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黑雲低垂,悶雷聲時不時地響起,然而卻未見絲毫雨滴落下,但即便如此,人們的美好心情也不曾被影響半分,當然,一個人除外。
妙笙苦悶兮兮的以手托腮,望着這滿天的烏雲心裏愁悶不已。距離韓松落和她說明心意已經過了七天,或許是因為妙笙當時沒有明確的給出回應,這七天,妙笙一次也沒見過韓松落。哪怕她去縣衙也沒能見着韓松落的半片衣角,為此,妙笙非常苦悶。
縣衙。
韓松落坐在書案後,一手拿着摺子,一手撐着額頭,眼神遊離,很明顯的思緒已經神遊天外了。
文觴進房,看着韓松落這個模樣眉頭一挑,奇道:「喲!這是怎麼了?」
目光一閃,韓松落快速地回過神,「有什麼收穫嗎?」
「還是一無進展。」文觴解下腰間的佩劍放在桌上,倒了杯茶喝,而後打量了一下韓松落,笑道:「你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都已經持續七天了,想什麼事情想不通呢?」
韓松落連個眼神都沒賞給他,低下頭仔細瀏覽摺子。文觴也不在意,眼珠轉了轉,漫不經心地道:「你不會是和妙笙說了你的心意她沒有答應吧?」
聞言,韓松落「唰」的一下抬起頭,臉上充滿了吃驚之色,「你怎麼知道?」
這下,輪到文觴吃驚了,「還真的是啊?我就是隨便猜猜的而已。」
想不到一猜就中了!
韓松落沒有說話,但眼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想到這幾天來韓松落的表現,文觴也大概明白了一些,斂去了臉上的嬉笑,嘆息一聲,問道:「妙笙怎麼說的?是直接就拒絕了還是其他的?」
搖了搖頭,韓松落道:「她沒有說任何拒絕的話!」同時,也沒有說答應的話。
「那,妙笙當時的神情你總知道吧?」
韓松落當然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這些日子他才會對妙笙避而不見。他原以為妙笙的心意是和他一樣的,可是,妙笙當時聽了他的話後,只是默默地放開了抱着他腰身的手,其他的話一句也沒有說。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妙笙臉上充滿了猶豫和為難。
他不想給她帶來為難的,他以為妙笙會願意的,可當他看見妙笙臉上的表情時才知道,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罷了!與其讓她為難,不如現在不要見面,讓彼此都冷靜下來。或許,過段日子,他就會放下了。那樣,妙笙也不用糾結他的話了。
文觴簡直都要被他給氣死了,一臉恨鐵不成鋼地道:「那你現在躲在這裏算什麼?她既然沒有拒絕,那就代表你還有機會啊!如果你不想將來後悔的話,最好現在就去找她要個明確的答案!」
說着,他站起身,在房中來回走動,「可是,也不對啊!你未婚妻李初月怎麼辦?你和她已經有了婚約,總不能兩個都娶進門吧?」
韓松落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
「大人……」兩人還在討論韓松落感情上的事,外邊一個捕快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抱手道:「大人,不好了!城外……城外出事了!」
「什麼?」
「到底出了什麼事?」韓松落突然感覺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連忙出聲。
「回稟大人,據報案的人說,在海邊發現了一具男屍。死者……死者全身的骨頭都被人敲碎了,死狀極其恐怖!」
韓松落和文觴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前者眉心緊鎖,隨後有條不紊地吩咐:「文觴,帶上十個人和我一同去現場看看,同時讓人將死者的外貌畫下來,在城中挨家挨戶地詢問,看看死者是不是城裏的人。派人去韓府請妙笙姑娘去現場,還有,此事先不要聲張。」
「是!」文觴和那名捕快抱拳,恭敬地道。
一行人匆匆地去了海邊,他們前腳一到,後腳妙笙就到了。兩人略有些尷尬的對視了一眼,而後又同時不自然地別開目光。
文觴現在一心都在命案上,也沒有發現人之間的詭異,一把扯了韓松落過去,指着地上的屍體道:「松落,你看這個人的樣子……」
被文觴不由分說地帶到屍體旁,韓松落不禁暗暗地翻了個白眼,不過,當他看到屍體和之前的女屍呈一樣的死狀時,也顧不上再去責怪文觴的不解風情。蹲下身,伸手在屍體的臉上、胸腔、肩膀、以及大腿的地方按了按,臉上一片凝重。
「死者的確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敲碎了,但是……為什麼會呈現這副乾巴巴的樣子?」說話間,韓松落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妙笙也蹲了下來,仔細地看了看屍體的口腔和指甲,眼神一閃。站起身,妙笙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文觴湊過去,吊兒郎當的道:「妙笙看出了什麼沒有?」
瞥了他一眼,隨後神色複雜地看着韓松落,妙笙有些艱難地道:「似乎是……妖怪所為!」
全身的骨頭被敲碎,這樣的手法的確是殘忍,但是死者全身乾癟,很明顯就是被妖物吸乾了精血。讓妙笙不解的是,這次的妖物是來自海中還是陸上,亦或者是……外來的?
看來,有必要回去一趟了!
文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可是,上次的那個妖怪不是已經死了嗎?哪裏又來一個妖怪呢?」頓了頓,他話鋒突地一轉,「說起來,海悅城從未出現過妖怪害人的事呢!」
這是實話。海悅城有鮫人一族的守護,海中的妖物不會也不敢上岸作亂,至於其他外來的妖物,自然也知曉海悅城有一些守護者,他們不會給自己自找麻煩的對海悅城的人出手。
妙笙沒有說話,文觴的話她不知道該怎麼接。她雖是幾百年沒有上過岸了,但不這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尤其是在她還是來歷不明的條件下。
韓松落不悅地看着文觴,妙笙的來歷他也懷疑過,但妙笙住在韓府這麼久了,也沒有做出什麼對他們不利的事情。如果妙笙真的是什麼心懷不軌的人,那這段時間她也該做了她想做的事了。然而,他讓盯着妙笙的人卻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甚至連外出都沒有。
文觴笑了笑,避開這個話題。「讓仵作來看看吧!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麼呢!」
韓松落點點頭。
妙笙想了想,開口道:「那個,韓大哥,我想去趟鮫人村,可以嗎?」
正在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的韓松落和文觴聞言,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半晌,韓松落抬眸,淡淡地道:「為什麼?」
「我想去見見陳伯,說不定陳伯會知道些什麼!」妙笙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腳尖不停的在地上划來划去,「而且……而且……」你們不是懷疑我嗎?
最後一句話妙笙說不出來,有一些話,大家心裏都明白就行了,不用挑明了說。
韓松落顯然也猜到了妙笙的意思,在心底微微地嘆息了一聲,終是退了一步,「去吧!記得早點回來!」
妙笙頷首,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松落,你真的……」文觴看着妙笙若隱若現的背影,忍不住道。
「文觴!」他第一次這麼嚴肅而認真地叫他的名字,「以後,不要再懷疑妙笙了。她很聰明,她知道你懷疑她,卻沒有點破,給你、也給我留了餘地。」終歸是沒撕破臉皮,讓大家都難看。
文觴沉默,好一會兒才出聲:「好!」
妙笙在鮫人村里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陳伯。憤憤地踢了腳邊的一顆石頭,嘴裏還嘟囔道:「這麼個鬼天氣,還出海捕什麼魚啊?也不怕遇到海上風暴葬身魚肚!」
「這又是誰把我們的小公主給得罪了?」爽朗而熟悉的聲音讓妙笙眼睛一亮,轉身就看見了一個青年靠在鮫人村的村口處,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青凕!」妙笙歡呼一聲,一把撲進青年的懷中。因為之前被文觴懷疑的委屈在看見疼愛自己的哥哥後猛地發泄了出來。
感覺到胸前有些濕潤,青凕低頭,伸手抬起妙笙的下巴,恰好就看見了妹妹有些紅紅的眼眶,眼睫毛上還帶着些許淚珠,不由得詫異,「怎麼了?受欺負了?告訴我,我去揍一頓那個欺負你的傢伙給你出氣!」
妙笙輕輕地搖頭,抬手擦去眼邊的淚水,「我沒事!」
「真的沒事?」青凕不相信地問道。
妙笙默了默,就在青凕以為她不會再說什麼時只聽到她問:「青凕,我們……人類真的很害怕我們嗎?」
知道她為什麼不開心的青凕嘆了口氣,看着泛起陣陣浪花的海面,輕聲道:「妙笙,人類怕我們,是因為我們太過強大。他們害怕的不是我們,而是我們身上所懷的力量。」
「可是……可是,我們幫了他們不是嗎?我們又不會傷害他們……」
「妙笙!」青凕垂眸看着妹妹,俊容上第一次帶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在青凕的注視下,妙笙不甘地咬了咬下唇,是啊!這幾次死去的人不就是海族的人幹的嗎?
看着妙笙臉上不甘卻又落寞的神色,青凕眉間似有不忍,背過身不去看她臉上的表情,說起他來人類世界的正事:「這次我來,是為了海悅城的命案。」
「海族,出事了!」
聞言,妙笙猛地抬頭,「母后和父皇……」
「放心,母后沒事,父皇只是受了點小傷,好好休息就行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
青凕看着黑沉的天空,眼神空洞而深遠:「三叉戟……被人盜了!父皇在發現這件事後,第一時間拿回了三叉戟,卻被三叉戟給傷了。至於偷盜者,沒有抓住。父皇猜測,他可能來了人間。他受了傷,勢必會想辦法恢復傷,因此,他可能會對海悅城的人下手。」
妙笙死死地捂住額頭,「等等,四方龍王呢?為什麼沒有求助他們?」
「海族各個部落的首領在得知三叉戟傷了父皇后,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四方龍王忙着鎮壓他們,騰不出手來幫我們了。」青凕凝重的道,「母后要我告訴你,這段時間不要回去,就待在人間。至於逃到人間的海域生物,你不要管,過幾天敖翼會來接管這事。」
「不行,我要回去!父皇……」
「聽話!」青凕低聲喝道。妙笙一愣,眼淚又包在了眼中,「可是,父皇他……」
青凕神色柔和了下來,像小時候一樣伸手拍了拍妹妹的頭頂,「妙笙,你要聽話,如今海族大亂,父皇又在療傷,母后要撐起整個海族已是不易。她現在最擔心的人就是你,如果你回去,很可能會被那些懷有異心的人抓住拿來威脅父皇和母后。你已經長大了,也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父皇他們放心。所以,聽話!」
妙笙低頭,長長的青絲遮住了她臉上的神色。只見她抬手從額頭上一抹,一塊藍色的魚鱗便出現在了她的手中。將鱗片遞給青凕,她聲線低沉:「把這個給母后吧!母后知道這是什麼!」
青凕也知道這是什麼!郁瀾的護心鱗片,她把這鱗片給了妙笙,就是為了防止妙笙因為長時間離開海水而出事。但毫無疑問,一旦鱗片重新回到郁瀾手中,那麼郁瀾的實力也會恢復到巔峰,這樣她才能有足夠的實力鎮壓底下的人。但是,如果妙笙沒了這鱗片,妙笙就要時時刻刻地承擔着脫水的風險。
一邊是自己的母親,一邊是自己的妹妹,青凕不知道該怎麼抉擇。
「這是讓我不回去的條件!」妙笙緩緩地抬頭,臉上平日裏的天真懵懂都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堅定以及……威嚴——屬於鮫人皇室一族的王者威嚴。
青凕被妙笙震驚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妙笙還是個一百來歲的小丫頭片子時,東海龍王之子敖翼和妙笙起了爭執,兩人大打特打。他們聞風而來時,見到的就是妙笙一臉平靜地看着敖翼但眼神倔強地不肯服輸的模樣,最後還是因為法術不精暈了過去。
他記得那事過後,東海龍王曾這樣評價過妙笙:「王者之怒,可震四方!」還說日後若是妙笙長大了,就直接讓她接管海族聖物三叉戟,成為三叉戟的守護者。原本以為只是東海龍王開玩笑的,卻沒有料到,過了幾日四方龍王還真的和瑋熙說了這件事。經過商量,瑋熙也同意了,只不過後來又出了其他的事,所以妙笙才會一直待在鮫人族。
穩了穩心神,青凕接過護心鱗片,再次看了一眼妙笙,便化為一道流光竄入海中。妙笙在他離開後卻是身子一軟,跌坐在地,臉上很快佈滿了冷汗。
小手緊握住胸口,妙笙緊咬下唇,用盡全身的力氣滑入海中。得到了海水的沐浴,妙笙鬆了一口氣,趴在岸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湧上心頭的酸澀全部壓下去。
回到了海中的青凕不敢耽誤,立刻回了鮫人族。快速地去了郁瀾的房間,在開門時動作輕了不少。
哪怕是動作再輕,郁瀾也聽到了。沒有回頭,只聽得她嘆息道:「妙笙怎麼樣了?」
青凕神色黯了黯,默默地看了看睡在床上的人,將護心鱗片遞過去。「妙笙讓我帶回來的。」
看見青凕送過來的東西,郁瀾身子一頓,而後搖了搖頭。將鱗片收入懷中,郁瀾輕輕地道:「她真的長大了!」
「母后,父皇他……」青凕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最擔憂的問題。
其實,瑋熙的情況比青凕告訴妙笙的要嚴重得多,瑋熙已經昏迷了幾天了,為了不讓大家擔心,郁瀾對外說的是瑋熙已經閉關了,鮫人族的一切事物都交由郁瀾處理。對郁瀾的這話,眾人並沒有懷疑。瑋熙平日裏也會閉關幾日或是幾年,所以對於瑋熙再一次閉關的這種話眾人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你父皇沒事!這幾日,你多多注意一下族中的事。」
青凕點頭。
郁瀾閉眼,將臉上的神情收拾好,睜開眼,郁瀾起身朝外走去。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青凕和妙笙的母親,而是鮫人族的王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