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姑娘般蒙着黑色面紗,星斗初初露臉。
我是誰?
從哪裏來,往何處去?
有人問詢蒼天,或許老天太忙,或許命運瞎眼,早就將你忘記。
那人再次開口,似問別人,又似問自己,吐字含混,蒼涼無限:「我是誰?」誰知道呢,或許有人知道,不說。
無人應答,他再一次開口,吐字稍輕:「我是誰?」聲音微顫抖顯悽厲,仿若是對歲月無情的問責,仿若是對重見天日道淒惘,或者……就是問一問。
手中仙劍靈力起浮,踏空而來道黃衣女子雙目一震,花靨頓時沉如水:「梅亦真!……我被騙了!」
那人站在廢墟,諸人漸起錯覺,仿若他就是整個世界,自有一股君王凌天威勢,眾人無形中被壓制,不敢妄動。
「我是誰!?」
「我是誰!?」
「我……
「是……
誰……」
九幽森羅般血泣,那人一字一吐,無匹靈力隨口中吐出,平地狂瀾,天地間問聲迴蕩,轟轟然坍塌幾座山嶽。
身受重傷者登時肝膽俱裂,大聲尖叫:「快跑哇,這人是衣上仙封印的妖邪!」一命嗚呼。
人群鳥散,那人氣息深淵,神經錯亂,無人願敵,人散的盡了——不然,一女子浮空淡漠俯視着黑袍妖邪。
黃衣女子念念有詞:「仙祖在上,不肖後輩,無心墓第九輩傳人衣芷苒今日釀成大禍,放出妖邪,求仙祖保佑,助弟子成功斬妖。」
風雲攪動,黃衣女子四周靈氣一沉,臨花照水劍光芒大盛,劍意覆天。
那人妖刀眼眸一滯,似恨似憶:「臨花……照水……」
他抬頭,神色一痴,吐字清晰:「母親?」喃喃夢囈。段段痛苦往事強灌腦海,晴天霹靂,那人妖目猩紅,黑髮狂舞,聲如歹毒厲鬼:「衣無煙,你為什麼騙我?!」
「為什麼?」
我為什麼,你為什麼,有太多為什麼,誰能解釋得清,我不行,你也不行。
「為什麼~?」無限悵恨。
那人癱坐在地,失魂落魄。
「太上無情,太上忘情。」
「心血為劍,九天玄冰……」
劍光一寒,靈氣鼓動,虛空之中冷氣如絲,臨花照水劍直衝那人,衣芷苒目無情緒,一劍處過,冰棱縱橫,泛人肌骨。
那人淡淡一眼,衣芷苒只覺如萬古魔神眼神,微訝異。
他並沒動。
掌印。
推。
一下子打中衣芷苒,悶吭一聲,血如花開,臨花照水劍「咣當」掉落。
一掌收了九成九力道,那人意識渾噩,使勁搖頭:「母親,我不能傷了母親!」
他神色一獰:「她是衣無煙,我殺了你!」面又變,「母親!母親!」
夜色之下,生出一道巨大掌印,壓覆天地,整座瑤琳頃刻五裂四分,支離破碎,掌印離地面愈近,高高的山嶽頃刻烏有。
「啊~~!」死亡威脅,有人驚恐萬狀,尖叫,「快跑啊!」
宋青城難以置信,如此偉力竟乃人為!見掌印愈近,毫無招架之力,死亡的感覺清晰如廝。
宋青城看向那人,驚惶忖道:「他……究竟是誰?」
落在地的臨花照水劍仿佛活了般,自行浮於半空,長劍靈光氤氳,緩緩凝為一個女子虛影,相貌猶勝衣芷苒且更添仙氣。
上仙。
衣無煙,一點殘念。
衣無煙神色冷清,面似感傷,檀口微開:「千萬年了,到底還是出來了。」
嘆氣。
隱約的虛影叫人看不清情緒,衣無煙面色似愧疚又似理所應當,「當年恩怨,如今也該了結。」
那人眼眸一紅,吐字含混,哽咽:「衣……無……煙……」莫名一行清淚。
是為誰而淚?
有誰值得?
為衣無煙麼?
呵呵~~
那人抬頭,目光倒映月光。
今晚的月,特別圓,特別亮,就像千萬年前的那一晚。
人變了。
都回不去了。
月亮。
那女子曾是他唯一的月亮,此時那一輪滿月,一點殘念,向他奔來,夜空一道銀弧愈長,像是彗星直撞,離黑袍男子愈近。
「你為什麼要騙我?」
「為什麼!」
那人面色瘋狂,義無反顧衝上前去,兩顆彗星,兩輪滿月激撞……
場間眾人仿佛水蛙驟遇沸水,突起聲聲尖嘯,不知何從,處處響起轟轟隆隆的滾石聲,天拉地扯,驀然腳下一松,人竟然茫茫然掉了下來,眼睛快叫靈光刺瞎,驚恐閉眼。
一片耀光,瑤琳鏡碎。
……
……
銀杏樹林穿過束束月光,屍腐味已不存,一把大火徹底吞噬,林間儘是木葉清芬,燦黃的銀杏葉在月色下更像蝴蝶,諸人的臉則像月光慘白。
劫後餘生,各自慶幸。
然而,正邪紛爭是永無休止的,除非世上無人此類物種。
噗!匕首穿透後背,一邪修無聲無息長眠,李瀟放誕大笑:「你們這群妖邪,一個都逃不掉!」
黑暗之中湧出無盡人流,方才寥寥四十幾人霎時如銀杏葉般處處皆是,露着貓頭鷹般銳利的眼睛,夜色詭異得安靜,落針可聞。
「鶩鶩……」
烏鴉引頸,人猛然受驚,不知誰動的劍,鳴禽兩分,鮮紅血液泚臉,場中人流驚動,黑夜之下,不知誰動的刀,肉軀一分為二。
人在吃人。
宋青城施展「平步青雲」,默默遠離站圈,高珏徐之渙尾隨,徐之渙戲謔道:「似這類正邪紛斗,每日都有,所以常年在外,美美睡上一覺都都是奢望。」
高珏撥葉瞧了眼殺的眼紅的李雲染,說到:「青城,你和李雲染的交情很深麼?」
宋青城意味深長:「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高珏神色凝重道:「日後,你儘量遠離這位『君子劍』李師兄,此人……」高珏長嘆一聲,不願細說。
宋青城:「可……」他面色複雜。
徐之渙見氣氛不對,插科打諢,摟着高珏的肩,道:「阿珏,你是不是對那位衣姑娘動了凡心,我見你眼睛都直了,要不要師兄替你去訂親。」
「不可唐突佳人!」高珏面色一怔,自知失言,惱怒,反唇相譏:「我見某人口水流在地上,真真箇『垂涎三尺』吶!嘖嘖嘖!」
徐之渙:「哈哈哈哈~~」
兩人口角的衣姑娘推開了碎石堆,從廢墟中爬出,蹣跚起身,揉揉眼:「杏林,無煙峰?」
衣芷苒杵着臨花照水劍,蹙眉咳嗽,耳邊傳來兵戈聲,她長吸一口氣,愈治傷勢。
自己問自己,竟是八卦:「仙祖……據傳和那黑衣男子……好像是戀人?」
女人的心總是微妙的,想起黑衣男子深邃一眼,衣芷苒恨恨之餘不免產生好奇,一個問題在腦海盤旋:他……究竟是誰?
隙間月光似屍身死白臉色,黑袍男子睜眼月亮入眸,眼角淚痕干,他心底哂笑,我竟也會有眼淚……
血腥味。
黑袍男子鼻尖一動,翻身而起,殺戮念頭蠢蠢,強拖重傷之軀殺入人堆,一掌骨碎,一掌命斃,具具屍身拋飛,不論正邪。
無人近的了身。
一邪修呼吸緊促,目光愈發悚悸,見黑衣男子掌向自己,死前驀然閃出一個念頭:我們互相殺戮,到底是為了什麼?一聲「咔嚓」,頸脖扭斷。
有人叫破嗓子:「快跑哇,那殺人魔是衣無煙鎮壓的妖魔!!」
勇者無懼,愣是不信邪,於是乎多了些掌下亡魂。
先前人如潮漲,此時人如潮退,嘩啦啦逃竄於黑暗角落,黑袍男子起身一躍,落入人流之中,掌風緊隨而來,方圓五里窪陷,數灘稠紅肉泥。
夜色安靜,慘叫異常突兀:
「救命啊~~」
逃竄人流之中,卻有一人漫步向上,虬髯大漢,目如鷹蛇,手持巨闕之劍,稍些曉風殘月宗邪修瞳縮,失聲:「堂主!」
詭劍堂主,程近。
程近目光沉沉,攜劍峙立。
黑袍男子目無波動,活物與死物又有什麼區別呢?
程近面色惱怒,掄起巨劍似女紅般輕巧刺去,靈力頓時噴薄,千鈞重力直抵黑袍男子腹部,兩人同時輕咦。
程近古怪道:「沒傷?」
黑袍多看程近一眼,腳一扭,靈威四震,悍如程近倒飛幾丈。
程近腳一蹬,借杏樹彈回,巨劍劈山,似織女巧弄,劍影密不透風。
黑袍男子從容拆招,猶有餘力,他眼一瞥,陰影處靈氣波動,一柄長劍從暗暗夜色飛射而來。
眨眼,傅漁握着劍。
飄着的杏葉兩瓣,長劍倒映着月光。
……
戰局隨着修為高深者出現,愈發混亂,愈發慘烈,宋青城等人自然不可能獨善其身,被迫擴大戰亂。
殺戮一日,宋青城的劍術更為成熟,「青雲三十六式」得心應手,如行雲布雨,血雨遍地。
也是古大師所說:人性極具軟弱性、妥協性,極易讓環境潛移默化。
宋青城厭惡殺人,出於種種無奈,不得不,而為之。
到底:為之。
……
夜何其?
夜未央。
杏樹皮,一蓬蓬鮮血澆的妖紅,所有亡命之徒如有魔怔,六親不認,屠刀無情,眾多修者之間有一矮胖男子,面相普通,目顯呆滯,在其間魚目混珠。
太過普通,只是千千萬萬中的「你」。
衣芷苒有意瞥來。
矮胖男子揚起頭,就似畫龍點睛,目中倒映山川日月,如大鵬奮飛,青雲直上,沖天氣勢油然而生。
衣芷苒舉起臨花照水劍。
矮胖男子說道:「鄙人姓黃,單名一個嘲字,乃劍魔祖師第八代傳人。」黃嘲接着道,「梅亦真說你在這兒,姑娘,我尋你好久了。」
黃嘲自顧自地說:「自從百里祖師死在衣上仙手下後,他的弟子傳人便一直約戰無心墓傳人,奈何實力不濟,從未勝過,在下……想試試。」
黃嘲誠懇道:「我知道姑娘身受重傷,十一招可否?」
「十一招?」衣芷苒,「好。」
黃嘲道:「請。」
衣無煙運劍,嫦娥舞綾,霎時冰棘破地而出,遍地縱橫,黃嘲連連退步,冰棘緊隨刺出。
黃嘲騰踔一躍,冰棘轟刺而出,幾丈冰棱穿破地面緊逼黃嘲,寒沁肺腑,黃嘲催動靈力,掌勁迸發,數丈冰棱裂為冰渣。
鐺!
兩劍相抵。
夜空中靈光絢爛,一現曇花。
一道漆黑劍光,散着枯葉腐爛氣味。
殘闌十一劍!
……
星辰殘點。
林間悶響陣陣,三道身影閃爍模糊,方圓杏樹破敗,地面坑坑窪窪,有人離此地稍近些,莫名身死。
程近冷聲道:「鼎鼎大名的『逍遙劍』竟與邪修為伍,卻連敵手衣角都碰不到,真是笑話。」
傅漁輕蔑道:「蠢材,閉嘴!」心漸漸沉落下去,此人至多用了兩分力。
黑袍男子對付兩位當世高手,如貓戲老鼠,遊刃有餘,他人心不在焉,隱晦望着另一方,一抹倩影。
衣芷苒破開黃嘲第七劍,柳軀搖曳,咬牙乘勝敗敵,黃嘲體胖,衣衫汗水浸濕,一劍強過一劍的殘闌十一劍叫他靈力告磬,青筋突顯。
衣芷苒強運靈氣,傷勢發作,一口血水噴出,致命招式劈了個空。
黃嘲僥倖得脫,面色猶豫不決,手臂隱隱發抖。
劍魔從未贏過,我……
但如此勝了,又有何意義?
可……
黃嘲目光糾結,慾念漸起,心魔乘機而入,他眸子紅絲逐步擴張。
若敗了,劍魔傳人只有一個下場,「殘闌十一劍」交負於弟子,自己則自刎師尊墓前,代代如此。
劍光漆黑,與夜色融於一體,正是「殘闌第九劍」,衣芷苒毫無察覺來自夜色的致命。
黃嘲剎時清明,劍式已出,追悔莫及。
程近、傅漁兩人全無招架之力,眼見黑袍男子雙掌拍向腦袋,自知無命,候掌未落,睜眼,黑袍男子卻不見蹤跡,兩人不解。
漆黑夜空之下,只聽一聲冷哼,靈氣爆裂而開,怒如蛟騰,黃嘲江濤般重重拍向杏樹,不省人事。
黑袍男子抱着衣芷苒翩然落至杏林,面色複雜。
少女嬌羞,吶吶:「……謝謝。」
黑袍男子沉默寡言,不動如山。
整個無煙峰的杏葉無風自搖,如銀鈴颯颯作響,杏林悶燥的血腥味突的不復,籠月的陰雲散去,皎潔月光灑入木葉叢。
有人來了。
宋青城與他是老熟人,他們相貌品性有六七相似,宋慕生踏着星光月色閒步夜空,臉靨流露月光初透的溫和笑意,他走到黑袍男子面前,作揖:
「前輩。」
林木鳴禽一聲刺耳,並非蛙鳴,也非蟬聒,人群譁然炸鍋,眼面匪夷所思,堂堂的名門正道、譽滿天下的群玉宗主竟喚來歷不明的殺人狂魔為「前輩」,離奇的故事愈發跌宕有致。
黑袍男子目光如追似憶,人深邃如遙遠蒼涼的夜空,他想起什麼?
又起風了。
人流再次喧譁,面色古怪、驚異,又一位名享天下之人踏空而來,髻發如雪,寒松修竹,身姿避世。
「修篁散人」孟庭玢。
孟庭玢同樣作揖:「前輩。」
黑袍男子目光向明月,似在向它發問:我究竟是誰?
孟庭玢直直立着,肅然說道:「重樓!」
修者交頭接耳,摸不着頭腦,宋青城詢問以眼神:師兄,重樓是誰?
高珏凝重搖頭。
重樓。
黑袍男子身軀顫抖,面色絞痛,一時又哈哈大笑,視天地為無物:「原來我是重樓!原來我是重樓!」縱姿肆意,「賊老天,我重樓還沒死,哈哈哈……」
狂笑漸消。
輕嘆一聲:「魔尊重樓~」眼圈濕潤。
重樓妖眸已無迷惘,往昔戾氣霸烈給歲月打磨圓潤,氣息平穩,深不可測,自然而然起君臨天下之勢,他嘆了口氣道:「終究還是記起來了……」
孟庭玢年逾百歲,謙卑道:「如今世道濁亂,我想請前輩隨我隱居山林,彈琴長嘯,遠離車馬喧囂。」
重樓負手望月,喟嘆道:「同來玩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
一朝夢醒,已換了天地。
孟庭玢苦笑道:「前輩若是不允,那晚輩也只好不自量力。」
重樓目光淡漠,天外天的縹緲聲音:「正邪不立,什麼是邪,什麼是正。」
孟庭玢眉眼苦色愈濃,人已消失原地。
靈氣激盪。
清溪沓然掌!
孟庭玢近重樓身旁,出掌飛星電閃,轟隆悶響,正對重樓重拳,以他二人為中心,方圓十里頓為廢墟,潺潺流水,沓然輕快出掌,一股清澄水流錘濕重樓黑袍。
嘭!
五臟移位,重樓無悲無喜,右u拳雷霆轟擊,拳頭綻開幽黑之光,似開朵玄黑之花。
孟庭玢面色更苦,似口含塊千年老黃連。
本就人老,也就顯丑。
他翻身還掌,無形掌印隔空而去,夜空也壓抑得扭曲,一遇重樓右拳,剎時煙消。
拳頭轟落胸膛,孟庭玢後退五步,口噴一地甜腥。
兩人纏鬥不休,洶湧勁風橫掃十餘丈,周遭修為低劣者無辜受波及,撞上參天杏樹,眼耳失聰。
孟庭玢黯然旋落林地,慘笑道:「晚輩不顧道義,與前輩重傷之軀比拼,料想不能勝,也可僥倖平局,只怪技藝不精。」
他掌中有一竹笛,「這是晚輩最後招式……便是死了,也足以瞑目。」
笛聲自小孔出,融入疏淡的月光,孟庭玢閉着眼,一心付與舊調。
《雲歸岫》。
天地間滿是鳥倦而知還的疏淡笛聲,眾人如臨其境,採菊東籬,悠然南山,不由深為神往。
安詳之後殺機錐立。
笛聲引動月光里游浮靈氣,無形無色卷向重樓,重樓似身處大海漩渦,不顧棹斷舟沉,不疾不徐,邁出腳步,靈威油然而生,兩股氣流分庭抗禮。
重樓距孟庭玢愈近,笛聲愈低。
孟庭玢低頭吹笛,神色迷醉,搖着頭,晃着腦,全然不覺漸近危機。
重樓猛然一重掌——
止。
孟庭玢頭生白茫茫的煙氣,生機霧蒸般,竟是以壽命吹一首斷腸曲。
掌換兩指,重樓點了點他。
兩慧鏡心指。
孟庭玢睜開眼,手按的竹笛粉成竹屑,面色蒸紅,眸子疑惑不解,又釋然:「多謝前輩不殺之恩。」
重樓收回掌,面色淡漠。
孟庭玢退在一旁,道:「慕生,前輩已非那時魔尊,這裏就交給你了。」
宋慕生上前,拱手:「前輩。」
四目相對,重樓罕見正面回答:「我的修為以讓衣無煙廢了,正邪紛爭我無心摻和……就這樣吧。」他眼眸深處掩着疲倦與落寞。
女子心細,不覺纂着手擔憂。
杏葉凋殘。
仍有人沉醉笛聲,難以自拔,李瀟猛然驚醒,過往種種重溫,怨憤佔據腦海,趁邪修無覺之際,使出無妄天微掌,山林不清不楚添了無數孤魂野鬼。
心貪嗔痴恨者逐漸醒來,一邪修只感死神來臨,下意識側身閃避,一掌落空,靈力餘威震飛他,邪修瞳中怨毒充斥,悽厲道:「賊子偷襲,竟殺我無數兄弟,請各位同道助我一臂之力!」
邪修發覺身旁同伴莫名頭碎如豆腐渣儘是李瀟為之,兔死狐悲,紛紛運氣揮劍砍向李瀟。
黑壓壓的人流奔來。
四方敵襲,劍影交錯,李瀟視野模糊,溫熱的紅色液體在面頰縱橫,一柄劍插過大腿,李瀟將生死度之於外,一掌拍碎他人的頭顱。
一九劫宗邪修眼尖,嘶喊:「快上啊,這人不行啦!」
李瀟仿佛是一柄罕世仙劍,邪修爭先恐後搶着殺他,哪怕身邊同伴一個接一個倒下,邪修眼中狂熱不減,反而殺的愈起勁。
具具屍身倒入血泊,李瀟身插無數把利劍,刺蝟般。他如得失心瘋,本能施展掌法,毫不知自己陷入絕境。
轉眼,又幾把劍捅破李瀟身子,渾身滴血。
宋青城老早注意李瀟動向,不忍此人就此喪命,聯想到兩年前滅門慘案,不由嘆了聲:「羅浮山吶。」
瓊霄劍飛射而去,滅敵十里之外,血肉橫飛,肢殘臂斷,面對突起的異變,喪失理智的邪修頓時激靈,防範這柄無主之劍。
劍微動。
有人額頭泛一層黃豆汗。
卻是憑空閃出一人,握住了凶劍,邪修望去,是一清俊男子護着李瀟。
噗!
噗!
前者拔劍聲,後者噴血聲,傅芷媱三人擔憂宋青城有失,拔劍殺來,存亡之際些許邪修無暇顧忌宋青城,轉身迎敵。
許是迴光返照,李瀟神智竟清醒,艱難動了動唇:「小兄弟,多謝你救命之恩,李某自知大限將到,有一事想要託付於你。」
宋青城眯眼凝視着四周虎視眈眈的邪修,沒回頭:「請說。」
李瀟聲氣愈的虛弱:「我死之後,羅浮的絕學也就徹底失傳了,然祖宗心血不能從我李瀟手中斷掉……萬望公子能把羅浮絕學發揚光大。」
不待宋青城回應,李瀟手指靈力一現,以奇快之速點中宋青城太陽穴,渡功傳進腦海。
李瀟曠達大笑,斜睨總邪修,傳音入密:「小兄弟,『無妄天微掌法』大有來頭,細加研習啊。」
李瀟笑聲如狂:「老子十八年後,一定殺的爾等哭爹喊娘,哈哈哈……」
無妄天微掌!
聲勢震穿杏林,一片靈光之中,湮滅氣息擴散四方,李瀟以及周圍邪修化得灰都不剩。
耳邊似迴蕩李瀟最後狂笑:「待我重修十八年,以一劍,捅破天!哈哈哈……」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去兮不復還。
其人不爭,可悲,也嘆。
宋青城眼中定格着那超然、視死如歸的身影,他目中醞釀着濕潤,身形一閃,寒光四起,陸陸續續有人捂着脖子,血流從指縫間浸出,跪地倒下。
月光冷淡。
久久。
重樓吐聲:「你的修為不錯,為何一定要緊逼。」
宋慕生回應道:「人世險亂,你我身處其中,都是身不由己,一掌勝負吧。」
重樓默默聚着靈力,流動空氣中仿若壓着山嶽,周遭的杏樹咔咔彎曲,土地一寸一寸的塌陷。
嘭!
歪扭錯結的木叢頃刻斷裂,大片粗壯杏樹砸起滾滾塵灰,席捲整座無煙峰,滾滾煙塵之中兩道如山厚重身影拳掌相交,諸人觀看的模糊,只覺浩瀚磅礴的靈氣以崩天摧地之勢狂壓而來,諸人還來不及施展身法,人已沒入呼嘯勁風,諸人遭勁風橫掃,似撒豆子般四散各地,倒飛百餘丈,不省人事。
無煙峰隆隆作響,山間若驚雷爆炸,五十來丈綿延的山脈頃刻瓦解,江河決堤般嘩啦啦碎瓊亂玉一片,諾達的無煙峰,此時廢墟慘烈,石堆內枝幹刺出,橫七豎八,煙塵瀰瀰。
宋慕生腳尖輕輕一點,旋落地面,強忍喉間甜腥。
一道黑影如流星飛墜,廢墟中砸出個大坑,重樓怪異瞧了宋慕生一眼,捏緊拳中的東西,唇語:多謝。一口血箭噴出,佯裝昏去。
宋慕生緩步向重樓。
嘩!
一抹水銀月華似的劍光縱劈而來,宋慕生躲過苦笑,那位無心墓的衣姑娘不吭不響的背走了仙祖所封邪修,施展身法「凌雲縱」,逐漸消失視野。
孟庭玢看透世情,大有深意道:「世間行為,皆有尋跡,往年債,今時還。慕生,沒有想到吧,你的佈局被一個小丫頭打亂。」
宋慕生道:「冥冥自有天意,錯有錯招,我盡力了,倒是魔尊重樓,註定要與無心墓糾纏不清。」
孟庭玢肅容道:「重樓出世,必定致使各方勢力算計,我去護他兩人。」
雲氣生,人蹤渺。
宋慕生負手望月,輕嘆:「還剩舊時月色在瀟湘。」擺了擺衣袖,緩緩走向夜色深處。
無煙峰塌時,宋青城意識渾噩,最後望了眼陰寒的夜空。
當時夜未央。
正好死亡。
羞澀:求推薦票,票票啊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