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裏的十五歲少年邱青冥飢腸轆轆的望着坐在大廳中央、那個叫徐君峰的壯漢。這個壯漢原本是菜市場賣豬肉的屠夫。
這個屠夫敞開的短褐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加上滿臉的橫肉,直叫人害怕。此刻,他一隻手提着尺余長的殺豬刀,一隻手正拿着一隻肥碩的豬蹄膀不停的撕咬,亮晶晶的油漬從他嘴角的兩邊不停的往下滴,一副窮凶極惡、蠻橫無狀之像。
說起來邱青冥應該感謝這個殺豬屠戶。當時正值正午時分,他與老娘一人背負了一擔木柴,與菜市場的一家酒館送柴禾去。這時天變了,烏漆麻黑的,街市上一片混亂,驚叫、慘叫聲不斷。他拉着老娘的手,躲在了賣肉的案台下、又用兩捆柴禾擋在外面,如此度過了最為驚險的一刻。待天色恢復成灰色時,滿街的人開始互相攻擊,多數人變成了吃人的怪物。
徐屠夫當時手中拿着殺豬刀,加之性格兇狠、自身一把蠻力,所以大殺四方衝出了一條逃生的血路。邱青冥手抄鋒利的柴刀,一面砍殺怪物、一面護着老母親緊跟徐屠夫,一起衝進了正欲送柴禾的那家酒館……。
幾日來這個徐屠夫以酒館為基地,收攏了近兩百餘人,其中孔武有力的漢子便有百餘人。他自己與手下大吃大喝,卻對老弱婦幼的吃食吝嗇無比。
雖然徐屠夫算得上是邱青冥的救命恩人,但現在邱青冥恨不得一刀砍下這個「恩人」的腦袋。起因是邱青冥的老母親邱葉氏在幫忙做飯食的時候,偷偷留了一個飯糰給他。
此時,那個飯糰正在徐屠夫的腳下,已被他踩成骯髒的碎飯粒。
而徐屠夫面前,邱葉氏正跪伏在地、不停的哀求。邱葉氏的左右兩邊臉頰赫然各有非常明顯的巴掌印。
大廳里,四周圍滿了人。此時誰也不敢多言一句。
徐屠夫身旁,是正點頭哈腰的、滿臉阿諛諂媚的酒館掌柜姚鑒生。姚鑒生一面不停的奉承徐屠夫,一面狠狠的呵斥着邱葉氏。
「邱葉氏,徐老大救了咱們,你這個不知羞恥的老乞婆卻私藏飯食,真是昧了良心。如若不是我警覺發現,徐老大還一直蒙在鼓裏,不知要虧空多少?」
「徐老大,此風不可長。我算看清楚了,這些無用的東西除了糟蹋浪費糧食,便是給我們添麻煩。依照小弟之意,將這無用的老乞婆一刀了結、殺一儆百,可好?」
邱青冥用眼中慌亂、畏懼之色掩飾着心底的怒火,直直的看着徐屠夫,面上裝出一副乞求的模樣。他眼裏完全沒有那個出賣他母親的掌柜姚鑒生,但心裏早已經給他判了死刑,對這個小人他勢必殺之而後快的。
徐屠夫想到初始、天變時邱青冥跟着他逃命時那副拼命砍殺怪物的狠勁兒,心下有了顧忌,狠狠啃了兩口豬蹄膀、心裏便有了計較。
他一腿踢開姚鑒生,狠狠罵道:「怎麼做老子自有主張,還須你來多嘴?」
姚鑒生被踢倒在地,爬起來仍滿臉堆笑。「是、是、是,徐老大自有主見,小弟多嘴、多嘴了……。」
徐屠夫眼冒凶光,死死的盯着姚鑒生,說道:「今天你可以給老子做主,明天你就更是可以騎在老子的頭上拉絲拉料了。」
姚鑒生臉色頓時慘白,急忙跪伏在地、不停的磕頭求饒。同時他還不停的向自己的小妾使眼色。
他的小妾見狀,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邁着碎步向徐屠夫依偎過來,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開啟朱丹說道:「徐哥,你是英雄好漢,與鑒生這種老腌臢貨一般見識作甚?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豪爽氣概!」
卻是幾日前姚鑒生見徐屠夫看上了自己美貌小妾,知道保不住,便早早將心愛的小妾獻與了徐屠夫。婦人與徐屠夫便明火執仗通了款曲之好。
美婦軟語撩繞、土狗般的屠夫怎經受的住?徐屠夫便打幾個哈哈,放過了姚鑒生。
徐屠夫轉過頭、對邱青冥說道:「青冥老弟你母親私藏食物,這事本就做的虧心。剛才我罰了她兩巴掌,你不會記恨吧?」
邱青冥裝作很難過的低下了頭。
邱葉氏連連說道:「徐老大,這是咱們做錯了,怎會記恨呢?千錯萬錯是老乞婆的錯,請您大人大量、放過咱娘倆,……。」
「放過你?你們自己說,如果放過你們,以後我這隊伍該如何帶?人人都像你們這樣,我這隊伍還維持得下去嗎?沒了隊伍,我還有得吃喝嗎?沒得吃喝,我還活得了命嗎?」
說着說着,徐屠夫的臉開始猙獰起來。
「邱葉氏,你這麼做是要我的命啊……。」
邱葉氏淚如雨下,不住磕頭求饒。
「青冥老弟,我很難做啊。你說我該怎麼辦?」
「徐老大,只要您不為難我母親,您說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吧?」邱青冥抬起頭,紅着眼睛,說道:「我老母親私藏食物也是為了我,怕我餓着。子不言父母之過,無論她是對是錯,她的懲罰我來頂。」
一邊說着,他一邊走到母親身旁、半跪着,脫下自己身上的破衣裳、披在老母親索索發抖的身上。
「徐老大,您說咋辦就咋辦!」
「好,還是青冥兄弟你明白事理。你只需要給我、給大伙兒一個交代便行了。你老母親私藏食物、手腳不乾淨,你便將她的一根手指剁了。如此,此事便從此揭過。」
邱青冥紅着眼睛,望着老母親滿頭凌亂的白髮、羞恥而驚恐的眼睛,他心裏不停大聲的吼叫。
他想反抗,他想要殺掉姚鑒生、殺掉徐屠夫……,可是這大廳里還有一百多徐屠夫的手下,這些人跟着徐屠夫早已變得殘暴狠辣。就算殺了姚鑒生、殺了徐屠夫,他與母親逃得了這個狼窩嗎?
這個世道怎麼了?
怎麼這些人變得如此殘忍?
僅僅是一個飯糰啊?我隨他們出去拼命殺怪,為何連一個飯糰都沒得吃?
老母親為我私藏一個小小的飯糰,為何竟要遭受如此羞辱與虐待?
我的老母親何錯之有?
我恨啊!
恨啊!
恨啊!
……。
他一臉不忍的神色對徐屠夫說道:「好吧,就按照徐大哥的處置辦。」
說完,抽出柴刀,哽咽着對老母親:「母親,請恕孩兒不孝,你且忍着痛,孩兒會很快的!」
在他哭着對母親說話的同時,周圍不少人不忍目睹,心下難過,將眼睛看向別處避過這一幕。而不少人與姚鑒生及其小妾、徐屠夫等人,眼見一場母子相殘的戲碼即將上演,皆不由露出殘忍的猙獰笑意。
啊、啊、啊啊啊!
——一聲長長的悲號響起!
赤着上身的邱青冥長身而起,手中鋒利柴刀狠狠一揮,似要劃破這一悲痛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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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節帶着三十名親衛,在未央城東區外不停尋找設伏的地方。
與他們碰面的屍化人無一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如今他們的實力幾乎可以橫掃凡俗界,與低階的修真者也不逞多讓。
他們不知不覺轉到緊靠東區的一個菜市場。這裏的屍化人明顯少了許多,倒在地上腦袋被敲碎、被砍掉滅殺的屍化人的屍體不少。
此處應該有難民組織起來,成為團伙開始為生存而戰了。周時節作出了準確的判斷。
剛搜索到一家酒館時,一身長長的悲嚎聲從酒館傳出、響徹長空,傳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