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隨着春暖花開,小蟲子們紛紛從泥土中鑽了出來,瓜洲島的斷橋工地上也出現了大批民伕的身影,中斷了三年多的跨江大橋工程又開工了。
「老七,一定要看好他們,禁止一切外界接觸。現在咱們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鬧出事兒來,東京日報肯定會添油加醋的大肆渲染一番。真是沒想到啊,他們居然也開竅了,武的不成學會玩文的了。」
和民伕們一同出現的是個留着大光頭的粗壯漢子,王七從蘭州回來了,這些民伕就是他帶來的。對外說是民伕,其實西夏各族俘虜佔了大多數。
在如何處理佔領區民眾的問題上,洪濤一如既往的冷狠毒。他讓王大和蔣二郎留在興慶府剿匪,同時又下了一個命令,每戰必須帶着當地民眾參加。
這麼做的目的不是為了獲取更多情報和幫助,而是要把當地人被砸斷的骨頭上連着的那麼一點筋都割斷。
通過讓他們幫着外族侵略者去絞殺自己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各自的態度。新軍的各級軍官會根據這些反應把當地人分成四類:順民、可感化、有風險和刁民。
前兩類可以留在當地繼續他們的生活,也可以保留財物、土地。有風險的人則會被強行贖買全部財產,並把人編入工程兵部隊,送往涼州進行集訓。
刁民表面上也和有風險的人一個待遇,但他們的目的地不是涼州,而是應理城以北的沙漠腹地。除了五歲以下的孩子之外,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個命運,葬身沙坑。
在涼州集訓三個月之後,工程兵部隊會分成三批,由民兵負責押送前往他們的最終目的地。
一部分會進入川陝四路,那裏有大批工程項目等着他們去做,不是白做,給工錢,並允許在當地安家,但在達到安家條件之前,家屬只能留在涼州監視居住。
還有一部分會順着長江被運到姚劉沙洲,從那裏坐上海船去濟州島和東南沿海各州縣,待遇和去川陝四路的基本一樣。
最後才是真正的工程兵部隊,他們是被挑選出來的精壯,家屬都安排到甘涼路落戶,主力則隨着王七全國奔波,哪兒需要就往哪兒去,專攻重點工程。
說白了吧,洪濤就是在搞人口大遷徙。西夏鼎盛時期的人口數量大致為二百萬左右,上下浮動五十萬。為啥有這麼大出入呢?不是王十的情報工作做的不細緻,而是連西夏政府也說不清。
它的國土面積和人口相比有些大,又以荒漠居多,除了三個平原地區有詳盡的統計數字之外,大部分地方的小部落就和流竄犯差不多,活動範圍非常大,也沒有國境線的概念。
說不定今年還在西夏境內放牧,明年就跑到遼國或者回鶻那邊去了,根本沒法統計,只能猜個大概。
就以二百萬人算吧,丟掉涼州以西土地之後,西邊又被回鶻人咬了一大口,人口數量十去其四五,還剩一百萬出頭。
滅國之戰雖然戰死的數量只有不到十萬人,但跑的太多了,向東、向北都是遼國,真正留在興慶府一帶的也就六七十萬,党項族很少。
這些人口裏又有二十萬左右的邊民和邊軍投降了大宋禁軍,新軍控制區裏的剩餘人口頂多有五十萬,說不定還不到。這五十萬人里漢人佔了五成還多,其它各族多的幾萬人,少的才幾百人。
洪濤打算用三年時間遷移至少二十萬非漢人人口進入內陸地區生活,然後通過各種優惠政策,從內陸吸引更多漢人補充。以後的銀州路逐漸會像甘涼路一般,民族概念越來越弱,最終完成同化。
順便說一句,由新軍佔領的應理城到興慶府一帶已經改名了,叫銀州路,治所銀州,就是正在重建的興慶府。
朝廷對這種安排並沒正式同意,但同不同意也就那樣了。銀州城的三座城門已經建好,地圖上也是這麼標記,當地百姓只能被動接受。
那些進入內地生活的各族民眾也是同樣的結局,他們沒有選擇同族聚居的權利,會被分散到各地慢慢融入其中。在這種環境中還能保留民族文化的可能性非常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們的文章我讀過,比二姐、周夫人和許先生的可差遠了,通篇全是虛頭巴腦的空話,滿嘴仁義道德、聖人教化,卻拿不出什麼準確數據,還不如學院裏一年級學生寫的有意思。」
東京日報年前就成立了,創辦人名頭挺大,是洛黨之首程頤的弟子謝良佐。此人洪濤沒聽說過,據山川督查院調查,他是元豐八年的進士,後來在幾個地方當過縣官。但政績平平,給趙顥上書也沒得到過重視,乾脆辭官回家研究學問去了。
自打蘇軾辭職之後,洛黨在朝中勢力日盛,程頤還被皇帝召入宮中講學,很多弟子也都跟着步入仕途。唯有他以布衣來到開封,不聲不響突然創辦了東京日報。
按照王十的說法,這份報紙很可能是皇帝授意辦的,用的也是內怒錢款,因為謝良佐家並不太富裕,也沒發現別人有大筆資助,資金來源很神秘。
這其實很正常,用東京日報對抗福州日報和四川日報是朝廷和皇帝的切實需求。真理報雖然明面上經常幫着朝廷說話,但常常說不到點子上,反倒予人口實。
「不可大意,以前朝廷不太重視民間輿論,你二姐和許先生才能一唱一和。現在朝廷有了他們自己的喉舌,影響力還是不可小覷的。」
王七是實幹家,不屑於打嘴架,也不懂這些道道。洪濤不打算讓他懂,但必要的提醒得有。輿論這個東西把控起來很需要技巧,朝廷有天生的優勢。
信任政府是中國人骨子裏帶的基因,從古至今也從未改變過,以後王二和許東來的日子就不好過嘍,逼急了朝廷還會動用行政手段打壓那些不太中聽的輿論。
這一點從朝廷近期任命的官員名單上就能看出來,更偏向於保守的理家學派。有這些人在朝中干預,大宋朝廷也會越來越保守、封閉,容不得有太多思想的存在。
要說這個結果也得怪洪濤,他要是不和齊王一唱一和的苦苦相逼,趙顥也不會走這種極端,因為它有悖與士大夫同治的建國理念,會引起朝廷的分裂。
「影響力再大也不如爹爹的大橋,這可是看得見摸得着、實打實的好處,誰將來走在橋上不念爹爹的好,咱就把他扔下去!」
王七還是沒聽懂,在他看來不管啥報紙,也不管文章做得多好,都頂不上一座跨江大橋實用。而他就是這座大橋的建造者,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你二姐、十姐她們的船這幾日就要到了,一定要留意周圍的閒人。朝廷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裏官府和皇城司盯得很緊。」
這個話題可以略過了,洪濤也不是來和王七聊輿論把控問題的。促進社又要開大會了,但人員往來是個大問題。
目前還不能讓朝廷掌握誰是自己的親信,怎麼讓來自全國各地的負責人秘密抵達會場呢?王七的建築工地就是最好的掩護。他這裏不光總有運人運料的船隻進出,整個工地還是封閉的,合情合理的閒人免進。
促進社的負責人只需要抵達工地,通過暗道就能進入長江學院,會場就是那座鐘樓。在這方面洪濤也是行家,沒當過地下黨,可地下黨的電影電視沒少看,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