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一周多時間轉瞬即逝,離着月底也沒幾天了。
在這段時間裏,李曉禾照常上下班,照常召集相關會議,照常為常委會做記錄。
對於李曉禾的這些照常活動,大多數人反倒認為不正常,他們覺得,李曉禾那事指定不能完。省領導都過問了,豈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可是李曉禾只去了一次市里,回來後就跟沒事人一樣,反倒比以前精神頭還足了,也沒聽說省里、市里再找他。這又是為何?
對於這種現象,人們猜測眾多,但大部分人都是越來越糊塗。也有個別人明白的很,給出的理由是: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省里不像縣裏,衙門口多,程序也多,對那事的處理肯定得需要一個過程。
人們的諸多猜測、評說,自是大都進了李曉禾耳朵。雖說沒人當面指指點點,但朋友們總會反饋一些信息的,尤其許建軍和張文武獲得信息渠道更廣,自是第一時間告之這些「真知灼見」。就是縣委書記冷若雪,也會偶爾用新傳聞對他調理,辦公室那兩處「監控設施」,就被她親自檢查並調侃過。
嘴長在別人身上,想怎麼說那是別人的事,自己又不能把這些碎嘴縫上。於是李曉禾乾脆不予理會,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對於李曉禾的這種淡定,又有人給出了新的解釋:裝的。越裝越說明心裏有鬼。
當然,面對李曉禾的淡定,也不是所有人都以看熱鬧心態看待,某些人那是非常不淡定,甚至是心慌不已。
今天是星期一,李曉禾早早到了單位,在食堂吃過早飯後,便直接上到頂層,去了第一會議室。
第一會議室里,會議桌已經擺成了課桌式,一排一排的,一會兒就要使用這裏。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這裏沒有主席台,反而牆上兩側懸掛的電視打開了。
之所以現場要佈置成這樣,因為今天就是一個電視會議,屆時需要眾多人員集中在這裏收看。
時間也才八點,參會人員還沒到,但工作人員已經忙活上了。忙着調試電視頻道,忙着為前排中心位置調試話筒,忙着擺放桌簽,忙着放置應用之物。
應對過眾人的招呼後,李曉禾在會議室里轉悠起來,檢查着屋內的這些陳設。
過了一會兒,開始有人進來,三五成群的。先來的這些人都是鄉下的,因為路遠,反而打出了提前量。大約八點二十左右的時候,近處的人也逐步來了,屋子裏的人越來越多。
……
八點四十分。
縣委第一會議室里已經坐滿了人,真正的座無虛席。
前三排每個座位都擺放着桌簽,全是人名簽,上面是縣委、人大、政府、政協四大班子領導姓名,幾乎囊括了全縣在職的所有副處級以上領導。最中間的四個位置,擺放的正是四大班子一把手的名簽。
之後幾排也偶有桌簽,但卻不是每個位置都有,上面也不是人名,而是單位名稱。各個單位的一、二把手,以及與黨建工作有關的負責人,全都來到現場,坐到對方單位區域內。
此時,兩台電視上的畫面,也不再是剛開始播放的新聞,而是變成了會場場景。這個場景中,分出了台上台下,看着就是一個大禮堂的樣子。但大禮堂里不是文藝演出佈置,而是處處透着莊重與威嚴。大禮堂台口上方懸掛着紅底白字條幅,條幅上的文字揭示着會議主題:倉吉省黨的建設工作會議。
畫面中,台下已經基本坐滿,台上的位置還空着。電視中播放着音樂,都是一些正能量的曲調。
轉頭看了看縣委書記,得到對方點頭示意後,縣委副書記伏勝陽起身離坐,到了排桌前,面對着眾人方向。
接過旁邊遞來的話筒,伏勝陽「喂喂」的試了兩聲,開始說話:「今天,在這裏收看全省黨建工作會議實況,是省委和市委的要求,也是深入學習黨建工作的重要機會。對於這次會議,市委專門下發文件,要求各縣區及下屬相關部門全部收看。根據上級要求,思源縣委在第一會議室設置了主會場,又在縣公安局、縣通信公司設置了兩個分會場,還要求下屬委辦科局、鄉鎮組織實時收看。
這次會議是一次重要的組織生活,大家一定要以講政治高度去認識,一定要在思想、行動上達到高度統一。縣委要求,在收看會議實況時,必須做到以下幾點:一、端正……」
用了大約七、八分鐘時間,伏勝陽講了收看會議實況的總體要求,也講了一些具體的會議紀律,比如關掉手機、不准隨意走動、不准交頭接耳等等。
在伏勝陽讀完後,會議室更加安靜,人們全都盯在前面懸掛的大電視屏幕上。
不多時,電視畫面拉近,主席台上桌簽清晰可見,名字全是省委領導,最中間桌簽上打印着「趙秋生」。
電視上音樂一變,成了在會場最熟悉的曲調。
「嘩」,熱烈掌聲傳出電視。
「嘩」,收看現場跟着響起掌聲。
電視裏,一行人從主席台後台上場,徑直走向會議桌後,走向屬於自己的位置。最中間位置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正是電視上經常出現的熟臉——倉吉省委副書記、全省黨建工作領導小組組長趙秋生。待到所有人都站到了對應位置,趙秋生示意着,人們都坐了下去。
「同志們,倉吉省黨的建設工作會議現在開始……」隨着省委組織部長的主持,會議開始,按着既定程序進行。
在每個程序進行時,人們都正襟危坐、洗耳恭聽,極其的莊重與重視。這固然有縣委副書記做要求的緣故,更與大畫面上的小畫面不無關係。雖然小畫面出現的並不多,也只是間斷性的出現,而且出現時間很短,但人們都不敢大意。那是省委隨時捕捉到的畫面,是各地收看會議的實況。如果畫面正被抓拍上,又正在瞌睡或是打哈欠,那當事人就要遭殃了,當地領導恐怕也要跟着倒霉。
幾個程序下來,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但收看的人們依舊是儀態端正、精神飽滿,期間連一個去廁所的人都沒有。
「嘩」,一陣掌聲響過。
省委組織部長繼續主持着:「下面請省委副書記、省黨建工作領導小組組長趙秋生同志做指示。」
畫面立即變成了趙秋生特寫,聲音同時傳出:「同志們,黨建工作事關黨的生存與發展,是黨組織永保青春並不斷成熟的手段,在整個黨的……」
聽着趙秋生的講話,人們都不禁頻頻點頭,到底是省部級領導,到底是全省黨建工作領導小組組長,水平就是不一般,見識就是高屋建瓴。
在做了幾分鐘強調後,趙秋生話題一轉:「在對各地黨建工作檢查過程中,發現了許多好的做法、好的集體、好的個人,但是卻也發現了一些問題。這些問題有的出現在最基層的,有的發生在市、縣,在省檢查小組中也有。前面幾位同志在發言時,對相關問題大都已經羅列或強調,也給出了一些要求和指導意見。對於其中許多問題,我不再做專門要求,在這裏我主要強調一點,那就是『實事求是』。
有的同志會不以為然,覺得『這有什麼,我就是在實事求是』。可我想說的是,你真的做到實事求是了嗎?求是的前提是『實事』,如果對實事的認定不實、不准,甚至有巨大偏差,那麼你又如何求是?你求的『是』又是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一旦對事實認定有誤,一但把是非曲直顛倒,那麼你『求是』的結果,就是湮滅了事實,就是壓制了事實,就是打擊了事實。
我舉一個例子,在某市,檢查小組成員去縣裏檢查,面對縣裏一篇實事求是、頗有見地的文章,竟然給扣上了攻擊『各級黨組織』的罪名,罪名大的嚇人呀。按照這個成員的判斷和看法,恨不得直接給文章作者扣個反*命的帽子。為此,不但現場上綱上線批判了文章作者,還曲解上級領導意圖,直接把人抓到了市里。」
聽着趙秋生書記的話,思源縣主會場的人們覺着似曾相識。
正這時,電視大畫面中跳出一個小畫面,小畫面中的字體正是「思源縣會場」五個字。
這也太的合拍了吧?現場的人們都不禁驚訝,都轉頭看向現場那個人。
「聽到那位小組成員電話匯報的時候,我也吃了一驚:怎麼還檢查出一個反*命分子來?等我拿到他提供的所謂『罪證』時,才發現,原來是這個成員的腦筋有問題,這哪是他說的『毒草』?分明就是一篇真知灼見的黨建實踐體會,分明是為黨建工作提的合理化建議。這位文章作者,很好的踐行了實事求是,很好的使用了我黨克敵制勝的法定,值得大力表揚。今天我要為文章正名,為作者正名,我把這篇文章帶來了。」說着話,趙秋生舉起了桌上一沓紙張。
思源縣會場的人們都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死死的盯着電視上那沓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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