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聽過一些傳言,讓辛濡林對蕭夜的感官並不太好,就是那販賣人口給波斯人,這在讀書人看來,簡直是冒天下大不韙的缺德事。
但一個多月的觀察,辛濡林有些疑惑了,那不斷冒出來的新奇貨物,很明顯蕭夜是在代那波斯人在售賣,裏面的利潤,根本就不用干買賣人口的事。
而現在,他竟然要花錢買來那些流民、流徒安置,也是因着人手不足的緣故,說不上好心,但絕對沒有壞了心腸。對那些無處安身的流民、流配邊關的刑徒來說,這般的人口買賣,無異於是做了善事了。
或許,是自己曲解了百戶吧,提出建議試探蕭夜的辛濡林,心裏有點迷糊了,耳聽為虛,他沒有發現蕭夜有販賣人口的跡象。。
要說在白龍湖暗養私兵,就石關屯所在地,軍士傷損頻繁,蕭夜哪怕養上千的軍士,辛濡林也不會奇怪,這邊和韃子結上了死仇,那邊又有商家盯着,保不齊哪天就會遞刀子,或者指揮使司、官府也在看着熱鬧。
這種情況下,蕭夜要是扣扣索索地攥着一百來個軍士,不願增加實力,他辛濡林就得想辦法,儘早離開了。讀書人清高,但不愚蠢,危牆之下被砸破頭的禍患,能避則避。
當然,和大明邊軍相比,要是蕭夜在石關屯這邊違例屯兵,那也就蠢了;這點軍士去邊牆掀點風浪可以,搞風搞雨就是送死了,辛濡林不認為蕭夜敢於對抗千戶所,更別提指揮使司了。
和楊天受一樣,只要蕭夜不帶兵過石關,像辛濡林、李尋烏這等的書生,也只是睜隻眼閉隻眼,不犯大明邊牆就不算腦有反骨,還是可以容忍的。
守好石關屯,掌控永和屯,這是一個軍官的勃勃野心,手段有些取巧了,辛濡林讚賞卻不認同,但沒有人品私德的軍官,他也不會趨同的。
好在蕭夜沒有販賣人口的念頭,早前想打的藉口也沒用上,一番話下來,辛濡林還算滿意,那個在屯裏私塾教書的楊天受,看來也在監督着自己的女婿。
三石糧食,勉強夠一家四口渡過一個冬季,但是肚子裏沒有油水,恐怕也是艱難度日了。但是十二石呢,那絕對是個美好的冬季,就看蕭夜手裏的錢財多少了。
給即將送來的那些人白送糧食蕭夜不會幹,當了自家的軍戶,還有在白龍湖、在磨坊里出力,才是他發放糧食的最低標準,升恩斗仇的事想都別想。
辛濡林和蕭夜商議過後,提筆給堡德斯回信,拿出了購買勞力意向,當然,如果接到王、黃兩家的回音,怕是要十幾天以後了。
一人三兩,百人三百兩,千人三千兩,超過販賣糧食的高利潤生意,面對幾乎沒有成本的流民、刑徒,數量一多,恐怕就是王家和黃家,也要動心了。何況,蕭夜還要用貨物抵兌糧食,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
這兩家商戶把田家拋開,是蕭夜樂於看到的,三家商戶如果擰成一團,一起對付蕭夜,那石關屯和永和屯屯堡,怕是老早就換了新百戶了。
早早用白愣紙暗交田家,是蕭夜提前下的一步先手,那時不過是一時興起,也是讓田秀秀的嬌軀晃花了眼,現在看來,商戶之間的間隙,怕是越來越大了;那樣,蕭夜才有機會從中漁利。
竹川山旗隊覆滅、蔣傑傷殘退養,官府沒有得到兇手消息,只是從大牢裏提出些死囚,殺了頂罪,但王黃兩家,卻是從那同時出現的鉛彈丸上,找到了疑似蕭夜的痕跡。
雖然後裝火/槍在甘肅鎮裏有少量的存在,但都是在軍官護衛,大商富賈家衛裝備,玩的最好的,遠地不說,附近也只有蕭夜的軍士了。至於步槍,蕭夜根本就不外賣,多少錢也不賣。
有些事情,只要有心,再沉下心來去找,不見得找不到裏面的跡象;永和屯那裏的步槍彈頭,方善水的人能找到,別人未必不能找到。
至于田家,儘管推測到了自家小姐被劫,和石關屯或有牽連,但苦無證據不能挑明,只能暗中收集消息,等着田秀秀的出現。如果田秀秀真的被馬賊劫去,面對黃、王兩家的慫恿,他們也好有回繯餘地。
當田秀秀跟隨馱隊,來到石關屯,和梅兒兩女見面時,石關峽谷里馬蹄聲陣陣,韃子的大隊人馬,從雙塔湖而來,直向石關屯開來。
這次前來南下打穀草的蒙古騎兵,依舊是萬戶塌瓦狼的本部人馬,拉乃而特帶着自己的騎兵,配合小王子大隊攻擊清風谷去了。
有了上次教訓的塌瓦狼,這回可是下了大本錢,不但帶來了五千騎兵,還有從小王子那裏討得的火炮,六門虎尊青銅炮,就連炮手都是漢人奴隸,早年抓獲的明軍炮手。
塌瓦狼不但帶來了火炮,還有十車的硫磺、猛火油,都是從漢人商隊那裏購買的,要泄憤必須放火燒山,冬天應該可以燒上山去吧。
峽谷深處,兩個斥候一邊吹動了信哨,一邊把馬鞍側面裝着的跳雷,四個全部按在地面殘雪裏,打馬就往石關屯方向跑去。
峽谷里連片的石灰岩石,讓藤草蔓延的速度緩慢了許多,也是在兩面石壁上奮力向上生長,倒是把下面的山道給讓開了;蕭夜用藤草封閉峽谷的伎倆,今年沒有實現。
當蕭夜得到消息時,韃子馬隊的前鋒,已經踩上了跳雷,彭彭輕微的爆響聲後,轟隆隆巨響迴蕩,彈片飛濺石屑亂射,十來個騎兵連聲嚎叫着搖晃掉落馬下,戰馬渾身帶血地驚叫蹦跳。
但就憑几枚跳雷,根本阻止不了湧進峽谷的馬隊。
「滴滴、滴,」尖利的嗩吶聲,在石關屯裏響起,練兵場上的軍士們,背着火/槍、步槍,集結隊形向採石場石堡跑去。
採石場的匠人隊,因為老羊口屯堡磨坊開工,雖然人數比以前少了一半,但還是有條不紊地放下手裏的活計,在石堡里執守軍士監看下,打開了倉庫木門。
傷勢痊癒,正在磨坊里幹活的寧中陽,和幾個汗流浹背的軍士,丟下手裏的草袋,拿起了架在牆角的火/槍軍弩;算他們命好,按百戶所軍規,這次接戰韃子,一旦能活着過了這關,他們就可以提前返回旗隊了。
一箱箱彈丸、榴彈、震天雷,不等練兵場的旗隊趕回,已經向堡牆上的甬道搬運;當快馬跑回山上的斥候,衝進矮山牆缺口後,就有匠人扛着鐵箱出去,在山道上佈設跳雷。
這一切忙碌但不亂的場面,讓甲字號石堡堡牆上的蕭夜,放心地把望遠鏡收好,他今天在磨坊里正研看畫面里的軍品,沒想到出來就看到了這一幕。
「三省,你這個軍師手段不錯,石道算是有了幫手了,」肩上壓力一輕,蕭夜凝重的臉上,帶着絲絲笑意;辛濡林悟性很高,他現在對戰爭論那本書的理解,怕是比蕭夜還要深刻。
更為重要的,是他手裏現在又多了一本書,《步兵戰術操演》,蕭夜剛剛拿到手,就讓這個喜好研究的秀才搶去了,如果今後有了實戰經驗,恐怕對軍事戰爭的眼光,蕭夜拍馬也難趕上了。
「呵呵,慚愧,慚愧,三省只是紙上談兵,剩下的就看百戶臨陣決斷了,」坐在輪椅上的辛濡林,膝上一個厚厚的棉抄手,雙手藏在裏面抱着一個小巧的暖手,大冬天根本就不覺的寒冷。
「柳仁兄那裏得到信哨了,估計後山的工坊區也知曉了,不出兩盞茶的功夫,老羊口屯堡也會得到韃子的消息,」嘴裏淡淡說道,辛濡林笑眯眯地看着山下的石關,「我就在這裏,看着百戶接敵,」
「好,那本官就先去了,」蕭夜哈哈一笑,把望遠鏡放在心濡林輪椅的側袋裏,帶着親衛大步離去。矯健的背影,讓辛濡林很是羨慕。
蕭夜帶着親衛隊去了前面的石堡,甲字號石堡里,王梓良的傳令兵,馬上接管了石堡防務,他們還有往前運輸軍械物資的任務。
王梓良則坐在了百戶所院子堂屋裏,大冷的天,屋門敞開,腳旁放着一個火爐也是冷的緊,懷裏揣着一把手槍的他,主要職責是保護好對面房間裏的百戶家眷,順便處理軍務。
等會,辛秀才也會回來,兩人坐在這裏,等到這次抗擊韃子之戰的結束。
後山工坊區,一輛輛馬車在啪啪的馬鞭聲中,匆匆趕上岔道,三家工匠們、上百僱傭來的匠戶,在執事的督促喜下,帶着自己的包裹,匆忙搭車、走路離開了這裏,他們要儘快趕到老羊口屯堡,進了石堡就安全了。
工坊區大片院落里,散倒在獨輪車旁的礦料,扁擔筐子隨處可見,磨坊里、房間裏丟棄的工具、桌上冒着熱氣的茶罐,炙熱的火爐,被無奈地丟下了,下次回來,恐怕難以看到這新建的坊區了。
這一次,五個乙字號石磨,被早有準備的匠人們,麻利地抬上了馬車,轟隆隆地拉走了。這可是商戶的寶貝了,哪能再讓韃子看見,萬一被搶走了,他們可是哭都哭不出來。
和往南逃散的車隊人流,擦肩而過的,是一隊快馬,守衛老羊口火墩的軍士,在王大力的帶領下,分出二十人騎馬去支援石關屯了;後面尾隨的二十名軍士,張子長帶着拖了一段距離。
前面的馬隊跑遠了,張子長帶着軍士,跑到靠近石關的大道上下馬,把鐵箱從備馬上卸下;這裏,要佈置上一個長長的雷區,封鎖道路,省的韃子和上次一樣,打不下石關屯又往南竄。
老羊口火墩,三道黑灰的煙柱直直升起,平台上火池裏點着狼煙,但墩里已經沒了人影,這破敗的火墩和前面的石堡相比,還是那裏要堅固高大的多。
老羊口屯堡,在旗官的帶領下,軍士和役丁拿着各式武器,已經開始登上堡牆。
要不是怕千戶所追究,省的麻煩,蕭夜早就想把火墩廢掉了,石堡牆頭比火墩高多了。
只要石關屯能牽扯住韃子,老羊口屯堡就會安全的多,這裏有馬貴壓着陣腳,加上從親衛里挑出的旗官,二十名持槍軍士,一百持弩屯丁,倉庫里儲備的軍弩、震天雷,堅守之下,防禦韃子問題不大。
就在石關屯、老羊口忙亂之時,闖過了峽谷跳雷的韃子騎兵,已經探頭探腦地跑到了石關,在廢墟亂石後打探動靜。
為了不像上次那樣,被宵小襲擊後路糧道,這次塔狼瓦可是早就準備,兩千騎兵就守在峽谷入口,三千騎兵跟隨進了峽谷;反正石山下的地域窄長,擺放不下這多的勇士。
塔狼瓦那象徵身份的描金黑色三角大旗,出現在石關時,已經是晌午時分,人喊馬嘶的蒙古韃子,沒有像上次,魯莽地到了就往山上衝殺,而是就地紮營,放出了游騎警戒。
乙字號採石場石堡,女牆下一溜擺開的鐵箱,箱蓋已經打開,露出裏面整齊的彈丸、震天雷,擰上了槍榴彈的獵槍,在幾個軍士手裏攥着。
望遠鏡里,蕭夜看着山下豎起的一排排木樁,後面空地上擺放出了虎尊炮,頓時腦袋就大了。
沒想到,韃子竟然有了火炮,不用投石機了,面色凝重的蕭夜,把望遠鏡丟給雷孝清,「黑子,告訴大家,注意山下的火炮,把自己藏好了,」
石堡里軍士加上親衛,還有王叔帶來的四十軍士,滿打滿算不到百人,匠人二十來人,山下一眼看去,可是有數千韃子了。
站在百戶身旁的小六子、張子長,還有五個旗官,也是面色不善,那虎尊炮是從哪裏得的,大家心知肚明,讓韃子自己造,笑話,沒個十年八年的能造出來?
好在石堡堅固程度,就是那投石機也毀損不了,要不然大家都慌得建議撤退了,哪還悠閒地站在這裏看熱鬧。
王大力去了甲字號石堡,看情況韃子一時不會退走,那前面軍士們、匠人們的吃食,就是他的事了,加上五個伙夫應對起來不難。
六門虎尊青銅炮在平整好的土台上放好,炮口傾斜指向石關屯,三十幾個穿着皮襖的漢人,在韃子親兵的監督下,忙碌着支起三角楔子,打好火炮鐺樁;下來,就是往炮口裏裝填火藥、彈丸了。
意氣風發的塔狼瓦,穿着厚沉的鎖子甲,外面還套着擋風的長襖,搖晃着一腦袋的小辮子,長長的臉上寒氣逼人,「這一次,我誓要拿下石關屯,不把山上的明軍殺光絕不罷休,那些匠人一個都不能落下,全部抓走,」
他身旁環繞的護衛,身穿銅釘鎧甲腰挎彎刀,手裏拎着三眼火統,比一旁的幾個千夫長還要精銳,當然,如果塔狼瓦有了達延汗護衛手裏的後裝火/槍,腰杆就挺得更直了。
但是那後裝火/槍價格不菲,彈丸也是貴的驚人,塔狼瓦裝備不起,達延汗也不可能給他,還把他僅有的三十幾把要走了;所以,念念不忘石關屯火/槍的塔狼瓦,再次出現在了石關。
拔掉明邊軍的刺頭,再搶走那些工匠,一舉兩得的事,他豈能忘懷,甚至就連拉乃而特也給支走了,一副要吃獨食的嘴臉。
日落西山之際,山下準備好的火炮,開始了轟鳴,「通、通通,」猛然後退的虎尊炮,吐出大股灰白色硝煙,催起地上陣陣煙塵,把一個個碗大的鐵彈丸,打上石關屯,目標正是採石場石堡。
六發鐵球砸了過來,三枚呼呼地掠過頭頂,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另三枚鐵球啪、啪地打在了堡牆上,讓躲在女牆下的軍士,腳下微微一震,彭、彭地撞落在地。
堡牆表面只是被砸出了三個淺淺的白點,這讓擔心石堡的蕭夜,頓時送了口氣,旁邊的旗官們也蹲在那裏個個嘿嘿直樂,別說,黃灰泥還真是給勁,難怪三大商家鼓足了勁頭地生產呢。
火炮轟鳴了兩盞茶的時間,浪費了幾十發鐵球,也只是把山上道口處的跳雷,引爆了七八個,別的一無所獲。高大的採石場石堡,安然無恙。
天黑後,山下韃子的營地里,就沒了動靜,開始休整吃飯,等明天再正式開戰;有了大規模拼殺準備的塔瓦狼,不準備搞夜襲的那手,得不償失還丟面子,不如堂堂正正一戰。
只是,十幾個韃子游騎,去往後山的路上,被跳雷炸得鬼哭狼嚎,溜溜地回到營地,讓塔瓦狼十分惱怒,喝罵着讓人把傷員拖出去,一刀砍了了事。
既然記吃不記打,那就不用挨打了,換聰明點的勇士去當探馬。
第二天,吃過肉乾喝過馬奶酒,一隊隊韃子走出營地,開始在山下空地上集結,亂鬨鬨就像一個大型的互市,交易的卻是自己的生命。
一字排開的火炮又開始爆響,鐵球呼嘯飛上石山,韃子陣型前,十幾個彪形大漢趕着三十幾頭健牛,揮杆趕向西面上山的灰泥路;塔狼瓦的心腹窩豪格,給萬夫長提了個好主意,用牛去闖明軍的雷區,把那該死的能竄跳出來的地雷引爆,後面跟上的勇士們就安全了。
尾巴上幫着大捆浸了酥油的氈布,牛角上綁着尖刀、匕首,牛群在韃子呼喊聲下,緩緩來到了山腳;十幾隻火把洶洶亮起,韃子們的臉上得意地笑着。
「轟隆、轟隆,」被點燃了尾巴的健牛,嚒嚒地叫着,相互擠着向山上沖了上來,有的一頭就鑽進了藤草離,沒了動靜;後面舉盾拎到的韃子刀手,弓手,還有後面緩緩移動的火統手,同時抬起腳步跟進。
「碰、轟;碰、轟,」山腰處,灰泥道上就響起了跳雷陣陣的爆炸聲,被彈片劃傷的健牛,愈發的瘋狂起來,有的扭頭被擠下了藤草里,有的向山上猛衝。
調頭往回跑的幾頭健牛,被早有準備的韃子兵,幾杆長槍齊舉,眨眼間捅死在地上,拖回去晌午有肉吃了。
火牛闖陣,咱們漢人老祖宗的兵法,倒是讓韃子給用上了,石堡里無語的蕭夜,只能揮揮手,「各旗隊上,韃子既然用上兵法了,咱們就硬碰硬吧,」
蜷縮在女牆後的軍士們,馬上在旗官的吆喝聲下,嘩啦起身,手裏的步槍架在了石垛間,槍機上膛聲響成一片;五個膀大腰圓,臂力十足的軍士,半蹲在甬道外,在後面把一枚枚震天雷取出來,擺在面前,手裏的火繩攥得濕漉漉的。
「碰、轟;碰、轟,」連片爆響的跳雷,把衝上山的牛群,好容易被盡數放倒,矮山牆外的雷區,也基本上被破壞殆盡,面相猙獰的韃子兵跟着就沖了上來。
山下,火炮聲已經停歇,不是塔狼瓦珍惜火炮,不是炮彈不夠,實是青銅炮管太燙了,不降溫炸歇歇了膛火炮就完了。
「呯、呯呯呯,」「彭、彭彭」清脆的排槍聲,凌亂的火/槍聲,低沉的獵槍聲,在山上轟響,包括蕭夜在內,七十多個軍士,分成兩排,輪番上前射擊,很快就打出了節奏。
期間夾雜的槍榴彈,打出去就是一個小型的震天雷,把跟在韃子兵後面,試圖偷襲的火統手,炸的哇哇亂叫,扔下一地殘肢、傷兵,抱着火統連滾帶爬地跑下了山。
彈丸、彈頭猶如看不見的細雨,密密麻麻砸破了韃子的圓盾、皮甲,還有少量的鐵甲,百步開外的韃子人群,不斷有人栽倒,被後面的同伴踩在腳下。
塔狼瓦兇狠,對手下也不例外,一出手就是五百的韃子兵,後面壓陣的是自己的百人火統隊,似乎是想快速地幹掉山上的明軍;不過,這種在其他地方震人心魄的攻擊場面,面對高高的堡牆,猶如海浪拍岸,破碎的不是岸邊的礁石。
根本不顧前面死活的韃子兵,嘴裏高聲嚎叫着,奮力向前衝過去,身邊、腳下迸出的血液,讓他們心頭殺戮的火焰,更加旺盛。偶爾有踩上遺漏跳雷的韃子,只要腿腳不斷,爬也要繼續往前爬。
拼着命上沖的人潮,很快就逼近了矮山牆,對面清晰可見的石堡上,忽地響起一聲嗩吶聲;在韃子們疑惑的眼神里,噼噼啪啪從天而降的黑點,帶着火星不斷拋了下來,摔落在腳下。
「啊,快躲,」見識過震天雷威力的韃子老兵,恐怖地尖叫着,推開夥伴就要後退,但是向前涌動的人流,狹窄的地形,已然沒給他們這個機會了。
「轟、轟、轟」不斷砸過來的震天雷,紛紛爆炸了,持續不斷的爆炸,密麻四射的彈片,乾脆地擊潰了韃子兵的堅持;尤其是五個百夫長,被堡牆上步槍幹掉後,殘餘的韃子開始退縮了。
「呯呯呯,」「彭彭」,對於把後背亮出來的韃子兵,軍士們毫不憐惜,一槍緊一槍的,讓山道上留下了一地屍體,鮮血緩緩向山下淌去。
明年,山下藤草會長的更加旺盛吧。
堡牆下的藏兵洞裏,三十個軍士和匠人們,聽着頭頂上不斷轟響的火/槍,眼睛不時瞟向甬道那裏的張子長;被留作預備兵力的滋味,他們和張子長一樣,心臟跳得咚咚直響。
一個上午,塔狼瓦派出了三波攻擊的勇士,每次五百人,但每次潰散回來的韃子兵,都不足兩百人,大部分喪命在了火器之下。添油戰術最致命的缺點,就是無法集中大量的兵力,平白送死而已。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晌午,最後一波的韃子兵,竟然是在不斷轟擊的火炮聲中,怪叫着衝上上的,步炮協同的原始雛形,竟然被韃子給拿出來了。
可是,腳下粘黏的血跡,滿地各異的屍體,還有地上伸手求助的傷兵,讓韃子們的攻擊軟弱無力,一挨遇到震天雷打過來,頓時就散退了。
站在女牆後向下拼命射擊的軍士,卻是遇到了隊面轟擊的炮彈,兩發準頭十足的鐵球,斜斜砸進了堡牆裏,咔咔噗噗的骨裂肉爛聲,粘稠的鮮血飛濺。
八個站在最東面的軍士,和旗官一起,被鐵球砸得血肉模糊,眼看是沒救了,就連手裏的步槍也被砸成了幾截。蕭夜的親衛隊,第一次被火炮直接毀傷了近十人。
「散開,不要擠在一起,」隨着雷孝清的呼喊聲,站在女牆後拼命射擊的軍士,拉開了相互之間的距離。
蹦跳的彈丸,甚至滾落下了堡牆,砸在躲在藏兵洞裏的匠人面前,把堅硬的灰泥地面砸出了一個淺坑。
炮彈的威力如斯,但是站在堡牆上的軍士們,根本沒時間理會旁邊的戰友,只要自己手裏還有武器,還有子彈、彈丸,就要儘快地把扳機扣下,哪怕身上濺滿了血肉。
很快,醫護兵帶着匠人沖了上去,但是,有着防護衣貼身的軍士,挨上了炮彈,基本上是無救了。
一具具傷殘不全的屍骸,被匠人們抬下了甬道,緊靠堡牆站立的張子長,眼睛裏已經滿是血絲了。
日偏西北,韃子終於退去了,山上的槍聲爆炸聲,也漸漸停了。就連山下的虎尊炮,也不再怒吼。
不用清點人數,一眼就能看出損失慘重的塔瓦狼,暴跳如雷,把跪在地上的兩個千夫長,揮鞭打得滿身傷痕;但是,前面山上的石堡,猶如一塊巨大的石刺,壓得他毫無脾氣。
放火,既然攻打不利,那就用漢人的手段,一把火燒光燒淨,一聲令下,十輛滿載硫磺、猛火油的大車,被拉到山腳下,潑灑在了滿是殘雪的藤草上。
火把丟進藤草叢裏,積滿了枯草落葉的山腳下,被引燃的油料、硫磺,冒着濃煙的大火,燒得藤草枝葉格吱吱作響,呼呼寒風催動中,最終還是劇烈地燃燒起來。
火借風勢,堆積在殘雪上的枯枝藤草,冒着濃煙呼呼地燒了起來;但是,越往山上燒,火勢卻是越來越小,不易燃燒的藤草枝幹,很快就熄滅了火苗,灰燼中一粒粒平日裏看不見的果子,黑乎乎地顯露出來。
枝幹上掉落下來的利刺,不但沒有被燒毀,而是裹在灰堆里,更加難以發現了。
費了老半天的勁,被塔瓦狼寄予厚望的火攻,虎頭蛇尾地結束了,舉着火把的韃子們,無奈地看着山腰處的黑煙漸漸散去。
石堡上,靠在女牆後的蕭夜,渾身硝煙地喘着粗氣,拿着一個水袋不停地喝着,今天自己的軍士折損了七個,還有一個重傷,大概也殘了。但是,石堡下矮山牆外,那大片的空地上,灑滿了韃子的屍體。
聽着下面受傷韃子兵的哀嚎聲,蕭夜忽然覺得很享受,這讓他心裏頗為不安,啥時候自己這般的冷靜了,簡直不把韃子的性命看在眼裏。
山下滾滾濃煙升起,夾雜着噼啪火焰升騰的聲音,蕭夜不用抬頭,就知道韃子又在玩燒山的把戲了;燒吧,山上屯牆都是用灰泥砌的,何論這個石堡了。
被燒過的藤草里,明年會更加茂盛,那重疊交錯尖利的毒刺,會更加鋒利。
王大力早就實驗過了,藤草不易燃燒,為了對付四處蔓延的藤草,他和匠人們試過了多種辦法,也只有黃連樹對藤草有遏制,其他辦法基本無效。
短期清理乾淨的場地,如果沒有黃連樹庇護,藤草會在幾天後再次覆蓋過來,人力卻是沒有無限的浪費。
寒風卷着煙灰吹來,坐在女牆下喘息的眾人根本不在乎,唯有蕭夜對韃子的怨念更深了。
等着吧,等我手裏軍士攢夠了數量,草原上終和你們有一戰,蕭夜抱着槍管發燙的步槍,咬着牙發狠。不讓自己有安生地過日子的韃子,他也不會輕易放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