免卡頓;二是鄭義平經常是留着毛寸頭髮,公示欄、證件照都是這樣的照片,而現在卻是留着平頭;三是紀委幹部與人接觸就少,本身就帶着神秘。當然了,質疑那位同志的證件,純屬就是裝象。
略一思考,郝平覺得不能再用裝傻否認對方身份,便趕忙賠上了笑臉:「哎呀,鄭主任,是您呀!剛才突遭變故,大腦一片空白,一時未能認出,還請主任不要見怪。」
鄭義清沒有與之繞舌,而是語氣嚴肅的說:「郝平,既然你不再裝糊塗,那乾脆就老實交待,以免大家都多費口舌。坦白從寬,對你也絕對有好處,你不要空自浪費機會。」
郝平立即一臉苦相:「鄭主任,您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我真的沒有什麼可交待的呀。我郝平可能能力不足,脾氣也偶有暴躁,但我自認對待工作認真,尤其沒有違反章紀的行為,就是連這個想法都沒有過。」
「哼,你能那麼無辜?紀委的工作程序你應該也知道,我們做事情絕對會有的放矢,只要我們出手,就是掌握了一些證據。你不要心存僥倖,也不要小看我們的水平與絕心,不調查清楚絕不收兵。」鄭義清的聲音很冷。
「我,我真的沒有呀,總不能讓我自扣屎盆子,胡說八道吧?我這人急脾氣,看見辦事拖沓或是欺壓良善的傢伙,就氣不打一處來,說話難免重一些,為此得罪的人不少。這些人有時就會捅咕我,背後打黑槍,可能靠黑狀,寫個匿名信什麼的。要是鄭主任或是紀委收到這樣的信件,就請按照程序調查了解,只是讓我自個說,我真不清楚是哪個缺德玩意又下黑手。」郝平完全一副受害者的語氣,「我也特別期盼領導調查清楚,還我清白。」
鄭義清沒有接話,雙眼炯炯的盯着那對魚眼,臉色越來越黑,黑的嚇人。
儘管心中「呯呯」個不停,但郝平卻梗着脖子,一副大義凜然之色。再加之酒精蓋臉,臉色本就脹紅,也看不出面色變化。
好啊,那咱們就盯着看。鄭義清目光緩緩收縮,又忽的放出兩道精光。
郝平身子就是一震,臉上肌肉也不禁抖動,便趕忙借着說話,進行掩飾:「鄭主任,您這麼盯着我,我不自在。」
「心裏要是沒鬼,你怕什麼?」鄭義清仍舊沒有收回眼中的凌厲。
「主任,你們紀委人員都是目光如矩,自帶震懾力,天然有股瘮人勁,任何公務人員都怕。」郝平顯着很是委屈,「近來我本就情緒低落,也難免心情煩悶,您老是這麼盯着,任誰也不踏實。」
「你不要顧左右言其它,交待問題才是根本。」鄭義清又扯回了正題。
「我,我,真的沒有呀。哎……」郝平長嘆一聲,使勁的搖了搖頭,藉機低下頭去。
對方不再說話,也不再對視,鄭義清便也收回了目光,就那樣靜靜的坐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十分鐘,
三十分鐘,
一個小時,
誰都沒有說話,就好似屋裏沒人一樣,但卻可聞清晰的呼氣聲,似乎還傳出了打呼的動靜。
鄭義清抬手看看時間,已經後半夜了。他瞅了瞅那個假裝睡覺的人,向着旁邊的小伙子使了個眼色。
小伙子伸手推着郝平:「別裝了,抬起頭來。」
「啊,哪,哪,太困了,咋就睡着了?」郝平揉了揉魚眼,一副懵懂的樣子。
鄭義清「哼」了一聲,意思不言自明,對方先前有酒勁助着,也可能睡着。現在聽着舌頭已經不硬,還是在這種情況下,要是能睡着的話,鬼才相信。
「真,真的困。酒這東西害人,以後可得少喝。哎,借酒澆愁愁更愁,關鍵是被免的屈呀。」郝平看似自言自語,其實還是變相表明政治和經濟上的清白。
「郝平,你還準備繼續對抗?打算錯上加錯?」鄭義清冷聲追問着。
「我,我真……」郝平支吾了兩聲,然後試探着問,「鄭主任,我真不知道有什麼錯。要是有人告狀的話,您不妨提醒一下,看看告的是哪方面。」
死死的盯了對方一會兒,鄭義清嘴角浮上一抹笑意:「怎麼,想套話呀?好吧,那我就從中選一個字,『礦』。」
「曠,曠工?告我曠工,還是告我對曠工管理不善?」疑問後,郝平講說起來,「如果是告我,那我只能說告狀的人瞎了眼或黑了心。我沒白天沒黑夜的忙,還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溜號?這還得經常周末加班。要說是對屬下這方面管理不到位,我倒也不反駁,畢竟難免百密一疏。」
面對打岔,鄭義清並沒有氣急敗壞,而是不緊不慢的說:「鉛礦的『礦』。」
「礦,您是說開礦呀。」郝平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然後又辯解道,「我是鄉黨委書記,哦,前黨委書記,只管鄉里黨務和組織,那些實體事項根本不歸我管。另有實情是,烏梁鄉的礦山都由縣裏管理,就是礦管局來管,鄉里根本就管不了他們。如果拿這事指責我,純屬不了解當中詳情,完全就是在捕風捉影。」
「是嗎?」鄭義清用反問表達着疑惑。
「是……」遲疑了一下,郝平長嘆一聲,「哎……雖說不歸鄉里管,更跟我這個鄉黨委書記沾不上邊,可畢竟礦在鄉里地界上,一出個什麼事就找上我了。像是這次被免職,還不是因為礦區抗洪設施不到位,致使礦區附近百姓丟了命,卻把這筆糊塗帳記我頭上,您說冤不冤?我比竇娥都冤呀。」
「是嗎?」鄭義清又是這樣的疑問。
「不是嗎?」郝平馬上反問着。
鄭義清微微的笑了。
郝平也齜起了大牙。
之後便沒了聲響,又進入了沉默對峙的階段。
過了一會兒,郝平又耍起了老套數,要「睡」了。
「郝平,這個怎麼講?」鄭義清忽的高聲說了話。
郝平「嗯」了一聲,抬頭望去,望向對方手中提着的塑封袋。
指着塑封袋中的東西,鄭義清道:「項鍊是哪來的?這東西得有二十多克吧,這個吊墜也得一些錢吧。」
郝平疑惑着:「這是什麼?什麼哪來的?」
「從你衣兜里掉出來的,你問我是哪來的?這裝的也太假了吧?我想上面肯定應該有你指紋的。」鄭義清語氣中滿是譏諷。
郝平點點頭,「哦」了一聲:「是那假鏈子呀,我這滿眼眼屎糊的,又有燈光晃着,剛才還沒看出來。這是我買的,買個假東西哄老婆,要不她總眼氣別人穿金戴銀的。要不說這老娘們都愛臭美,那麼大歲數了,肉皮又黑又糙,脖子上都是贅肉,戴什麼能好看?要是戴個東西,不干是讓人看那脖圈肉嗎?再說了,真的少說也得四、五千吧,哪有那閒錢,有那錢還不如給老爹老娘生活費呢。可這老娘們也是敗家,當時都講通了,事後還是巧說這個有那個有的。實在沒辦法,就花幾百塊錢鬧條假的,哄哄她。」
鄭義清「嗤笑」一聲:「假的?從哪買的,*呢?」
「幾百塊錢的玩意,街上偷偷的賣,根本就沒有*,不是假的,還能是真的?」郝平用反問做為答覆。
「街上,哪裏賣?我給你幾百塊錢,你也給我買一條。」鄭義清繼續追問。
「就是有人大街上開個爛二一二,見着人就打攬,誰知道那人去哪了?」說到這裏,郝平又補充着,「二一二好像也沒個車牌,北大街街頭那又沒有監控錄像。」
鄭義清「呵呵」一笑:「幾句話把後路都堵了,吊牌上可寫的是『9999』,這就是小一萬塊錢呀。」
「買東西那個南方人說了,這個是給老婆看的。」停了一下,郝平又驚呼道,「哎呀,那人不會是偷的吧?我稀里糊塗買了贓物,不會被沒收吧?那也花了六百塊錢呢。」
「郝平,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金項鍊到底哪來的?」鄭義清說着,猛的一拍桌子。
「啪」的一聲響動,在深夜裏極其的響。
「啊」,郝平「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鄭義清「蹭」的一聲,站了起來。
兩名年輕小伙已經蹲到近前,嚷着說:「主任,他好像在抽。」
「什麼,怎麼搞的?」鄭義清也到了近前,蹲在地上。
郝平躺在地上,兩隻魚眼直翻白眼珠,嘴角流着涎水,雙手手指蜷成了雞爪狀,脖子則一聳一聳的。
「主任,怎麼辦?」左側年輕人追問着。
鄭義清沒有回話,而是繼續死死的盯着那對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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