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凡城,源州大地邊隅一座算不上很大的城池,此時城中心熱鬧非凡,滿目儘是熙熙攘攘。
這座不大的凡俗城池,以畫為榮,「畫」這門技藝在這裏空前繁榮。
城心此時有不少百姓聚集,此地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畫考,這不僅僅是一場考試大比,更是一場盛會,能參加畫考大比的少年,都是年紀輕輕,卻在畫道上有着不小造詣的天才少年人物。
更重要的是,畫考大比可不光是滿城矚目,更有來自畫宗的大人物親臨賽場,此次大比,意在選拔出最優秀的少年,可進入畫宗修行!
要知道,畫宗那可是一尊龐然大物,以畫入道,以畫為武的一座修真宗門,倘若真的被此次親臨南凡城的畫宗使者看上眼,進入畫宗修行,跟隨畫宗大能修仙問道,那可就真的是魚躍龍門,光宗耀祖,成為凡俗傳說中的「仙人」!
此時城中心的高台之上,擺放有百餘張桌子,百餘名少男少女正襟而坐,神色肅然,手裏執筆,都在全力以赴,竭盡所能在紙上潑墨,要繪出最滿意的作品,現場極為安靜,就連周圍圍觀的人群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生怕影響了眾人的發揮。
現場落針可聞,高台之上作畫的少男少女雖然一言不發,可都在暗地裏卯足了勁,要在全城矚目之下,在畫宗大人物眼前......脫穎而出!
這可是一次一步登天的機會,怎能讓它在自己眼前溜走?
然而......似乎並非所有人都有如此覺悟。
在高台之外數十米開外,環繞數座高度等同的看台,站在看台之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場下高台上的執筆繪畫參加畫考所有考生,是欣賞畫考大比的最佳觀看點,能夠登上其上的大都是南凡城裏有權有勢的大家族,分作數個陣營,顯然屬於不同的家族。
其中一股人群,坐在最前面的一個中年男子,他望向中央的畫考高台的某一個方向,臉色漸漸由紅轉白,最後竟變成了綠色。
在這中年男子目光所至的盡頭,那裏有一位年約十六的少年,身穿青衫,相貌白淨,當着全城的面,在這一年一度的畫考大比上......睡得爛熟。
「那少年是誰,在畫考大比上熟睡,這......心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吧?」
「噓,說話小心點,那是姜家的小公子!」
「嘿嘿嘿,這不是丟人現眼嘛......」
人群中漸漸有竊竊私語傳出,有人認出了那熟睡少年的身份,還有刻意壓制的低笑聲似有似無的傳出,落在看台上那位臉色發綠的中年人耳中,使得他臉色愈發的難看。
握着身下竹椅把手的手掌指節,因為用力,都微微發白,在這中年人身後立着十餘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而在另一處看台之上,端坐着一位一襲白袍的青年,在他寬大的衣袍胸口處紋着一支漆黑的毛筆,這支毛筆代表着畫宗,超脫南凡城之外,高高在上,其在源州大地上的地位常人難以想像。
只是一位宗門之中青年來到,卻讓南凡城所有大家族重要人物齊齊出面,不敢怠慢,畫宗在南凡城所有人心中之高度由此可見一斑。
這青年相貌俊逸,手裏端着一盞茶水,手掌細細摩挲,眯着眼睛看着台下全力作畫的所有考生,渾身上下有一股出塵的氣質流露,極為不凡。
但他目光掃到趴在桌子上睡得爛熟的青衫少年時,目光微微一凝,眉頭微微皺起,似有不悅。
一座看台上,有十餘人饒有興趣的望着高台,坐在首位的是一位穿着紫衣的微胖中年,略有福相,他看了看場上熟睡的少年,目光轉向另一座看台上那位臉色發綠的中年男子,得意一笑,開口道。
「姜老哥,令公子看來最近研習書畫耗費大量心思啊,太過疲勞了,其實以杉公子的天賦,哪用得着這麼拼命,應當勞逸結合才是啊!」
這穿着紫衣的微胖中年名叫沈萬青,那臉色氣的發綠的中年名叫姜如海,他們二人掌控着南凡城最大的兩家商會,算得上南凡城最頂級的兩大勢力了,二者向來不怎麼對頭,明里暗裏一直在較量,各有千秋。
沈萬青此言一出,看台下圍觀的百姓眾人都不禁發笑,任誰都能聽出這位沈會長話中的譏諷之意。
不過真的是......能在畫考大比這種年度盛會上睡着,也真是個人才啊!
高台上,一位同樣身穿紫衣的少年回過頭看向身後不遠熟睡的青衫少年,嘴角露出輕蔑,不屑的搖了搖頭不再理會,低頭看向筆下的畫卷,畫已完成大半,目中露出不易察覺的得意之色,一副勝劵在握的模樣。
「哼!」姜如海怒哼一聲,猛一拂袖,也顧不上是否違反了規則,站起身來對着高台大喝一聲。
「姜杉!你這逆子要睡到什麼時候!!」
嗡!
高台之上,趴在桌子上陷入熟睡的少年,身子猛的抽搐一下。
這一喝,在姜杉感覺,就好似自己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之中,被人猛然驚醒,而隨着精神的逐漸復甦,他慢慢的睜開眼睛,從桌子上伏起身來。
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如同沒有睡醒,眸子中帶着茫然,環顧四周,低頭看見手中還沒有蘸墨的毛筆,以及沾染上些許口水的畫紙......
蒼寂、昏暗的世界逐漸模糊,周圍的一切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我終於還是跑過了輪迴......」姜杉愣了半晌,目中出現一抹難以形容的疲憊,青澀的臉上浮現一抹與這個年齡段極為不符的苦笑。
那個縱橫虛塵界千古無敵的姜帝,最終還是趕在自己弟弟之前,走過了輪迴路,轉世重生在了一個凡俗小城,在十六歲這年終於覺醒了前世的記憶,只是......這覺醒的時機好像不怎麼合適。
「姜杉......南凡城姜家,一年一度的畫考大比......可以可以。」姜杉揉了揉太陽穴,旁若無人地伸了一個懶腰,腦海之中隨着精神的甦醒,有這具全新身體十六年以來的所有記憶席捲而來。
「逆子!!」
一聲大喝如同平地驚雷,嚇得姜杉不自覺的哆嗦一下。
這一哆嗦,就是姜杉自己都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道極為燦爛的笑容,堂堂姜帝,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怕過了。
「這一世的父親麼......」
姜杉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看台上的臉色發綠的姜如海,笑容,依舊燦爛,前一世他根本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因為身負足以震驚數個時代的雙天賜法,沒有感受過親情,一直孤身一人,哪怕到了生命的盡頭,也是一人孤獨面對整個大界,獨戰諸天敵。
重生這一世,讓他感受到父愛的滋味,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杉公子......莫不是睡壞了腦子,在傻笑什麼?」
「唉,這次大比,必然是沈家商會的沈道公子奪魁,我看他的畫都即將完畢了!」
有低語從看台下隱隱約約傳出,沒有一人看好姜杉,大都偏向沈家的沈道公子,此人畫道造詣極高,就是一些成名已久的老畫師都難以比得過這個少年,年紀方才十六,是不可多得的繪畫天才人物,是此次畫考大比中呼聲最高的兩人之一。
而另一人,就是姜家商會的姜杉了,他年紀輕輕,可畫藝精湛,在南凡城有着不小的名氣,可以說不出意外,冠軍就會從這二人之間選出,可現在看來......姜家的杉公子,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剛剛進入考場,蘸上墨汁,一筆未動,倒頭便睡,驚的觀看大比的眾人無言。
高台上的紫衣少年沈道小臉微揚,帶着得意,手中筆走龍蛇,甚至有淡淡的微光綻放,隱隱約約似乎還有火苗竄出,畫中所作的景象似乎要活過來了,要掙脫畫面飛舞出來。
「竟然是畫虛為實!」
「道公子小小年紀,所作之畫竟然接觸到畫虛為實的門檻!」
人群頓時有驚呼聲傳出,就連看台之上的畫宗青年使者都目露異色,顯然沒有料到會出現這麼一幕。
畫虛為實,這是畫道一方領域極致的體現,據說真正修行到畫虛為實境界,就可以真正的做到無中生有,畫虛無為實物!
「有點意思啊......」白袍青年目中精光閃爍,自言自語。
這個凡俗縣城的小子,雖然離那個境界還有不小的距離,但倒也顯得天賦不俗,倒可以引入畫宗深造。
另一方看台上,沈家商會所屬都露出笑容,為首的沈萬青更是得意非凡,他注意到畫宗使者的神情,這次他沈家的麒麟子,畫考大比奪魁以及進入畫宗,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他遙遙看了一眼自己的對頭姜如海,帶着略加掩飾的笑,微微頷首。
畫虛為實一出,還有人能與他爭鋒?
姜如海暗自咬牙,狠狠的瞪向姜杉,這混賬小子,一向明事理,怎麼今日將如此盛會當作兒戲?
「額......」
姜杉看向父親瞪向自己的目光,一陣無語,看向身邊百餘名伏案全力作畫、恨不得把心血都嘔出來的少男少女,突然想起記憶之中.......自己正在畫考大比。
「似乎闖禍了呢。」姜杉無奈一笑,拾起毛筆,手掌撫過略有發皺的畫紙,想起前一世的年少時期,自己也是一如今日,坐在大堂之上,當着滿朝文武的面,一畫震滿朝。
那場面,可要比這個大的太多了。
「也罷也罷,」姜杉笑容燦爛,手持着毛筆放入案桌上的硯台中,吸足了墨,輕笑着開口,「那就......再畫一次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