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沒有人手,我有!」清脆的聲音從一旁傳來,讓幾個人愣了片刻。筆神閣 bishenge.com
反應過來後,紛紛抬頭朝聲音發出來的方向看過去——許書玉身穿黑色雲紋勁裝,一頭秀麗的青絲盡數被挽於腦後,高高束起,一張如玉般的容顏上帶着從容不迫,原本總是充滿了笑意的雙眸此刻卻含着令人不敢直視的銳氣。
「書玉?」許書白第一次皺起了眉頭,他幾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了後者的胳膊,怒道,「你來這裏做什麼?這是戰場……」
「我當然知道這裏是戰場!」許書玉稍微用力,就掙脫了兄長,她走到南殊面前,直視他,「你們牽制住南夏軍隊,我去救齊恆。」
南殊看了她一眼,「有把握嗎?」
「五分把握。」見南殊眉頭一皺,她淡淡地道,「可你現在只能選擇相信我,若我不去,這五分把握也沒了。」
聞言,南殊低頭想了想,不過片刻,他抬頭看着鋒芒畢露的許書玉,微微點頭,「那就交給你了。」
許書玉極輕極輕地「嗯」了一聲,很快就湮滅在戰火紛飛的里。她轉身離去,那纖細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的堅定,青絲在明明滅滅的戰火中飄揚。
「書玉,」他出聲,許書玉腳下一頓,沒有回身,「你多加小心!」
許書玉沒有回答他,幾步下了城樓,翻身上馬,揚聲道:「葉家軍,隨我出城。」
「是。」
「開城門。」樓上,南殊喝道。
安陽城的大門被打開,門外的南夏軍隊見城門被打開,都愣住了,還以為這是對方的什麼陰謀,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小心而又謹慎地盯着安陽城的城門口。
許書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葉家軍,準備!」
「是!」聽到吩咐,兩千葉家軍已經準備完畢,如一把開弓的箭隨時準備射出。許書玉抬頭對站在城樓上的南殊和安凉點了點頭,一揮手,率先沖了出去。城外的南夏軍還在猶豫間,黑色的鐵騎如狂風般席沖了出去,所到之處血光沖天。
遠處。
皇甫逸看着那突然出現的黑色人影,俊眸一冷:「那些是什麼人?」
其他人也不知道,各自看了一眼,搖搖頭。這支軍隊無論是戰鬥能力還是其他,都明顯不是他們所熟知的大盛王朝的士兵。
「他們一定是去救齊恆的,給本王攔下他們。」皇甫逸很快就知道了他們的打算,冷冷道。
「屬下領命。」很快有人去下達命令了。
再次斬落一個南夏人的頭顱,許書玉拉緊韁繩,感覺到越來越多的人朝自己不畏死地撲過來,秀眉一擰,大聲道:「葉修,告訴葉家軍所有人,不要戀戰,儘早脫離戰場。」
葉家軍統領——葉修應道:「是。」
「以我為主,所有葉家軍朝我匯攏,衝出去。」
下一刻,被南夏軍隊纏住的葉家軍不再戀戰,掙脫了對方,快速地朝許書玉而去。不多時,一支不過兩千人的隊伍仿佛一支黑色的羽箭朝着南夏大軍的心腹直射而去。
戰場上,數十萬的南夏軍隊中竟然讓他們生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朝着這邊沖了過來。許書玉冷冷地看着那被眾人圍住的皇甫逸,唇邊綻放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她一手拍在馬背上,借力騰空而起,另一隻手抽出了掛在戰馬身上的長弓,冷然道:「葉修,箭!」
跟在她身後的葉修聞言,從後背抽出一支箭尾泛着黑光的弓箭,扔給了許書玉。
搭弓,拉弓,許書玉微眯着眸子,對準了那飄逸的黑底銀龍戰旗,放箭。
「不好,她要刺殺二殿下,快,快保護二殿下!」其中有人見到許書玉的動作,慌忙地站在了皇甫逸的身前。很快,其他人也擋在了皇甫逸的面前。
但是,當那支冷箭「嗖」的一聲射過來時,擋在最前面的人卻並沒有什麼痛感。他疑惑地睜開眼,卻看見黑底銀龍戰旗孤零零地從他眼前飄落,「啪」的一聲落在了自己腳邊。
皇甫逸拉開這些擋在自己身前的人,恰好看見空中的許書玉朝自己投來了一個嘲諷的眼神,然後重新落到馬背上,他目呲欲裂,厲聲道:「給本王抓住那個女人!」
有人領命而去。
「書玉他們沖不出去了,先讓他們回來再說。」城樓上,安凉遙望着遠處的那些黑色的身影焦急道。
南殊閉了閉眼,並未接話。
旁邊,許書白低聲道:「撤不回來了,書玉也不會撤回來的。」一開始許書玉就知道僅靠這兩千人馬是不可能衝出南夏軍隊的包圍的,因為對方只要一見到有人從城中出來,就必然會是死纏,甚至不惜用命攔住出來的人。
許書玉之所以被葉老將軍如此疼愛看重,就代表她必然有過人之處,因而,她一眼就看出了這點,而這些葉家軍,卻註定了將會成為這一戰的犧牲品。
「那我帶人去救他們!」安凉就要點兵。
許書白側過首來,淡淡的看着他道:「去救?為了兩千人,再填進去兩萬人?」
安凉啞然無語,心中卻驀地感覺到一股涼意,但是更多的確是羞愧和內疚。他雖然不知道這支軍隊的來歷,但能聽從許書玉的指揮,想必是和許家有些聯繫。而許書白和許書玉不會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以許書玉的性格又怎麼會明知道必死還將這些人派出去?
他恍惚想起他剛剛上戰場時,蕭凜和他所說的話:戰爭中,身為將領的人註定背負着尋常人所不能承受之重,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決定了成千上萬的士兵的生死,而在這個時候,抉擇就變得十分重要了。取捨之間,很可能關係這一場戰事的結果甚至一個國家的興亡。所以才有了那句話——慈不掌兵,義不理財。
而許書玉,儼然早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將領。
這樣的選擇或許冷酷,卻是別無選擇。
「對不起!」南殊望着遠處漸漸被南夏大軍淹沒的黑影,低聲道。
許書白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低聲道:「這是書玉的選擇!」
兩個人默然不語。
越來越多的黑影被吞沒,許書玉抽空回首看了眼,一滴淚珠從眼角輕輕地滑落,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了冷漠,一路朝外衝去。
此時站在遠處的人就會看到一個奇異的景象:一支黑色的軍隊在南夏大軍中衝刺向前,直逼着向南夏大軍後方帥旗和王旗所在的地方而去,所向披靡。沒有人在意身後越來越多的敵軍,也沒有人在意越來越難以前進的道路。只要他們還有一口氣在,他們就要一直往前……
過了一個時辰,這支軍隊在快要接近南夏大軍後方時,原本兩千人馬的葉家軍不剩五百人。但是這剩下的五百人卻已經讓所有的南夏將士感到膽寒。
許書玉看着那已經被自己嚇得臉色慘白的皇甫逸,眼中的不甘一閃而逝,想起自己的目的,她朝葉修點了點頭。後者也微微點了點頭,就在南夏以為這五百人要拼死向前刺殺皇甫逸而開始收縮防禦的時候,這五百人卻突然散開,融入了南夏大軍中不見蹤影。
皇甫逸突然醒悟,「不好,快,攔下他們。」
顯然他醒悟的太晚了,因為許書玉抬首朝他露出了個惡意的笑容後,便從馬上飛身而下,竄進了南夏大軍里,失去了蹤跡。
「混賬!」皇甫逸一巴掌拍在身邊的欄杆上,惡狠狠地道。
安陽城樓上,見許書玉他們成功的衝出了南夏大軍,南殊幾人皆是心頭一松。
到此刻,安凉才知道許書玉是怎麼打算的——因為皇甫逸一定會瘋狂阻攔從城中出來的人,所以許書玉便營造了一個他們既然無法衝出去救齊恆,那麼也不能空手而歸,乾脆斬殺敵營將領的假象。
以許書玉和兩千葉家軍為餌,衝到南夏大軍後方,在所有人被他們這不要命的舉動給嚇住的時候,同樣也是眾人都以為他們必然會選擇殺掉皇甫逸時,再化整為零,從南夏大軍中脫身。而此時,這些南夏將士就是他們最好的掩飾。因為距離皇甫逸太近,沒有人敢朝他們射箭,以防誤傷。
他們的目的達到了,而一切都在許書玉的計算之中。
雙方也沒有打了下去的衝動,皇甫逸收兵,臉色鐵青地眺望了一眼神色冰冷的南殊,隨後轉身離開。
南殊讓士兵休整,身體一晃,嚇得安凉趕忙扶住他肩膀:「沒事吧?」
「沒事,接下來只等書玉的消息了。」南殊搖頭。
是夜。
南夏軍營的大帳中氣氛一片沉重,將領們只要一想起白天那支不知名的軍隊的瘋狂行為,心頭就一陣陣冰涼。原本二十萬大軍在今日一戰後,士氣低落,死傷過萬,而造成這一切的……僅僅只是因為兩千人的軍隊。
皇甫逸咬牙切齒,「去給本王查,本王要知道今天的那個女人是誰。」
有人遲疑:「可是殿下,那女子能指揮大盛王朝的士兵,會不會是大盛王朝的那位長公主?應該也只有她才能手握兵權才對。」
「不可能!」皇甫逸冷着臉,「那女人年齡首先就對不上,而且據本王所知,那位長公主也不會行軍打仗,去查和南殊有關的葉家和許家,還有安家。除了這幾家,再無其他人有可能接觸到大盛王朝的兵權。」
「屬下領命!」
「不要讓本王知道你是誰,不然,本王扒了你的皮。」皇甫逸眯了眯眼,緩緩道。
……
安陽城百里外的山林里,許書玉疲憊地靠在山坡上的樹蔭下,看着這不餘五百人的葉家軍,眼眶一陣發熱。
「姑娘,沒事吧?」葉修給她包紮胳膊上的傷口,低聲問道。
許書玉搖頭:「我沒事。告訴其他人,我們原地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出發。讓他們養好精神!」
「屬下知道了。」
這邊,在許書玉為了衝出南夏軍隊的包圍而激烈地奮戰時,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中的虞歌也踏上了流放之路。
千里島,處在大盛王朝的東北方向,是一座海上島嶼,但身處那裏的人卻無一不例外的活不了多久。
虞歌一身囚服,臉色淡淡,似乎被流放的人不是她一樣。
白日出發,趕了幾個時辰的路,休息時,已經天色大晚,而虞歌和兩個衙役已經行了幾百里的路了。
虞歌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火光,對一旁兩個衙役的眼神交流也沒有注意到。
直到一把大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虞歌才回過神來。垂眸看了看那明晃晃的大刀,虞歌冷哼一聲:「忍不住下手了嗎?我還以為你們至少會過了安陽城再動手呢,看來是我高估你們了。」
——去千里島,會半路經過安陽城。
兩個衙役互相看了看對方,其中一個看起來年輕一些的人忍不住問她:「你早就知道我們會對你下手?」
「我還知道你們是丞相夫人派來的。」虞歌抬眸,冷冷清清地看着兩人,「她要我為虞薇頂罪,可是失去清白的人終究不是我,如果有人突然想起來要虞薇驗證清白,那麼,我的存在就必然會打亂她的計劃。」
「只要我死了,那麼就會傳出我不堪受辱自盡的流言,到時候,也不會有人再去追究虞薇還是否是清白之身。虞家已經死了一個女兒,不可能再搭上另外一個,所以,丞相夫人不會讓我活着,只有我死,她才會安心,才能保全她的女兒。」
「你猜到了又如何,還不是一樣要死。你不要怪我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年長的那個衙役冷笑一聲,舉起大刀就要揮下去,突然,一顆石子打在了他的手腕上。
頓時,那本該落在虞歌脖子上的大刀一偏,落到了她的腳邊。然而,還不等他詢問來人,就見他胸前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冷光湛湛的匕首。
他睜大了眼睛,眼裏還有不可置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一個衙役見狀,慌張地想逃離,只見之前那架在虞歌脖子上的大刀「咻」的穿透了他的身體。
虞歌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對上一刻還想殺了她的兩個人下一刻就倒在了自己的眼前而無動於衷,就連神色都沒有變,仿佛死去的兩個人不過是兩隻螞蟻一般不足為道。
「你這女子還真是有趣!」男人在她身邊坐下,看着對他的出現卻沒有半分驚訝的虞歌,含笑道。
虞歌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男人飛眉入鬢,俊美無匹,溫潤的眼眸中帶着對自己的打量,腰間掛着一塊通體雪白的暖玉,披着一件寶藍色鑲白狐邊的大氅,露出其中的白衣袖擺繡着銀色的龍紋祥雲圖像,仿佛還有淡淡的沉香氣息在鼻間縈繞。
收回目光,虞歌面無表情。
男人笑了,看她一眼:「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要救你嗎?萬一我是想對你心懷不軌呢?還是說你就這麼放心我?」
「你身上所帶的暖玉看色澤和玉質應該是出自南夏,而你身上的大氅華麗名貴,可它的下擺卻沒有沾上一絲雪花,你應該是從東邊而來。整個大盛王朝也只有靠近東邊臨海的地方沒有下雪。」
「同時,你衣服上的繡紋乃是皇家所用,可大盛王朝卻從來不會將祥雲和龍紋同時使用,也不會用銀白色。只有南夏皇室才是以銀龍為主,而此刻,南夏二皇子正帶兵攻打安陽城,四皇子體弱多病,無法長途跋涉,八皇子二十出頭,不愛與人打交道,你是七皇子皇甫離吧!」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怎會看得上我這樣的人,這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虞歌自嘲道。
男人——皇甫離為她這話挑了挑眉,同時也暗暗心驚她的聰慧。
他可還沒忘記他是為什麼而來的。因為早些日子了塵大師雲遊到南夏,給他算了一命,說他只要離開南夏,然後朝着大盛王朝一路東行,就會遇見能助他成大事之人,所以他才會出手救下她。
皇甫離見她眉宇間帶着幾分灰心,笑了笑:「你現在好像無家可歸啊,不如和本王一起回南夏。」
虞歌詫異地看他,愣愣地道:「你應該聽見他們說的話了吧,我現在有可能不是清白之身,而且還是大盛王朝的犯人,你真的要帶我回南夏?」
她會這麼問是因為南夏將女子的清白看得無比重要,如果女子還未出閣就失去了清白,那麼是會處以死罪的。
「你也說了,是可能。但本王不在乎,你也不用擔心,有本王在,自能護得住你。」皇甫離挑眉一笑,「離開這裏,重新開始生活。你應該……想報仇吧?」
虞歌為他這話失了聲。是啊,被如此屈辱地驅趕,她怎麼可能會甘心?被那個男人所傷,她怎麼可能會若無其事?還有無辜死去的阿雪,她怎麼可能會放得下……只是一切的傷痛都隱藏在了外表的平靜之下。
半晌,她灼灼地盯着皇甫離,嘶啞着聲音道:「我跟你走!」
皇甫離將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而後朝她伸手:「走吧,以後有本王在,你不會再受到任何委屈。」
虞歌斂眸,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手放進他的手裏,後者微微一笑,用力握住了她。
此時,虞歌不知道的是,皇甫離果然做到了他對自己的承諾,而自今日他牽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起,便終身也未再放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