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還就是那麼難纏,州府的官員連同衙役二十多人直接就被攝政王下令扣留,送進永平監院內好吃好喝,就是不許外出一步,更不許見客,為什麼如此一個字也沒說。當地官員看着攝政王那張黑臉,再看看院子裏戳着的木杆子,脊背上全是冷汗,一個字也沒敢問。
別說他們,王大、王二下車之後也看着這些木杆發愣。它們明顯是新矗立起來的,木材都是新砍伐的,樹皮都沒剝乾淨。永平監里又沒什麼大工程,那這些木杆子的作用就一目了然了,養父又要大開殺戒!
「你們來的正好,先說點小問題。鄱陽鎮附近除了銅礦之外,還有一種資源被朝廷疏忽了,和銅礦比起來,這種資源更珍貴。」
洪濤沒有一上來就聊正事,明明看到大家都在不由自主的瞥向木杆,卻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帶頭走到院子一角的涼棚下,坐在了長桌一頭。
「大人可是發現了金礦?」開礦的事情暫時歸高翠峰管,比銅礦還珍貴,那就只有金礦才配。
「爹爹在這裏發現了很多銅匠,他們的手藝很好,短時間熟悉一下新的生產工序就能成為大匠。」
洪濤沒吱聲,斜着眼看了看王十。王十馬上給出了答案,和養父如影隨形的待了一個多月,她身上那種陰森森的氣息少了,笑容更多,不是譏笑、怪笑,是真笑。
「是下官疏忽了……」此事歸高翠峰管,眨巴眨巴眼,好像覺得此事太小。
「不光永平監,池州永豐監,建州豐國監,江州廣寧監想必都是如此。當地官府如果無力妥善安排,兵部和工部可以酌情僱傭,有這份手藝,到哪兒也不會虧了的。」
大宋有四個主要鑄錢的監司,永平監為首。為首的都衰退了,其它三個可想而知。以前一說起工匠,總是想到金明池、魏橋鎮和大名府三個派系,卻忘了傳統工匠也有一手絕活兒。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機械還不能完全代替人手,所以這部分工匠也得被好好利用起來。
「下官回京之後馬上給當地官府行文……不知大人還有何吩咐?」高翠峰又眨巴眨巴眼,就算又多了三個地方,這事兒還是太小。
風餐露宿跑了幾千里路,如果沒有天大的事情,攝政王確實應該還祿位於君,好好回家頤養天年了。若不是老糊塗了,怎麼會讓朝廷十多位重臣、十多位骨幹官員如此折騰?
「再有就是會議上該討論的問題了,如果諸位不覺得麻煩,咱們先私下裏聊聊,待委員到齊之後再表決也成?」看着桌邊坐着的每個人,除了王十之外都是一臉倦容。但洪濤心裏沒有半點憐憫,甚至產生了些許快感。讓你們坐在高位上指點天下還指不好,受點累也是活該!
「如此甚好,爹爹有話不妨明說,我等必洗耳恭聽……」王二坐在養父右手邊,對面除了王大的臉之外,就是院子裏那些木杆,越看越礙眼,乾脆把頭低了下來。
「聽就免了,本王每看一遍、說一遍都覺得噁心。你們還是自己看吧,仔細看,老十她們三個為此每天要抄寫二個多時辰。」
洪濤沖王十抬了抬下巴,女特務頭子馬上起身快步走出涼棚,從一庫手裏接過皮包,從裏面掏出一份一份的文件,挨個放在每個人身前的桌面上。動作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看來她不光有丫鬟天賦,還有秘書天賦。
五月底的饒州有些悶熱,但永平監位於山坳中,陽光被涼棚遮擋後,加上陣陣山風吹拂還是挺怡人的。但涼棚下的溫度顯然有點高,除了洪濤和王十,桌邊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像王大這樣比較愛出汗的人,鼻尖上都有了汗滴,時不時掉落一粒把手裏的文件打濕。可她就和沒覺察到一樣,死死保持着低頭看文件的姿態,眼珠有時會向左邊、對面溜一下,但絕不敢往右邊瞥,生怕一點點眼神的交流就會觸怒那個身影,然後找來殺身之禍。
對面的王二看得更認真,整張臉都快貼在文件上了,她倒是沒有大汗淋淋,可背後的衣服明顯有點濕,皺巴巴的貼在身上,幸好穿的是作訓服,花里花哨的不太明顯。
「邦邦邦……難不成王十寫的太潦草,諸位都不認識了?」光看沒人吱聲,洪濤有點不耐煩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王二,你不是老大,但職位最高,這裏不是家庭會議,既然是討論國事,王總理自然該第一個發表意見,來吧,說說對這份文件的看法。」
桌邊的人就和沒聽見一樣,還各自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只有王十衝着斜對面的王二做鬼臉,還像養父示意。洪濤從善如流,點了王二的名。
「爹爹息怒,孩兒錯了……」王二沒起身答話,也沒坐着侃侃而談,而是從椅子上出溜了下去,坐着變成了跪着。
「呼啦……孩兒錯了……下官錯了……」王二一跪,桌邊的二十多人全都跪了下去。
「那、那孩兒也錯了……」王十正在咧着嘴笑,整個桌子上就她和養父坐着,別人都跪着,尤其是大姐和二姐也跪了,爽啊。可是一看到養父的臉色,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屁股也不乾淨,得,跟着一起跪吧。
「邦邦邦……幹什麼?和我玩法不責眾是吧,兩腿一彎低頭認錯就想把此事略過,門也沒有。我現在就問你們一句,該如何收拾此等局面?」
現在認錯已經晚了,如果認錯能解決問題的話,洪濤也就不用叫她們過來開特別會議了。在鄱陽鎮的這些日子裏,除了吃螃蟹買銅鏡之外,洪濤每天都在想如何善後。
湟州會的所作所為必須糾正,還得儘快,可怎麼糾正、如何替他們擦屁股是個難題。總不能也和王二她們這樣,往地上一跪說句我錯了,然後那些被湟州會弄的家破人亡的百姓就一笑泯恩仇吧。
電影裏倒是通常都這麼演,不管境遇如何悲慘,只要領導說句老鄉受苦了,百姓立馬就熱淚盈眶,忘掉了之前的一切苦難。
可惜這門技術洪濤一直沒練成,也就無法教授給王二她們。想解決問題不留遺患,還得挖空心思想辦法,再去一點點執行,全做到了也只能彌補一部分損失,想完全挽回人心都不太可能,更別提讓人家感激得無以復加了。
「立刻調動附近新軍抓捕湟州會成員依法處置,該殺就殺、該關就關,絕不手軟!」
雖然都認錯了,但態度還是有所不同的,有的人面如死灰、有的人並不太緊張。王大就是後者之一,她原本就反對湟州會,還在促進社的會議上公開表過態,既然有錯也僅僅是沒及時匯報,所以說話底氣比較足。
「老大啊,依法處置沒錯,本應如此。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依法處置湟州會,那你們該負什麼責任?既然要依法,那就得從頭到尾全依,不能下面的人獲罪一個標準,高官又是另一個標準,這樣的法有沒有意義不大,我們這些年的努力也會付之東流。」王大說的辦法洪濤都不用想就可以否決,要是這麼容易還用開會?
「……」道理王大能聽明白,依法處置湟州會容易,但這樣一來多一半促進社委員就得負連帶責任,同樣受到法律制裁。那樣的話目前的局面一樣會很糟,新政能不能再推廣下去都是問題。可因此就為湟州會求情不予處罰吧,又實在說不過去,頓時陷入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