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震見狀也不追趕,只口中笑罵一聲:「迎親?你這是搶親罷?倒也乾淨利落。」
他揮揮手,示意鼓匠轎夫繼續前行,正主都跑了,倘再來刁難他們,又成甚麼樣子。
林鋒等人一路揚鞭,那一匹匹高頭大馬皆是龍駒,頃刻間已到了龍熠堡第一道關隘下。
只聽關隘上遠遠傳來一聲:「欲過此關,啊——需繳買路銀一萬兩!少一文啊——都休想過去!」
周辛皺皺眉,口中罵道:「他娘的!單老子聘禮便下了幾萬兩黃金,你們龍熠堡的人一個個都鑽到銅錢的窟窿眼兒里了?」
「此山不是老子開,啊——這個,此樹不是老子栽,要想從此過,啊——老子偏要買路財!」尖銳音聲由打關隘上遠遠傳來。
周辛火了:「你他娘的還講不講道理?」
守關的也火了:「你他娘的見過劫道的講道理?」
「誰家劫道的干出聲不露面?有種你他娘的出來,與老子拆解三百招!」
「放屁!老子沒露面?收拾你這賊頭自,老子三招就夠!」
周辛正要發作,卻聽林鋒笑道:「孫仙醫,小弟走得匆忙,未曾帶足銀錢,還望仙醫行個方便,通融則個!」
「我當是誰,原是藥王谷孫濟那矮矬子,他娘的,倘他敢下來,老子一腳便將他踢做兩段!」
孫濟一生行醫妙手回春,偏偏身形短小不滿四尺,故站在隘口箭垛旁,需踮着腳尖方露出招子。周辛一貫眼尖,如今卻也失了前蹄,不曾瞧見。
他自喃喃低語,孫濟雖不曾聽到,卻將劉文英、楚厲等人笑了個東倒西歪。
孫濟尚同林鋒胡攪蠻纏:「老子會看相,你這臭小子一生是個窮鬼命,縱打白條也是老子蝕本,不拿出一萬兩銀子休想過去!」
新女婿上門迎親,娘家人攔門討銀,本是北國民俗,似曹震、孫濟這般討銀,便是個腰纏萬貫的商賈巨富也需得狠狠出血,林鋒這命中與銀相剋的「窮鬼命」更不必說,縱下輩子也未必能有。
「個人動手豐衣足食,孫仙醫少坐,小弟去去便回!」說話間便見林鋒雙腿一夾馬肚奔在關隘門下,右手將喜服衣袂一掀,左手立時便將採薇劍由鞘中抽出。
孫濟見狀不由大罵:「你他娘的這是來迎親還是來搶親?成親還帶劍!」
「劍不離身,積習難改。告辭!」林鋒輕喝一聲,採薇劍只一撩,已將門後鑄鐵門閂斬作了兩段。
旋即見他右掌向外一推,隔空推開大門策馬而走。眾人見他先行開門而去,紛紛策馬緊隨其後,口中呼道:「孫仙醫告辭!」
只留孫矮子一個跳腳罵街。
次道關隘守關者,乃龍熠堡右使神針天女秦玉顏。林鋒雖也與她相熟,卻也不好插諢打科、胡攪蠻纏,只好規規矩矩繳了五萬兩銀票買路,不提。
最末一道關隘外,靜立着龍祈然一人,見林鋒等人策馬而來,也未做刁難,只以戒尺輕擊林鋒三次,又教眾人等了鼓匠轎夫這才放行。
「好好待她。」
林鋒微微點頭策馬而行,直達龍熠廳喜堂外相候。周辛、楚厲等率轎夫鼓匠往追星苑迎上官月前來不提。
如今喜堂上高朋滿座,正北主位上端坐着龍虎山天虛道長,老道長一身大紅鶴氅,銀髮童顏,說不上的慈祥和藹,身邊上官龍淵一套墨袍,更顯端莊威嚴。
二人面前立着唱詞官鐵嘴書匠劉文英,丹霞派掌門李素貞並諸派賀喜掌門分列左右,正門前擺着火盆,盆南乃道花門,花門兩側龍熠堡門人肩踵相摩,正當中紅氈為道。
不多時,便見周辛一眾引乘八抬大轎悠悠行來,只聽轎夫頭高唱一聲:「前後落!」
那乘轎緩緩落定,卻不見有人走出。
劉文英見喜轎已到,口中高呼一聲:「吉時已到——取除祟弓驅邪箭,新姑爺轎前三箭定乾坤。」
他一貫說書為生,嗓音本就清亮,現下以丹田內力喊出,餘音裊裊直上九霄。
花門外弟子聞他唱詞官令下哪敢怠慢,立時將除祟弓、驅邪箭奉上。
林鋒接過弓箭,只聽劉文英道:「一箭射天,天賜良緣合家歡;二箭射地,地久天長人如意;三箭射轎楣,眉梢有喜同衾眠!」
「眠」字落定,林鋒三箭已畢。
又聽劉文英道:「林氏鋒公子請新嫁娘上官府月小姐落轎!」
一旁有丹霞派李掌門款款起身,將條紅綢遞與林鋒接了,旋即又將一頭送入轎中,這才俯身鋪下紅氈,教上官月落足。
「一條紅絲綢,兩人牽繡球,月老定三生,牽手踏繡球!新人入花堂——」
劉文英話音一落,李掌門便喚林鋒前行,待二人手中紅綢將直,上官月方起步跟上。
「玉鳳抬足邁盆火,凶神惡煞無處躲。喜從天降落福窩,花好月圓日紅火。」
上官月伸手扶了左右伴娘,一步跨過火盆,二人終入堂中。
「一拜天地日月星!」林鋒與上官月面北躬身一拜。
「先謝風調雨順,次謝五穀豐登,三謝家業興旺!」二人跪倒在地恭敬叩首三次。
「二拜高堂老祖宗!」二人面向天虛道長、上官龍淵躬身一拜。
「一祝父母多福壽,二祝高堂體安康,三祝南山永不倒,來日共享萬世同堂天倫樂!」二人依舊跪倒,恭敬叩首三次。
「龍飛鳳舞結良辰,夫妻對拜喜盈門!」林鋒、上官月相對而立躬身一拜。
「一拜白頭偕老人恩愛!」
二人跪倒叩首。
「二拜比翼雙飛業添彩!」
二人依舊叩首。
「三拜早生貴子永康泰!」
劉文英略微一頓吞津潤喉:「秤桿金秤桿亮,秤桿一抬挑吉祥!」
天虛道長聞言起身,將秤桿遞在林鋒手中。那根秤桿三尺來長,杆上綴着一十六枚如意星,重有一斤上下,教林鋒時常握了卻嫌輕了許多。
「左挑吉祥富貴,右挑稱心如意,中挑金玉滿堂——」
林鋒依言而做,秤桿三挑蓋頭,才露出上官月俏麗容顏來。
這姑娘今日膚如白雪,柳眉彎彎,一張櫻桃小口塗了大紅口脂,頂上鳳冠熠熠生輝,搭上喜服霞帔更顯風姿。
丹霞派七秀個個風華絕代,現下見了上官月,竟皆生出幾分自慚形穢的心思來。
只聽陳秀潔輕聲道:「上官小姐今日真真兒的好看,我原只當二師姐是天下最是好看的姑娘,如今同上官小姐比,也差了些許。」
賈秀清道:「四師妹,你這可是小覷廣闊中原了,師姐這點容貌哪上得了台面?」
陳秀潔似不曾聽見,口中只管喃喃:「林師兄穿紅也當真好看,只可惜……」
龔秀冰等人本也是耳力過人之輩,只是陳秀潔後半句話委實太低,又有劉文英在旁高呼「三拜九叩大禮畢,同衾共枕稱夫妻!飲改口茶!」是故未得聽清。
一旁閃出楚厲、曹震二個,各自奉茶給林鋒與上官月。
他二人接過茶盅淺咂一口香茗,便聽林鋒低低喚聲:「夫人。」
上官月聞言,面上驀地飛起兩朵紅霞,口中亦低低喚聲:「夫君。」
一眾綠林豪傑見狀,紛紛鼓掌大笑:「哈哈!新娘子羞了!」
劉文英輕咳兩聲,示意眾人噤聲,待廳內落針可聞時方道:「請證婚人鑒此鴛盟!」
天龍寺相忘大師聞言起身,自向天虛道長與上官龍淵各一欠身,這才抬步慢行走在當中。眾人齊側頭望去,只見大師今日身着烈火僧衣披着織錦袈裟,真叫個寶相莊嚴。
只見他不徐不疾來在一對新人面前:「值此新婚大吉之日,大宴賓朋之時,得證婚人位老衲三生之大幸!」
「今我佛天地為證,日月星辰為鑑,林氏夫婦三牢而食,合卺共飲締結鴛盟,見信於賓,當稱大善。」
「林氏早年曆練江湖,雖有寒暑折磨,卻不忘初心不負俠名,仗義行事交友無數,以戴罪之軀平武林浩劫,乃諸同道有目所共睹的。」
「上官氏昔時為他萬里奔波,又深入煙波山莊虎狼之地,足見情根。往昔患難同嘗榮光共享,而今喜結連理締結鴛盟。老衲痴長九十,見爾結髮,殊為榮耀。南無阿彌陀佛,南無藥師琉璃光王如來。」
合卺詞致畢,相忘大師雙手合十輕誦佛號,祈佛替夫婦二人增智慧福壽。
「大典已畢,宴起!」
「報——」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個弟子風風火火跑入席間,來在上官龍淵面前拜倒:「稟堡主,西域拜月教一行七人山門外求見少堡主。」
上官龍淵不禁疑惑:「拜月教?龍熠堡與拜月教一在東土一在西域,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們來作甚麼?」
弟子稟道:「弟子已有問詢,只說有要事前來,請少堡主現身一見,究竟是何居心卻不曾說。」
「只有七人?」
「是,自洪景府至山門七十里內皆有影衛搜查,未見可疑人跡。」
天虛道長道:「且看他們有何意圖再做理會,今日貴堡高手雲集,也不怕他們心存歹念。」
上官龍淵沉吟一下:「便依前輩之言,且教他們上山一見。」
那弟子應一聲,還未起身退下,便見又一弟子匆匆跑來跪倒:「稟堡主,洪景府知府差人送上賀禮。」
這下可好,縱上官龍淵久經江湖也有些摸不着頭腦:「我等武林人士成婚,怎地就驚動了官府?」
他哪知周辛在洪景府中張揚行事大撒白銀,引得一眾百姓哄搶不止,衙役制止無果,求派了洪景府駐守官軍方驅散人群之事。
「稟堡主,北理國差人送來賀禮。」
上官龍淵索性也不多想,只揮手道:「祈然、震兒、老孫、玉顏,你們四人下山看看,還有甚麼人,一併帶上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