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聽到江寧的聲音,微微抬起頭,略微凌亂的發梢下,未洗淨的臉龐上,一雙縱然是在夜幕下,也是烏黑透亮的眼睛眨了眨,明顯有些猶豫。
「嗨,跟你說話呢,反應遲鈍還是怎麼了?」火哥見白衣女子明顯慢半拍的節奏,脫口說道。
身子微顫,白衣女子畏懼的目光掃了一眼火哥後,又看了看江寧身邊的陳小小,最終還是伸手入懷,將一枚羊脂玉般晶瑩剔透的掛件掏出,動作輕緩地摘下,放在眼前看了幾秒,這才有些不舍地遞到了江寧的面前。
江寧動作小心地用手心托住掛件的底部,等到白衣女子鬆開紅線繩後,這才一把握住。
暖暖的,還帶有少女的體溫。
掛件是最尋常的南海觀音立像,觀音的臉上面厚耳大,一副慈眉善目模樣,做工可以說是惟妙惟肖。
「行了,江寧,不用看了,假貨就是假貨,這裏不知道多少人都看過了,你還能看出個花兒來不成啊?」
望着江寧一副認真的模樣,陳杰然不屑地說道:「一口要價就是三萬塊,這東西去琉璃廠那邊,三百塊能買一家子戴的。」
聽到陳杰然的評論,白衣女子抬起頭看看他,眼底深處閃過一抹惶恐後,微微搖頭,又恢復了之前低着腦袋望着自己面前硬紙板的模樣。
在沈魅的第一印象中,剛剛的略一接觸,讓她明白,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絕對不是陳杰然口中所說的那麼不堪。
與之相反,她很想把這個做人低調的有些詭異的江寧拉到自己的一組。
其一是因為她確實看中了江寧的鑑定能力。
其二,則是她有些好奇,這個年輕人為何會如此低調,總喜歡讓人感覺很不堪的模樣。
按照常理,這樣的年紀,已經是一個張揚的年紀才對。
沈魅可以很肯定,那枚掛件是一枚高仿的假玉,不論怎麼看,自己都不可能走眼。
可她有些不明白,為何這種一眼就能看穿的假貨,江寧在那邊卻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
看了良久,江寧這才將手中的掛件重新遞迴給白衣女子,開口問道:「你這東西,賣多錢?」
「三萬。」
白衣女子低着頭,一副不敢跟江寧目光接觸的樣子,仿佛在做什麼虧心事。
上下打量着一下眼前的白衣女子,在對方伸手來接掛件的時候,江寧左手緊緊捏着,不讓她輕易拿走。二人的手就這麼在掛件上進行着簡單的角力。
拽了幾下沒有入手,白衣女子不明白江寧的意思,最終放棄,重新將胳膊縮了回來。
「喏。」
江寧看到白衣女子的動作,再次伸手遞過去那掛件,可後者卻只是目光小心地看看那掛件,始終沒有伸手去接。
在她看來,江寧不過是一名戲耍自己逗樂的公子哥罷了。
見白衣女子沒有動作,江寧也不顧忌什麼,直接伸出另外一隻手,一把抓住白衣女子的左胳膊,隔着衣衫握緊,將她的左手從腿上抓起翻過後,將掛件放回到她的手心裏。
整個動作過程極快,驚慌的白衣女子沒有料到江寧這番舉動,剛要反抗時,江寧的手已經離開了她的胳膊。而掛件,則是回到了手心。
陳小小不明所以,看着江寧古怪的動作,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一旁的火哥,則是在等着江寧爆出一個大料,道出這塊掛件的不凡之處,也讓自己跟着漲漲見識。
「江寧,你這不是耍無賴嗎?我說……」
「你能消停會兒嗎?」
陳杰然想要調侃江寧,可一旁有些不耐煩的沈魅,則是直接出言打斷了他的話,讓陳杰然不由一陣尷尬。
「不是,沈姐,我意思……」
「想進一組,就閉嘴。」沈魅毫不客氣地打斷陳杰然的解釋。
深吸一口氣,陳杰然最終還是不敢觸怒沈魅,一臉陰鶩地望着白衣女子身邊的江寧,不知道心中在打着什麼算盤。
「你這玉是假的,不值這個錢。」江寧直截了當地說道。
因為「白衣女騙子」這件事情早已經在鬼市上傳開,江寧也沒必要去避諱什麼東西。
白衣女子只是低着頭,也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硬紙板,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多發一言。
假的?
一聽江寧的話,陳小小不由有些失望。
原本她還以為,今天的事情能夠有什麼大的轉折,以在她看來江寧那超凡的眼光,一眼看出別人看不出的漏,也好給她的小說增添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沒曾想,事情的結果卻是這樣,竟然真的是一件假貨,實在讓人遺憾。
「哼。」
聽着江寧的評價,陳杰然不屑地冷哼一聲。
在他看來,江寧明顯就是以為別人看假的東西,都是別人眼拙,他必須親自看看才能確認。
典型的恃才傲物!
得瑟!
可礙於沈魅在場,還是沒開口說什麼。
不少周圍圍觀看熱鬧的路人,眼見又來一個人還是看假,不由紛紛搖頭,該走的走該議論的議論,很快作鳥獸散。
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江寧這才從自己懷裏掏出之前男青年那裏弄到手的四萬塊錢,遞到了白衣女子的懷裏。
「喂,江寧,你……」
陳小小剛要阻止,卻被江寧伸手示停。
扭頭看看面對四萬塊錢在手,卻依然低着腦袋不為所動的白衣女子,江寧開口道:「東西是假的,不過事似乎是真的。這裏有四萬塊錢,你拿着應急。夠不夠的,多了也沒有,少了……就少了吧,反正也只有這麼多了。」
白衣女子始終雙膝跪在那裏,即便是聽完江寧的一番話,也未曾抬頭說什麼看什麼,只是輕輕點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他的話。
「早回去吧,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帶着這麼多錢,不安全。」
說完,江寧便要站起身子離開。
江寧剛要起身,始終低頭在那裏的白衣女子伸手將其中一摞錢跟那塊掛件硬塞給江寧後,一把抓起面前的硬紙板,頭也不回地便沒入到了夜色當中。
低頭看看手裏的東西,江寧不由啞然失笑。
一萬塊錢以及剛剛的那一枚南海觀音掛件。
這樣的一番舉動,在場的陳小小不明白,火哥不明白,沈魅,同樣也不明白。
沈魅一步上前,也不客套什麼,開口便問。「你是看真?」
知道沈魅說的是自己手中的南海觀音掛件,江寧收好那一萬塊錢後,拎起紅線繩,望着懸空中左右搖擺的南海觀音掛件,搖搖頭。「你們都是看假我看真,沈組長,你的意思是我眼光不行啊?」
「那你還出手?」
「我看她長的挺漂亮的,應該不是騙子吧。」江寧說道。
「無聊。」
沈魅瞪了一眼江寧,扭頭便走。
陳杰然看到沈魅離開,等到她略微走遠幾步後,這才沖江寧撂下一句「色狼」後,一臉嘲笑地轉身離開。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那白衣女子看上去脫俗出塵,似乎是別有一番韻味。
「你傻啊,你看她漂亮就給她三萬塊錢?!」
陳小小一聽江寧的話,不由一陣氣急,仿佛那些錢是花的她自己的一樣。「三萬塊錢吶,你就這麼打水漂了!」
看看陳小小的樣子,江寧又看看火哥。「你也覺得打水漂了?」
火哥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想到三萬塊錢就這麼沒了,也是一陣肉疼,下意識地點點頭。
「那就打水漂了吧。」江寧聳聳肩,扭頭便走。
陳小小總感覺有些不符合江寧的做事習慣,看他要走,當即上前一邊揪住他的胳膊,用力扯了回來。
「你回來!你說明白點兒,到底怎麼回事兒!」
看看一副不說明白就不算完模樣的陳小小,江寧這才長吁一口氣說道:「東西確實是假的,但那人身上的衣服,雖然不是什麼牌子貨,看上去髒兮兮的,可卻是實打實的九層雪蠶絲編制的。那衣服要是拿出來賣,識貨的,十萬二十萬也一樣願意出手。你說一個身穿九層雪蠶絲的人,若不是真的遇到什麼事情,怎麼可能出來變賣東西?看她那樣子,似乎也不知道東西的真假。」
雪蠶絲,取自崑崙山雪蠶吐出來的絲線。這種絲線編織的衣物,冬暖夏涼,就像是自己隨身穿着一件空調一樣。
只不過編織技法過難,晚晴後期已經失傳,江寧也不明白,為何那人身上會有如此稀少的寶貝。
「你怎麼知道的?」陳小小更加迷茫了。
「剛剛我不是抓她胳膊了嗎?」江寧邊說着,還比劃了一下剛剛的動作。
火哥聽完這番話,頓時恍然大悟。「哦,高手果然就是高手,難不成你剛剛那一番動作,就是為了看那個女的到底是不是騙子?」
「算是吧。」江寧點點頭。「古玩這東西,七分故事三分寶。有時候,買東西,不光看東西,還要看看人。」
擺出一副高人姿態的江寧,伸手指了指前面不遠處說道:「走吧,前面的地攤上,我看見一件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