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當然知道,普通自動步槍的火力傷害不了這些被病毒強化過抗打擊能力的喪屍,它們至少需要大口徑機槍的連續射擊才能消滅。但攜帶着重機槍和火箭筒的那個火力班還在第三架直升機上沒來得及降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陣地上飛出兩顆手雷,落在離陣地最近的那頭喪屍身邊,將它炸翻在地。但那傢伙馬上又搖晃着站了起來,繼續迎着密集的彈雨,腳步蹣跚地衝鋒着,轉眼就已經距離人類陣地前沿不到十米了。
正在陣地上空低低盤旋着的怒濤七號已經轉向喪屍,壓低機頭,用那些可怕的武器鎖定了喪屍,作出了開火的準備。耳機中傳來駕駛員焦急的呼叫:「長官!這種喪屍用輕武器無法消滅,是否需要支援?但這樣的距離很容易誤傷戰友!請馬上指示!」
距離的確是太近了。如果開火的時候發生什麼意外,比如一陣強勁的山風將直升機吹得難以控制,那麼它發射的武器很可能落在戰友的陣地上。不能冒這個險。程子介毫不猶豫地否決了飛行員的請求,對着話筒大聲喊道:「不行,我來。」說完馬上丟下通話器,離開李士官身邊,沖向離陣地最近的那頭喪屍。
「是,長官!」怒濤七號只得重新拉起機頭,然後一個急劇的轉向,俯衝向公路對面的樹林邊緣衝出的一小群喪屍。一陣電閃雷鳴之後,泄憤般地將它們炸了個稀爛。
程子介一邊穿越陣地,一邊伸手到身後背包中掏出一顆燃燒手雷,觀察了一下那三頭喪屍的動向,卻沒有馬上投擲出去。友誼橋一戰的經驗告訴他,在這樣的距離上手雷雖然可以輕易命中喪屍並點燃它,但火焰卻不能讓喪屍馬上失去行動能力。喪屍即使渾身着火,也能堅持活動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足以讓它越過這短短的距離,衝進陣地傷害那些士兵——甚至會因為身上的火焰,對士兵們來說更加危險。這些士兵們又不像周名峰那樣經驗豐富,事先準備好了長柄的近戰武器,將喪屍頂在傷害不到自己的地方。
於是,程子介對正在瘋狂射擊着的士兵們大聲喊道:「你們別打了!我來!」身影一閃,就從陣地前沿竄了出去。
雖然恐懼萬分,但絕大部分士兵們都馬上鬆開了扳機,包括那名離第一頭喪屍最近的陣地邊緣的士兵。只有一支無聲衝鋒鎗還在充耳不聞地嗖嗖尖嘯着,一串串子彈就在已經衝出陣地,壓低身姿幾乎貼着地面撲向喪屍的程子介身邊上下紛飛。
「停止射擊!叼你老母啊!」不遠處的包少尉發現了這一點,馬上焦急地喊道,情急之下還用方言罵了一句髒話。同時一個箭步衝到這傢伙面前,伸出手一把抬起他的槍口。彈夾中的最後一串子彈飛向無邊的夜幕,槍膛中終於傳出一聲彈夾打空的咔噠聲。但包少尉的及時制止,使得這傢伙總算沒有擊中就在他前面不遠處,正在壓低身形貼着地面沖向喪屍的程子介。
那過度緊張的傢伙正是剛才在直升機上就一直有些緊張的年輕士兵小鄭。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闖了大禍。不由得一下子鬆開了手,衝鋒鎗啪的一聲落在面前的草地上,整個人也哆嗦了起來,面色青白,汗水順着眉毛鼻子,滿臉縱橫地流淌了下來。
包少尉雖然衝上來阻止了這傢伙的射擊,目光卻一直在看着程子介。見程子介並沒有被擊中,才放心了一些,馬上憤怒地回過身來,迎面一拳將他狠狠地打倒在地上:「叼你老味!含家產。你要是打到了程長官,老子槍斃你。撲街。」
年輕士兵一隻手捂着腮幫子,另一隻手擦去嘴角的血跡,掙扎着跪坐了起來。這時他也總算看到了程子介沒有被自己恐懼之下誤傷,才帶着哭腔道:「隊長,我、我沒聽到……第一次真的看到槍都打、打不動的喪屍,我、我、我腦子一團糊塗的……誰知道程長官突然竄出去……」
「你他媽不行的話就給老子滾回去。這兒誰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玩意?誰他媽像你一樣?」包少尉也平復了心情,沒有再拿家鄉話罵人,但還是抑制不住憤怒地又踢了他一腳,喊道:「給老子滾回直升機上面去,等會跟着直升機滾回海源。慫逼,再留在這兒只會壞事。」說到這兒,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起來:「你他媽也知道,兩邊的地面部隊一邊是根本過不來,一邊是就算來了,黃花菜也涼了。領導沒辦法,現在把希望都寄托在程長官身上。這他媽要是程長官一着陸就被你打了,有個三長兩短的,隧道裏面的隊伍就全完了……」包少尉一邊擦着頭上的汗,一邊罵道:「滾,馬上給老子滾。」
絕大部分士兵都在看着程子介和喪屍的戰鬥,根本沒人注意包少尉正在發火。只有包少尉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輕柔的女聲:「哎,隊長。」
包少尉循聲看去,卻正是崔哥。她端着衝鋒鎗走了過來,求情道:「隊長,小鄭不是慫,是年輕。第一次見到沒見過的喪屍,本能反應。既然沒打到程長官,你就別再發火了。好麼?其實小鄭很勇敢,領導問誰願意來的時候他第一個站出來的,你也知道……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上戰場,給他一點時間吧。」
包少尉皺着眉頭,還沒答話,崔哥就已經走到小鄭身邊,彎下腰伸出一隻縴手:「小鄭,起來,把槍拿好。你既然出來了,腦子就放清醒點,別再犯渾了。幸好隊長及時抬起了你的槍口,不然萬一你真的打到程長官,任務還沒開始就失敗了,你說該怎麼辦?」
小鄭一把抓起自己的衝鋒鎗,跳了起來,大聲道:「謝謝你,冰姐。隊長!對不起。我會好好打的,別趕我回去。」
包少尉還在沉着臉,搖着頭,崔哥已經是嫣然一笑。一直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迷離的雙眸在戰鬥開始後,突然像是被一陣輕風吹散了薄霧,變得清澈明淨,目光看向不遠處的程子介,微笑道:「隊長,好啦好啦,看程長官打喪屍。」
既然有人說情,而且是大家都很敬重的女兵崔哥,包少尉也只得平息了怒氣。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多說,三個人就一起看向程子介的身影。
剛才包少尉一拳打向小鄭的時候,程子介已經俯着身子,貼着地面竄到了第一隻喪屍身邊。他沒有使用任何武器攻擊這頭喪屍,而只是在那喪屍發現了他,嘶嘶地吼叫着向他伸出雙手時,彎着腰一把抓住了喪屍的腳踝。這種喪屍除了抗打擊能力以外一無是處,力量和靈活性都非常平庸,所以在程子介用力一拉之下栽倒在地。程子介不作停留,拉着喪屍的腳踝,將它就這麼在地上拖着,馬不停蹄地向下一個目標奔去。
這喪屍被程子介拖在地上,飛快地滑過草坡,完全沒有任何掙紮起身的機會。它拼命揮舞着手臂,卻只能抓到泥土,亂咬着的嘴裏則很快咬滿了青草。程子介拖着它,速度絲毫不見降低,俯着身子如同一股疾風,轉瞬間越過了一大片平緩的草坡,然後飛起一腳。此時第二頭喪屍因為驟然失去了攔阻射擊的干擾,速度大增,這時已經衝到陣地邊緣,正在撲向隊伍中那另一名女兵,卻被他這一腳掃得飛向半空。
那名年輕的女兵一直端着槍,面對着離自己不過兩三米,猛撲而來的喪屍,但卻始終在服從命令,沒有扣動扳機,只是靜靜地看着它。清秀的臉蛋在星光下浮現出的不是絕望和恐懼,反而是一抹奇怪的,若隱若現的解脫般的苦澀笑容。
程子介目光如電,一掃而過之下,自然是看到了女兵的反應。雖然女兵的神情讓他心生疑惑,但此時他也只來得及對她舉起大拇指,大聲稱讚了一聲:「好樣的!」然後才拖着手中的喪屍,奔向第二頭喪屍落地的方向。第二頭喪屍還在半空中搖晃着飛去時,他就將另一隻手中的手雷塞進嘴裏叼好,空出的那隻手也如法炮製地凌空抓住了喪屍的腳踝,然後雙手拖着兩頭喪屍,迅疾地沖向離陣地最遠的最後一頭變異喪屍。
勇敢的女兵這才坐倒在地,丟開手中的步槍,垂下頭,捂着臉無聲地哭了起來。絕大部分士兵都看到了這一切,卻沒人出聲,也沒人過來安慰她。只有她身邊戰位的一名男士兵忍不住大聲喝彩道:「凱莉!好樣的!臨危不亂啊!」
那女兵一下子跳了起來,抹去臉上的眼淚,對那男兵恨恨地罵道:「閉嘴,管你鳥事。」然後自顧自地轉身端起了自己的步槍,熟練地換上了一隻彈夾。
男兵一番好意,卻被兜頭潑上了一盆涼水,頓時目瞪口呆,噤若寒蟬。莫名其妙地看向其它士兵,大家的神情顯然是在說,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