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套煉體拳,出了一身的汗,此刻天光已大亮,聒噪的知了聲也開始響起。
李磊督促着孩子們打了一套煉體拳,就組織着村人們開始了一天的狩獵活動,之後的捶練自然會照往常一樣繼續進行。
沐浴着晨光,累了一個時辰的泥猴們一鬨而散,勾肩搭背地商量着吃完早飯去做什麼。
李凌峰是從來不讓人跟他勾肩搭背的,李炎一伙人為此常說峰哥羞嗒嗒的不像個男子漢,輕度潔癖的李凌峰自然也懶得解釋太多,一個土生土長的山裏人說他有潔癖,怎麼也覺得有點扯蛋。
匆匆吃罷早飯,向一邊笑眯眯的李岩請了個安,在李岩慈祥略顯疑惑的眼神下,跑回了自己的石屋裏。
「這娃今天是怎麼了?急匆匆地……」笑了笑,也不甚在意,李岩低頭繼續喝粥,只道是少年人一到發育期就變得毛毛糙糙。
李凌峰如此急迫回屋,自然又是為了暗格里的那幾本黃色……黃皮秘本了。昨夜借着羸弱不堪的光線,除了知道書中大概是記載着什麼以外,什麼都看不清楚。捧着書頁,如饑似渴地李凌峰直到窗外有人呼喊才驚醒過來,戀戀不捨地放下秘本,催促着窗外的李炎等人門口等着,小心地將東西放入床頭暗格,蓋好石磚,這才走出石屋。
每日的修業很重要,縱然有千般不舍,李凌峰也只好悻悻出門,不然李磊回來之後可有的好果子吃了。
一幫孩子唧唧喳喳地說着什麼,跟着後邊的李凌峰卻有些魂不守舍,顯然還沉浸着秘本中的信息海里。
李炎這小子平日裏跟李凌峰最是親近,也是孩子中最鬼靈精怪的,看着身後的李凌峰低頭默走,烏漆漆的眼珠閃過一絲賊賊的笑意,湊近前來問道:「峰哥你怎麼看上去跟丟了魂似的,昨晚鬧狐狸精啦?」
這個大陸是沒有狐狸精的,就算是有,也不是偏遠小山村裏的人能接觸得到的。很顯然,這又是李凌峰的一個飯後小故事——《聊齋》
什麼紅玉啊,青鳳啊,封三娘啊,嬰寧啊,小翠啊,聽得這幫青春期的小子直接就是荷爾蒙急劇分泌,其中不乏厚着臉皮偷偷跑過來偷聽,結果又被自家婆娘揪着耳朵拖走的中年大叔……
羸弱不堪的書生沒人再記得,千嬌百媚,勾人心魄的狐狸形象卻是深深地植入了眾人的內心,所以今天李炎才會嘲笑李凌峰是不是被狐狸精給勾了魂去。
李凌峰抬頭看着賤笑兮兮地眾人,抬手就是往腦門一人給了巴掌!
很顯然,李凌峰信奉的是能動手就絕不動口的原則。
不理會搓着額頭四處亂跳的李炎,一行人打打鬧鬧地來到了一片綠地,面前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
說是小溪也是有十丈來寬,清洌的溪水在夏日下閃爍着粼粼波光,透過溪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溪流底下悠閒嬉戲的游魚。
這種魚三尺來長,體大尾粗,看到眾人掃視的目光非但不怕,木愣的眼睛裏竟還可以看出一絲挑釁的神采。
「鐵柱,鋼蛋去小山洞裏把我們藏的鐵木槍拿來,小炎子跟小黑你們去支烤架,虎妞二丫把帶的調料分類整理一下,其他人先去撿柴,一刻鐘後原地集合。」李凌峰下達了命令之後,揮揮手示意分配完畢,眾人這才應喏而散。
捕魚,這便是李凌峰等人接下來的一天修業任務。
沒辦法啊,老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光靠李磊一幫人的狩獵是養不活這二三十張饕餮巨口的,更何況南山村人是不善耕種的,這也就意味着需要把一部分的獵物拿去集市交換糧食,換些日常應用之物。柴米油鹽,哪樣不用?
而村裏的青壯年居多,這就意味着每天都需要消耗着巨大的食物量。獵戶們自不用說,沒有大量的血食哪來的氣力狩獵?而新生的一代,自鐵柱等人六七歲開始,就展現出了驚人的飯桶天賦,日進斗米,餐食斤肉,跟假的一樣!
以前狩獵隊是三天一獵,七日一休的,現在除了休沐日去三村集市交換貨物以外,幾乎是風雨無阻地往山木中跑……沒辦法,太能吃了啊!
為了給眾青壯減輕一些壓力,李磊特意打破了村子裏流傳下來「未祭不獵」的習俗,將晨練完後的修業全部改成了「自給自足」
這條溪流名為「森溪」是隔斷南之森與村落之間那條巨大河流——森河的一條小支流。
溪中的魚類名為「尾魚」雖然肉多味美,卻攻擊性十足,簡單地說就是脾氣不好,只要有生物敢於接近它們,這些魚就會躍出水面,用它那巨大的尾巴將你狂抽至死!
所以說,水至清不一定無魚,魚中的猛士,敢於直面任何覬覦之徒!
鐵柱兄弟搬了兩三趟,確定搬完了之後,就去幫李炎二人支烤架。地上一堆的黑褐色木槍,一頭圓一頭尖,槍頭削得有些粗糙,很明顯是這幫孩子自己動的手。這是一種在南荒比較常見的硬木,因而鐵般堅硬,所以取名叫鐵木,粗俗卻很貼切。在鐵器稀少是偏遠地區,鐵木是一種很受歡迎的木料。
木槍除了槍尖以外就沒有其它的修飾之處了,說是槍,其實矛應該更貼切一些,只是這幫小鬼只接受聽起來更霸氣一點的名稱,也就叫槍了。
槍柄上更刻着一些說是字,更像是圖案的東西,不屑說,這應該就是各人自作的標記了。
架子很快支好了,撿柴火的人也都回來了,李凌峰一聲令下,毛孩們嗷嗷叫着端起木槍就衝下了小溪,這徹底激怒了暴脾氣的尾魚,水面就跟開了鍋似的,一條條肥大的魚兒閃着鱗光破開水面,大尾巴像巴掌似的抽向眾人。
「兀那魚妖,看我『霸王翻天』」
「唐家『霸王槍』傳人在此,小小魚妖……哎喲!」
「哎喲,龜兒子滴,抽得小爺好疼啊……」
「一片赤膽平亂世……哎呀我滴娘……」
「手中長槍定江山……我捅,我捅……」
「李家好男兒,無敵菊花槍……」
李凌峰撫額看着這幫中二病少年,早知道會把這幫本應純潔無瘕,憨厚老實的娃禍害成這樣,打死李凌峰也不給他們講前世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一群人上竄下跳,要麼被尾魚抽入水中,要麼被一尾巴抽得耳光響亮,要麼便是如李炎一樣,被背後偷襲的尾魚以一個餓狗撲屎的姿勢抽上了岸……
最淡定的要數鐵柱兄弟兩了,鐵塔一樣地站在溪流中央,皮糙肉厚地被抽得根本不在乎,反倒是攻擊他倆的尾魚,被一拳一拳地打上了岸,落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擺子就被李凌峰提槍捅了個透心涼,然後洗剝一一上了烤架……
兩旁鳥啼蟬鳴聲不絕於耳,湍湍溪流上公鴨嗓一般的呼喝聲,啪啪啪的鞭打聲,落水呼救聲,炮彈一樣撞入溪流的落水聲,一片大好夏日野趣讓李凌峰不住酣暢大笑,急迫焦躁的情緒為之一空,提槍凝視凌躍於空中的尾魚,長槍呼嘯而出!
一槍,雙魚!
……
一條一條的尾魚被剝好洗淨,兩指並寬的木棍從口貫入,由尾貫出,一尾連着一尾,串好後送到架子上烤。
一個個濕漉漉的猴孩從溪流中爬上岸,大多捂胸托腮,或者在揉自己的屁股,顯然被抽得不輕。因為下水時是只穿着一條皮褲的,上岸後也就攏攏零亂的頭髮,便都過去幫忙料理尾魚了。
人群中唯一的幾個小姑娘倒沒有下水,雖然虎妞嗷嗷叫地也要衝下去,鑑於不能像男孩子一樣裸着上身,萬一打魚的時候把身上的衣服弄破,回家之後少不了一頓竹棍吃,也就跟二丫幾個小姑娘一起剝鱗洗魚了。
尾魚的魚鱗特別好剝,幾乎是連成一體的,一揭就掉,倒也是省了不少的功夫。
身為領導者的李凌峰大爺一樣地坐在樹蔭底下,翹着二郎腿看着一幫人在那裏忙碌,不時指揮兩下,端是自在無比。
等到差不多都收拾完畢,太陽也快爬上了中天,李凌峰這才施施然地走出陰涼處,拿起自製的小木刷開始烤魚。
李凌峰烤魚,烤肉的技術一流,這在南山村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為求吃到盡善盡美的燒烤,李凌峰甚至自己從周邊的植物中提取,配製了一堆類似於孜然,胡椒的香料出來。
踢開笨手笨腳拿着醬罐要往魚身上倒的李鋼蛋,李凌峰雙手拿刷,讓李炎幫忙翻面,一層一層地往魚身上刷醬。
「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我要把那小尾魚,刷得味兒飄香……」
哼着小曲,明顯心情不錯的李凌峰看着口水都快滴下來的鐵柱等人,道:「還沒熟呢急什麼?那啥,黑水,你帶着二丫他們去山洞裏看看我上次製作的木刷幹了沒有,李炎,鐵柱,帶着其他沒事做的人多搞幾個火堆,我還不知道你們?烤都沒有你們吃的快!」
鐵柱兄弟傻愣愣地哦了兩聲,依言跑到一邊架火堆,支烤架去了。
點火,架魚,刷醬,翻面,眾人忙得是不亦樂乎,不大會兒,裊裊炊煙裹着濃厚的魚香,四下飄散,早已急不可待的李鐵柱抓起一串,從底下就開始啃。
好傢夥,那可是一支三米多長的魚串啊!
李凌峰自己咽了咽口氣,也加入了饕餮的隊列當中,一群食肉怪物吃得是醬汗四濺。
拍拍微鼓的肚皮,李凌峰重新回到了陰涼的樹蔭底下。除了鐵柱兄弟等大胃王還在奮戰以外,樹底下躺了不少具精壯着上身的『屍體』明顯都是吃撐了……
輕呼了口聲,李凌峰枕頭依着樹背,呆呆地望着天空,又陷入了幸福地發呆時刻……
是的,發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至少在李凌峰看來是如此,前世不休止的人生腳步,能悠哉游哉地發呆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放空思緒,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管,放在以前是多麼奢侈的一種做法啊……
風輕,水緩,雲卷,雲舒……
嗯?這團麻線一樣的人形物體是什麼?
整顆心都沉寂下來的李凌峰突然發現視野里闖進了一個陌生的生物。
「這種感覺……嗯,上次發現那堆寶貝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冷靜,冷靜,雖然不知道這種能力是如何激發的,如今正是探索的好機會……」此刻的李凌身明顯是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世界以另外一個形勢展現在眼前。
腦中游離的微弱意識不斷地告訴自己要沉住氣,努力地維持着這種神妙的狀態。
「剛剛那個地方……嗯,好像是鐵柱的位置,那麼說,這團麻線代表着的就是鐵柱?」
盡力使自己的呼吸更加的平穩,李凌峰注意到原來澄亮的天空好像游離着各種五顏六色的絲線,或糾纏,或翻滾,或合離,再往先前那一片鬱鬱蔥蔥地樹林看去,只看到滿眼的青色亮點在往上遊動,或者四下分散,等再要細瞧之時,腦袋卻突然傳來一陣急劇地虛弱之感,李凌峰的臉色唰地一下,白得跟張紙一樣!
得虧剛才是依着樹背,不然這一下非癱倒在地不可。
一股無法抗拒的暈眩之感突如其來,氣若遊絲的李凌峰勉力想撐起眼皮,全身的氣力卻像一下被抽乾了似的,抵擋不住這股疲乏之力,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到再睜開雙眼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自家熟悉的裝飾,看來是又被抬了回來……
兩手撐着床板,咬着牙想要坐起,腦海中傳來的極度虛弱感讓其又躺了回去。
「啊……」右手的手背敲着額頭,李凌峰無力地**道。
「咯」地一聲,門被推開,形容枯瘦的李岩老爺子單手小心地托着一隻正冒着熱氣的小碗,正巧看到李凌峰一臉痛苦地緊閉着雙眼,口中哎喲一聲,連步上前,先將小碗落在床前的小桌上,這才坐在床邊急聲道:「快躺下,快躺下……這孩子,打個魚都能昏個不醒人事,聽炎娃子他們說也沒幹什麼重活,淨吃魚來,怎麼吃魚也能吃得五迷三道的……」
老人一邊給掖被子,枯瘦的手爪摸了摸李凌峰的額頭,見沒什麼異常,放下心來,又一邊念道,李凌峰無奈地苦笑了兩聲,都不知說什麼好。
「爺爺給你熬了碗雞湯,你身子這麼虛得好好補補,正好醒來趕緊趁熱喝了,一會兒我跟磊崽子說下,讓你以後別跟那幫泥娃子打魚去了,差你這口吃的怎麼地……」
老爺子絮絮叨叨,聽得李凌峰都快做不了人了……
村里婦人尚能上山擒虎,下海捕蛟,怎麼到了李凌峰這大小伙子的時候就連打個魚都不成了?坐在家裏等人送食?花樣丟人里都找不出這麼讓人羞憤的!
「爺爺,我沒事,這不是前些日子沒好好休息過,多睡了會嘛,不礙事的,你看我現在精神不是挺好的嗎?快別去跟李大叔說那些羞人的話了,不然您孫兒以後在這南山村可沒臉見人啦……」李凌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費力地勸解着老爺子。
可不敢讓老爺子去找李磊,不然李凌峰剩下的唯一一條路,就是自掛於南山村口東南邊上的樹枝了。
「好好好……男子漢要臉是好事,依你,依你……來,先把這碗湯喝了,爺爺可熬了大半個宿呢,補氣!」
李凌峰連忙硬坐起了身,接過李岩遞過來的陶碗。「爺爺,我自己來」
「好好,自己來……」看着李凌峰吹着氣,一口一口地喝完了雞湯,老爺子這才笑眯眯地接過碗來,叮囑道:「你這才剛醒,別急着起,再躺會,午飯一會爺爺再給你端來。」
乖巧地應了聲是,李凌峰這才又躺下,虛弱的感覺如潮般湧來,不大會兒,李凌峰又陷入了夢鄉。
再醒來望窗外已是滿天星宿,看了看桌子上已經涼掉的午飯,李凌峰摸了摸乾癟的肚皮,好歹扒拉了兩口,倒也是恢復了些氣力,精神頭也足了不少,不像白天那樣萎靡。
扯開被子,踏鞋下床,雖然直到如今那股子虛弱感還在,卻也能自己走動了。
推開房門,正巧一幫孩子正圍着李岩,看到李凌峰,歡呼一聲就一起跑了過來。
「峰哥你終於醒了,都三天了……」李炎沖得最前,烏漆漆的眼睛好像在夜裏都能閃着光芒。顯然看到李凌峰沒事,很是高興。
一幫皮孩子圍着李凌峰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倒把後邊的李岩惹惱了。
「一群混帳小子,沒看到峰兒這才剛醒嗎,就在這吵吵,皮又癢了是不是?」老爺子一瞪眼,還頗有老虎的架勢,熊孩子立刻被嚇得縮頭不語,跟李凌峰道了個別,連忙跑着找自家的老子去了。
「這幫混蛋小鬼……」李岩見狀搖頭低笑,看着李凌峰:「好點了吧?」
「嗯,好多了,爺爺放心,我這就去看看李大叔他們今天獵了些什麼東西回來……」李凌峰笑眯眯地答應了一聲,連忙往剛才李炎等人消失的方向快走而去。顯然是擔心李岩又讓他回屋躺着去,躺了一天了,骨頭都快散了個架。
「這孩子……」看着李凌峰離去的背影,李岩不禁失笑,渾濁的眼眸里卻是滿滿的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