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綠色風暴 八十章、夏季十日 上

    石關屯遭遇韃子突襲,韃子已經包圍了石山,奔逃到西龍河附近的田家家衛,順道將消息告知了火墩;頓時,火墩里狼煙點起,接連三道筆直的黃灰色煙柱,給燥熱的夏季平添了一抹寒意。

    碎石堡,堡門嚴實地關閉前,兩匹快馬疾馳而出,直奔向東;看到火墩警報的千戶所,隨即向甘肅鎮派出了加急信使。

    比信使速度更快的,是相隔十幾里的各百戶所火墩,一個接一個的狼煙升起,在天黑前,甘肅鎮都指揮使司已經得到了韃子入侵的消息。

    但是,連夜接到衛所通知的各駐屯堡百戶所,只是開始關門閉戶,戒備各自的堡屯,沒有人會主動集結兵力去支援石關屯;石關屯,不過是朝廷里部分官員一時興起,迎合了皇帝的喜好,試圖奪回失去多年的關隘,那裏可是韃子的勢力範圍。

    當皇帝興趣轉移至虎豹房,朝廷大佬們爭權奪利之勢愈盛,也就沒人再理會那遠在荒郊的百戶所。

    上行下效,甘肅鎮各級軍官、官吏,對不在賦稅範圍的石關屯,壓根就沒往心裏去,那雞肋一樣的地方,顆粒不收的廢墟,丟了也就丟了,或許朝廷還會撥出一筆收復費用。

    自然,石關屯後山工坊區里,被捆綁成一群的漢人俘虜,火光四起的工坊、倉庫,也只有在蕭夜的望遠鏡里,看的清楚。或許那三家大商戶,在修建工坊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隨時丟棄的心理準備。

    碎石堡里,五名王大力派出的軍士,昨天晚上還在千戶所受到了副千戶田廣林的召見,對於他們想購買一批糧食給予了口頭承諾,甚至答應撥出一部分的硝石鐵料給石關屯,給了手條。

    但是第二天,不但堡城城門封閉了,就是副千戶他們也見不到了,值守千戶所大門的軍士,告訴他們,現在千戶、副千戶正在和幾個百戶,研判石關屯的局勢,商議對策,概不見客。

    為首的一個親衛模樣的軍士,甚至很惋惜對他們說,韃子到了石關屯,你們能在碎石堡里,那是命大,石關屯,那可就難說了。

    五個石關屯來的軍士里,王青是王大力的遠親,他懷裏還揣着司吏給的兩千兩銀票,頓時就被這個消息給驚呆了,他的家人可是還在屯裏呢。

    「王哥,那咱們咋辦,」其他的軍士和王青一樣,傻站在千戶所外,一時沒了主意。

    他們在石關屯裏待了一年了,也習慣了白天幹活晚上休息的日子,突然在外面回不去了,心裏說不出的失落。

    兩千兩銀子,要是五個人分了,每人四百兩,足夠他們在其他地方買上幾十畝地過日子,就是逃去了內地,也能滋潤地活七八年了;但是,在他們的認知里,軍戶的身份,讓他們根本不敢跑到外地,除非是進了深山或者去草原了。

    逃跑的軍士,一挨被官府抓住,遣回原地是最好的結局,判流役甚至砍頭都有可能,何況目前韃子入侵的非常時期呢。

    到了那時,銀子又有何用。蝸居於石關的他們,要是知道現時節,內地里不斷湧現的大量流民,官府對轄地民冊管理日趨粗糙,或許就是另一種心思了。

    「哥幾個,司吏對咱們不薄,百戶大人慷慨有禮,咱們幾個誰不是餓着肚子去的石關屯,剛剛過了幾天的好日子,韃子就來了,」王青看着身邊的夥伴,「石關屯有難,咱們不能一躲了之,那是沒良心的事,」

    「是啊,王哥,百戶對咱們沒的說,王司吏又看得起咱們,才讓咱們出來買糧的,忘恩負義的事不能幹,」有軍士贊同道。

    其他人也是點頭應了,心裏到底咋想的,王青就不知道了,他們畢竟是匠戶轉的軍戶,打仗的事有點遠了。

    於是,王青拿着副千戶寫的手條,找到管事的僉事官,滿心肉疼地塞上二十兩銀票,一千斤的硝石裝到了馱馬背上。

    拉着五匹馱馬回到客棧,幾個人商議了一下,既然千戶所不理會,那就自己去商鋪里買糧,反正已經稟告過副千戶了,副千戶也沒有異議。

    碎石堡里兩個最大的商鋪,一個王家的,一個黃家的,沒有專門的糧行,那些外地的糧商來這裏買糧,秋後必須和這兩家商鋪打交道,否則是買不到糧食的。

    在王家商鋪,王青買到了一百石的糧食,價錢比市價高了兩成半,可是把王青幾人給氣的夠嗆,不過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又有了韃子的壞消息,人家漲價也是在所難免,捏鼻子認了。

    把馱馬和糧食安頓好,幾人坐在客棧里,商量來商量去,這花冤枉錢的買賣,實在是心裏不踏實。

    天都快黑了,王青帶着弟兄幾個在客棧里吃了羊雜湯燴餅,這才下了決心,不把錢花出去買糧,回去了怕是沒法交代了。

    再去黃家,遇到了掌柜黃富貴。

    黃富貴現在依舊是碎石堡黃家商鋪的掌柜,但是,他對石關屯裏出來的軍士,明顯態度上要好很多,不為別的,他怕的就是西門百戶還記恨着自己以前的那點破事。

    蕭夜的軍士外出草原,刀頭舔血地給波斯商隊護送物資,每次都有傷亡,這根本就不是一般百戶敢幹的事,肯定是被逼的沒了辦法,討飯吃就得賣命了。

    上次秦石頭滿身煞氣地找到他,黃富貴就能感覺到,那個小百戶手下的軍士,決不是省油的燈,得罪了絕對沒有好處。

    這樣拼殺着帶出來的軍士,肯定哪個都是狠辣之徒;分不清王青他們是怎樣的軍士,黃富貴還是保持了恭敬的態度,為的就是他們腰上的那塊腰牌,還有那懷裏鼓囊囊的物件。

    「黃掌柜,我等奉西門百戶軍令,來你這裏買糧,」坐在商鋪里椅子上,王青看也不看手邊的熱茶,「驗貨交錢,」

    乾脆、直接,不會兜圈子,和西門百戶的脾性一樣。

    「哦,好說,好說,」黃富貴笑呵呵地拿過算盤,「不知道,這位兄弟貴姓?」

    「王青,黃掌柜,我可是在碎石堡里長大的,你眼睛可是長在頭頂上,見不得我一個匠戶的模樣也難怪,」王青譏諷的話讓黃富貴臉上一熱,難怪,他打交道的,以前和現在可都是有臉面的人。

    至於軍戶、匠戶,平時都是夥計招呼的。

    但這個走路膀子一晃三搖的軍士,黃富貴確實是記不起來了,他的記憶里,匠戶沒有這麼壯實的人啊。

    再瞅瞅其他的四個軍士,黃富貴就不明白了,早先那一群面黃肌瘦的匠戶里,沒有他們啊。

    不過,要是在草原上吃多了牛羊肉,一年下來養得壯實難免,想到這裏,黃富貴臉上的笑意更濃郁了。

    「不知道,王兄弟你這次,想買多少糧食啊,」黃富貴手裏算盤撥的嘩嘩直響,認真地問道。

    「多多益善,」說到這裏,王青掏出一疊銀票,拍在茶桌上,「一共一千二百兩,你們黃家錢莊的銀票,」

    這麼大的一筆買賣,黃富貴一年也遇不上幾次,大糧商都是在甘肅鎮那裏收購現糧,每年千戶所那裏土地的產出,他能沾到手的也不多;手指頭在算盤上飛快地撥了幾遍,他終於報出了一個數字,「五百石現糧,」

    「啥,你也太狠了吧,」王青聞言,差點就蹦起來了,「他王家商鋪,再黑也不過一石一千八百錢,你就敢要二兩四,老子還不買了,」

    說着話,王青抓起銀票就要走,身後的黃富貴,笑眯眯地追了一句,「五輛馬車,外加贈送六千斤上好的硝石,送你們出城,」

    這下,王青的腳步就邁不動了,加上五輛馬車,再送出城,哪怕他黃富貴把糧價加了將近一倍,他也只能捏鼻子忍了。百戶對硝石的看重,他在採石場磨坊里幹活久了,耳聞目睹也能感覺得出來。

    況且,碎石堡眼下堡門緊閉,非千戶所軍令不得開門,如果老實地等到堡門開了,指不定石關屯就成廢墟了。

    但這些東西還是不值一千二百兩,有些猶豫的王青,相當的不甘心。

    「不過老子還是相信不過你,」倔脾氣的王青,當匠人時間長了,腦子就是一根筋,很是懷疑黃富貴的說辭。自打從娘胎里生出來,他還從未拿過如此巨額的銀票,自是不敢壞了百戶的大事。

    「這好辦,你隨我來,」黃富貴雖然心裏憤憤地罵了無數句的土包子,但依舊笑眯眯一擺手,自己先向後院的小門走去。

    王青把幾個弟兄留在商鋪里,隨着黃富貴進了後院;出得小門,這才發現,天色已經黑透了。

    小門外挑着兩盞燈籠,燈光下,剛走到後院的王青,就看見巨大的院落里,有着五六個持刀的家衛在來回巡邏,不由得心裏一顫,抬手就按在了腰上。

    沒在意王青表情的黃富貴,拿起一杆燈籠,打頭引着這個買主向前走去。

    左手一溜十幾間的房屋,黃富貴隨意地讓家衛打開了其中一間,推開吱扭扭的木門,昏暗的燈光下,王青看見那堆得滿滿的糧食。

    指指右邊一溜黑壓壓的房屋,黃富貴笑呵呵地說道,「那邊,還有些雜貨,就不帶你去看了,」很明顯,那邊有硝石,但沒看見銀子,他是不會把贈品也拿出來的。

    「哦,這還行,」王青故作鎮靜地點點頭,眼眸深處那遮掩不住的羨慕,讓他還是嘖嘖讚嘆,「黃家還真是厲害,糧食有這麼多啊,」

    「哈哈,哪裏哪裏,不過的一間不起眼的雜貨鋪罷了,」嘴裏謙遜道,黃富貴不再多說,擺擺手讓家衛鎖好房門,就要轉身回店鋪里。

    「後院有出去的院門,馬車直接就拉貨出去了,」心裏高興,黃富貴嘴上就有點囉嗦了,不給這個軍士長長眼,怎能顯示黃家的實力。

    他這裏剛到的一千石糧食,本是要運往草原上交易的,現在突然有了大買主,加上石關峽谷那裏成了凶地,能賣出去他也不願費神了,少掙點就少掙點吧,銀子到手才是正道。

    再加上這一陣碎石堡堡門封閉,還不知道要多久;一個千戶所里的消耗,剩下的五百石糧食,那自是不愁賣的。

    王青正要跟上,清風掃過,他的鼻間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扭頭看去,正是右手那邊吹過來的味道。

    作為石關屯裏的匠人,王青在磨坊里待得時間很長,上次黃昌祖帶去的猛火油,就是他參與運進磨坊的,對這種怪味記得很清楚。

    而這種猛火油,百戶是相當的看重,還感嘆買不到現/貨呢。

    「咳,黃掌柜,」王青眼珠子轉了轉,叫住了黃富貴,「你這裏還有猛火油?」

    「呦呵,王兄弟,到底是匠人好手,見識不錯嘛,」黃富貴笑眯眯地點點頭,從甘肅鎮運來的貨物,原本要運往草原的,目前來看,得在這裏積壓一陣了;貨物裏面,猛火油赫然在列。

    「你家少爺給我們百戶送過一些,我正好見過,」王青也不隱瞞,大咧咧地說道,「走,帶兄弟過去開開眼,我保證不拿手摸,」

    聞言,黃富貴眼裏閃過一絲亮光,想了想,遂轉身帶着王青向左邊拐去。

    穿過空曠的院落,在一溜庫房外,王青借着燈籠模糊的光線,就看見有一堆笨粗的木桶,堆放在庫房一角,看上去足足有上百桶。

    「一桶百斤,一共一萬零八百斤,」黃富貴輕搖燈籠,讓王青看的更仔細些,嘴巴笑的都快合不攏了,他愁心的事,估計就能解決了。

    湊上前,王青打量了幾眼這些木桶,鼻間聳動幾下,麻利地扭頭道,「加上這些猛火油,要不我們百戶那是虧大了,」說着話,他倒退兩步讓開了這些密封不是很好的木桶。

    這一退步,腳上就踩到了一塊石頭,硬邦邦差點把王青的腳給扭了。側臉一看,木桶旁還堆着一些石塊,倒是讓他心裏一動。

    百戶在不斷地收集各種石料,準確地說是各種金屬礦石,王青自然從親衛那裏知道這個事情,遂附身撿起了一塊石頭。

    黃富貴嘴角抽抽幾下,娘的,真是碰上窮鬼了,一千二百兩的銀票,還要把這些猛火油算上,那自己不是沒得賺了嘛。

    「哦,這些石頭也要算上,回頭一併裝車,」拿着一塊死沉的石料,王青隨口道,「挺沉的,從哪裏撿的?」


    「雙塔湖,」石料黃富貴沒看在眼裏,這種工坊里很難煉開的石頭,雜質太多了,是從韃子那裏順手撿來的,本想賺些小錢,但費了老大的的勁,卻是哪家工匠也不要,讓他相當的上火,正好處理掉。

    「猛火油可以賣給你,但這價錢嘛,是要加上的一些的,」正在盤算着要加錢的黃富貴,冷不丁被王青給湊到身前,頓時就被一股子口臭味給熏得閉上了嘴巴。

    四五天不洗澡,加上心急浮躁,王青嘴巴貼在黃富貴耳邊,哈出來的氣味,是讓黃富貴難受的緊。

    「黃掌柜,石關屯那裏的商鋪,就剩下一家雜貨店了,你要是給我們百戶留下了好印象,那今後的買賣,還能少了你?」不過,王青貌似當回頭客的可能性,讓黃富貴根本就不動心。

    現在韃子大隊人馬就在石關屯那裏,你們還是先過着這道坎吧,不動聲色的黃富貴,本想一口拒絕,但眼角餘光瞟見王青鼓囊囊的胸口,不由得把話咽了回去。

    如果那個西門百戶僥倖挺了過去,那自己這時候伸了一把手的好處,可就是大了去了,別的不說,那石關屯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可是夠他能多上一層的利水了。

    想到這裏,黃富貴沒有吭聲,轉身回到了商鋪,拿着算盤噼啪撥打了好一會,這才咬牙勉強道,「算了,權當我黃富貴給你家百戶賠不是了,以前多有得罪,今後但有需要,可是要多多光顧啊,」

    「那是,那是,」眼見得交易達成,王青眼睛笑成了一條縫,正要交出銀票,黃富貴不緊不慢地一伸手,「承惠,一千二百二十兩,」

    精打細算的黃富貴,哪裏可能讓自己虧了本,頂多是少掙上一點,但也是足夠誠意了;要知道,現在碎石堡可是大門緊閉啊,啥貨物都進出不得的。

    聞言,王青頓時惱怒了,自己身上還是有二十幾兩的碎銀子,但那可是自己哥幾個的飯食錢,還有打通關節要用的,真真是遇上奸商了。

    「好,成交,」咬牙切齒的王青,恨恨地把銀票仍在茶几上,再掏出兩錠銀塊,啪地拍在桌上,「三天內,我們必須離開,」

    「不行,十天,十天後才能出城,」黃富貴依舊笑吟吟的,嘴裏絲毫沒有妥協的餘地,鴿信往返甘肅鎮,時間上他還是要留有富餘;商人嘛,要講信譽的。

    在黃富貴的心裏,還是想和石關屯保持一個好的聯繫,如果這次石關屯躲過禍事,將來說不得還有更多的交道呢;說實在的,這次,他確實是沒有掙到幾個錢,甚至還要欠下守城百戶一個人情,算是虧了。

    更何況,他可是不敢再賣給蕭夜陳糧了。

    「哼,」王青跺腳走了,他要回客棧等着,不想再看黃富貴狐狸一樣的嘴臉,這十天裏,他們只有睡大通鋪了啃大餅了。

    再說石關屯,韃子攻山三次不利,匆忙間前後傷損了上百人,也就開始在山下安營紮寨;不過,這山下可是連柴禾都難以收集,啃着肉乾的韃子,還在等着明天糧草大軍的到來。

    晚上,石山上月光朦朧,塌狼瓦手下百夫長窩豪格,派出一隊韃子試圖夜襲石關屯,但石堡上有着微光鏡的哨衛,很快就發現了黑壓壓的一群影子。

    得到急報的王虎,拉着秦石頭匆匆跑上堡牆,正要指揮軍士隨意射擊,卻被早就到了的雷孝清叫住了,「虎子,不着急,咱們的震天雷還沒用上呢,讓他們靠過來,」

    城堡里燈籠亮起,昏暗的光線射在堡牆上,十幾名軍士持槍跑出了軍舍,全體登上堡牆,匠人們扛着一箱箱的震天雷,迅速地擺在女牆下,打開箱蓋,手裏也拎着一個蹲在旁邊。

    這些匠戶們在石關屯,雖然一旬一操練,一直是被當做壯勞力使着,這是最讓王大力遺憾的事;山上伙食越來越好,他們身子骨可是比去年強了太多了,扔起震天雷來準頭是不夠,距離上卻不比軍士差。

    震天雷擰掉後蓋,拉出塗着蠟的火繩,一枚枚放在順手的地方,軍士們顧不上理會腳旁的匠人,伸腦袋看看外面淡淡的霧氣,很快就把頭縮了回去。

    外面黑漆漆看不遠,只能等旗官的命令了。

    拿着微光鏡的秦石頭,依在女牆邊,一邊看着外面接近的韃子,一邊嘴裏小聲地數着,「三百步,三百五十步,……」

    當他數到五十步,也就是韃子跑到山牆不到三十步距離時,身邊側耳細聽的王虎,扯着嗓子大吼一聲,「前方五十步,每人三個震天雷,給我扔,」

    山牆距離石堡二十步,牆外三十步剛好是韃子要經過的地方;就在韃子兵們加快腳步的那一刻,十幾個冒着火星的震天雷,嗖嗖地從高處扔了下去;平日裏操演的效果,今晚終於看見了。

    「轟、轟、轟,」接連炸響的震天雷,炸出了一團團的火光,濃煙崩散里夾雜着無數飛濺的鐵塊、碎石,一連三波投擲下去,炸的那些即將準備翻牆的韃子刀手,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不少韃子急切間,一頭就扎進了藤草從里,哀嚎着滾落下山。

    要是沒有人及時找到他們,被無數毒刺反覆剮扎的韃子兵,恐怕明天就是一具烏黑的屍體了。

    從石堡牆頭上啪啪砸下去的震天雷,部分扔到了韃子兵的四周,也有一半左右被扔到了矮山牆下,炸得石塊崩裂,可是把秦石頭氣壞了,趕忙招呼那些匠人停下了手;簡直是太浪費了,要是再把山牆給炸塌了,那不成了韃子的幫凶了嘛。

    還好每人三枚震天雷,要是再多點,今晚可就給韃子兵開路了。

    眼瞅着外面的韃子退下了道口,秦石頭直接吆喝着,把那些匠人給趕下了牆頭,讓他們去搬運東西吧,別再添亂了。

    夜襲失敗,韃子終於安穩下來,一晚沒再動作;清晨時分,天色微亮,十幾個沒有攜帶武器的韃子奴隸,沿着山道畏畏縮縮地靠近了山頂。

    這是韃子兵派出收拾屍首的奴隸,這些奴隸里,不但有漢人,也有其他民族的,甚至還有幾個破落的韃子牧民。

    對於山牆外的那些韃子屍首,還有幾個依舊在呻吟的傷兵,原本秦石頭他們可是不會客氣,早就派人去砍了頭硝制起來了;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軍功,拿到碎石堡里就能多少換點賞銀的。

    不過在第一波韃子登山之前,後面石堡里的百戶,就傳來了軍令,韃子的腦袋不許砍了,今後也不許砍,說是啥的不人道,這讓四個旗官搞不明白了。

    軍令就是軍令,不明白了執行就是了,況且血糊糊的沒人想髒了手。

    韃子奴隸們見石堡上沒有動靜,在身後韃子兵的催促下,彎腰快步跑向那幾個還在喘氣的傷兵;腳步剛邁進到一百米內,就聽見前面傳出了幾聲槍響。

    「彭、彭,」幾發彈丸噗噗地打在奴隸們身邊,扎進碎石地面,濺起了些許的煙塵;恐嚇般的射擊,頓時就讓奴隸們不敢再前進了。

    「打白旗,打出白旗可以拉走傷員,」石堡上,遙遙的傳來一聲吶喊,大嗓門的軍士高聲地喊了幾句後,石堡那裏再次沉寂下來。

    這是秦石頭想出的怪招,他可不想讓那地上的韃子,就這麼給抬下山去,簡直是太便宜他們了。

    秦石頭無意間的一個念頭,給以後韃子和明軍的戰鬥,帶來了深刻的影響;甚至,戰場上打白旗的軍士,只要不攜帶武器,攻擊他們的人也會被上司懲處。

    誰都有在戰場上受傷的幾率,這一點,無論哪方的軍士心裏都清楚。

    很快,一個木棍上挑着髒兮兮的白袍破布,韃子傷兵被抬下了山,就連那些屍首、死馬也被拖走了,石堡上依舊沒有動靜。

    奴隸們為了自保挑出的白旗,身後監督的韃子們並不在意,就連山下的塌瓦狼千夫長接到報告,也沒有吭聲。

    或許是石堡上的慷慨,直到第二天上午,沒有再見上百人規模的進攻,只有零星的襲擾,被幾杆獵槍就對付了。

    韃子沒有在天亮就進攻,那是出問題了,石山下沒水,山上更沒水,人還能忍受一下,但是戰馬沒水可就是大事了。

    拉出兩個俘虜的明人訊問,得知後山有一條小溪,於是,一隊韃子兵騎着戰馬,帶着大堆的皮水袋,穿過幾乎被燒成了廢墟的工坊區,在後山石壁下找到了小溪。

    工坊區裏的匠人們,為了取水方便,在小溪到工坊之間的小道上,種上了黃連樹,韃子兵很容易就靠近了小溪。

    十幾個韃子在溪邊打水飲馬,沒人看見,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一處草叢裏,一雙機警的眼睛,在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們。

    田家工坊里的匠人、家衛們,跟着執事逃跑的時候,在他們工坊里的一個小伙子,也就是從碎石堡招的幾個匠戶,裏面年紀最小的一個,悄悄地留下了。

    劉水合,矮墩墩的小伙子,憨頭憨腦的模樣,是傳令兵劉天國的遠房堂弟,不知道啥時候,王梓良通過劉天國把他發展成了石關屯的探子。

    也許,是為了每月拿一兩半的報酬,也許是為了劉天國給他能帶着家人進入石關屯吃飽飯的承諾,在人前木訥不善言辭的一個石匠,就成了王梓良在後山的一雙眼睛,就連那珍貴的信哨也給了他一副。

    蕭夜對於王梓良情報上的支持,現階段力度不是很大,但能給的不會含糊;藏在藤草下一個深坑裏的劉合水,現在貼身就穿着防護衣,頭、手、腳用布條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謹慎地頭頂着一大團綠草,劉合水數了數三十步外韃子的人數馬匹,還有地上的水袋,這才緩緩蹲了下去;為了挖這個坑,他可是被毒刺扎得昏迷了一次,那滋味相當不好受。

    他留下的主要任務,是監看三家商戶留下的石磨,雖然工坊被燒毀了,但壓在坍塌房頂下的石磨,可不會那麼就毀了;順便的,這裏韃子的動靜,也就告知山上了。

    韃子在後山取水的消息,很快蕭夜就得到了,但他也是沒辦法,自己手上的兵力實在太少了,損失一個都是肉疼。

    昨天半天再加上半晚上的戰鬥,採石場石堡里的彈藥消耗,竟然超過了那裏儲備的一半,尤其是跳雷,被用的一個不剩。

    凌晨時分,蕭夜親自帶着親衛,給石堡里送去了一批彈藥,那已經是武器庫里存量的三成了,跳雷不到四十枚。

    石堡大門封閉了,但堡里積存的石料很多,匠人們閒暇了不到一天,就又開始了工作,不停地往石磨里投送存貨;蕭夜沒有讓石磨停下來的習慣,也正好能緩和匠人們緊張的情緒。

    親衛隊軍士,蕭夜也留下了一半在乙字號石堡,小六子帶隊領着;運送彈藥的隊伍返回百戶所,蕭夜卻是留下了。

    按照他的說法,採石場石堡是第一線,自己必須留下,後面有王叔和王梓良就行了;再說,要是這個石堡失陷了,後面更不會安全,那裏可是有着全屯的老少軍戶呢。

    中午時分,石關那裏韃子們一片忙亂,帶着糧草補給的拉乃爾特千戶,率領着長長的車隊趕到了。十幾頂建在亂石廢墟上的牛皮帳篷,也出現在了蕭夜的望遠鏡里。

    「斯,看來,韃子這回的把握很大啊,簡直是要下大本錢,」心裏惶惶然的蕭夜,強壓着彭彭的心跳,面色淡然地看着山下的動靜,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回是遇上大麻煩了。

    「不知道王青他們,把信帶到千戶那裏沒有,」站在百戶身邊的雷孝清,臉色陰沉地說道,「要是沒有援兵,只要他們堵在山下,不出兩個月,咱們餓就得餓趴下了,」

    他說的是大實話,但是卻讓一旁的幾個旗官,聽得滿腦子的不愉,你這傢伙到底是哪邊的,開口就給自己泄氣了。

    「黑子說的沒錯,咱們山上的糧食,加上各家留存的,都集中到百戶所了,山上的人省着點吃,王司吏算過了,能吃不到一個半月,是本官大意了,」蕭夜放下望遠鏡,沉聲說道。

    「好在咱們還有水傘,要不然不出三天,不等韃子打到山頂,咱們渴就渴死了,」石關屯裏現在十幾個水傘,加上石堡里的五個,最起碼飲水省着點用是無恙了。

    本來,碎石堡那裏糧食秋收在即,他還想着要抓緊購買一批新糧,這才把山上囤積的糧食,大量地運往白龍湖,沒成想,韃子到來的速度太快,直接就打亂了他的計劃。

    「還有彈丸、震天雷,儲備不是很充足,但要是像昨天那麼放開了用,不用半個月就告罄了,跳雷百戶所就剩下不到五十枚了,」亮出家底的蕭夜,目光悠悠一轉,漸漸凌厲。

    「韃子如此的架勢,明顯是不會放過咱們的,只有守住了這個石堡,咱們身後的親人,才不會被抓到草原當奴隸,甚至連草原都走不到,」按着腰間的狩獵刀,蕭夜很是有些後悔了,要是軍弩還能生產,他是不會感到心慌的。

    火器好使他知道,但消耗起來可就是無底洞了。

    今後,山上的工坊必須擴建起來,哪怕是費耗錢財也得建起來,打造武器一旦沒了原料,石磨也靠不住啊。暗暗打定主意的蕭夜,只能集中力量先守好山頂了。

    昨晚蕭夜一直在忙,不但派親衛到各家收集回了糧食,那些雞鴨、牛馬也拉進了石堡;他還去了磨坊里,把石磨里積存的原料,全部變成火/槍彈丸拿了出來。

    第一次,甲字號石磨前懸浮的畫面里,所有物品可取數量為零。這個夏季,日子過得要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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