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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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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母疼愛宋小五, 她的箱子早就給宋小五看過。
她娘也就是青州城裏那邊一個小士族的分支出來的女兒,當年嫁給她爹帶來的嫁妝,說來大部份還是外祖母從她自個兒的嫁妝里分出來的, 如若不是外祖母當年出身好,嫁妝不少,她娘都分不到什麼。
而這些年母親那的金銀都花到貼補家用上了, 剩的也就是一套大場合戴的頭面,和兩三根金銀簪子,這些就算全部變賣,怕是都值不了一千兩,這還是宋小五預估着那整套貴氣的大件能值個八到九百兩的結果。
聽說那位外祖母祖上官至了戶部侍郎,出嫁時家裏還有些底氣, 她又是家中的大姑娘, 出嫁之時帶了不少嫁妝風光出嫁。
宋小五沒有見過她那位外祖母, 她出生的時候, 她那外祖跟外祖母都去了, 外祖那邊現在是大舅和大舅母當家, 大舅是個寡淡人,跟幾個妹妹走得都不近,往年逢年過節都是他們家去了節禮, 過幾個月, 那邊的回禮才姍姍來遲, 這是個知趣人都知道那邊不太想走這親戚,所以宋家也就跟張家維持一般的親戚來往,還不如她們幾姐妹幾家之間走得勤快。
宋小五抬了抬頭看了看箱子,看到之前她見過的兩三個貴重盒子都在裏面,就知道她母親把家底拿出來了。
這就是說,這一次幾個哥哥的求學,讓宋家把最後的那點退路都拿出來了。
&我的也算上。」宋小五收回頭,道了一句。
母親的那一點,加上她的這一點,應該能撐個一兩年。
宋張氏在她身邊坐下,看着一大一小兩個箱子,這剛忍下的淚又浮上了眼眶。
&地哭得跟個淚娃娃似的?」宋小五抬袖給她抹淚,「幾個錢而已,這身外之物又甚好值得哭的?錢是死的,人是活的,千金散盡還復來,你且等着你兒郎們都出息了你坐在金山銀里當富貴夫人的那天就是。」
說罷,宋小五若有所思,朝她爹看了看,喃語:「不過我看不用靠兒子,靠宋大人這希望也是有的。」
宋大人哭笑不得,拍了下她的額頭,「沒規矩。」
宋張氏摟住了她,忍不住哭出了聲,「娘對不住你。」
宋小五甚是奇怪,扭頭看她:「你有何對不起我之處?」
說罷,想了一下,道:「你今早逼我多吃了半個餅,讓我嗓子堵住了好一會兒才暢快,這個確乃你不對。」
她給她擦淚,「下次別了就是,哪值當你掉金豆豆。」
宋張氏哭得更厲害了。
&哭了。」宋小五哄她。
她知道母親為何哭,倒不是被眼前的這點事難住了,而是心裏委實難受。這哭一哭其實不錯,情緒渲泄出來比悶在心頭強,但宋張氏是宋小五的娘,她沒法把她娘當是陌生人一樣置身事外冷靜看之,見母親哭了,宋小五心頭也慌也難受,就想她不哭才好。
&哭了,不哭了,不還有我嗎?你們少的,以後我都給你們掙回來。」宋韌走到了夫人身後,抱住了他的大小兩個娘子,也勸宋張氏道。
宋張氏哭聲漸漸止了,眼淚一止,她也有些不好意思,鬆開了摟着女兒的手,側過身擦起了眼淚。
宋韌摸着她的頭,嘆了口氣。
等宋韌坐下來,宋小五跟她爹道:「四個兒子都去了,你也不怕沒人跟你玩啊?」
因夫人哭泣心頭難受的宋韌又哭笑不得了起來,故意板臉道:「是陪你玩兒罷?」
&倒是沒事。」反而會覺得清靜罷?
宋小五上輩子死前那段時間已經習慣了過清清靜靜的日子,所以這輩子投生到了宋家遇上一堆天天吵吵嚷嚷的熊孩子,這耳根子就沒清靜過一天,這頭幾年把她逼得經常半夜起來到外頭坐一會,走幾步,聽聽風看看月,才覺得喘過氣來。
但人是習慣性動物,她花了幾年習慣了那幾個精力充沛的蘿蔔條們的吵吵嚷嚷,聽他們喊慣了妹妹,他們要走了,她會覺得寂寞吧?
會的,這廂,宋小五很清楚地意識到,會的。
上輩子她死的時候孑然一身,孤魂野鬼再重生活過來也是個遊魂,不會因為轉世為人就能像個人了,她身上帶着強烈的上輩子的痕跡,覺得一切索然無味了無生趣,是這家人一口一聲小娘子,一口一聲妹妹,才把她叫得一日一日像了個人。
&錢不是問題,這些錢能讓他們在京城頂兩年,有這兩年緩衝,爹位置也坐穩了,再想想法子,辦法有的是。」還是解決實際問題吧,宋小五捧着箱子過來就是來跟她父母商量事來的,「現在的問題是他們上都城後誰照顧,是請人還是如何?」
宋張氏一聽,顧不上眼淚沒擦好就轉過了身,看向了相公。
&時哪去請人?」宋韌搖搖頭,這時請人,花錢是其次,但信得過嗎?
&就靠他們自己了,這幾天娘帶着莫嬸好好教教他們,爹你也好好教教?我看他們自個兒去也好,等時機成熟了,家裏好了,到時候讓他們自己挑人就是……」現在他們這家境,就不打腫臉充胖子給他們買小廝照顧了。
再說,確實也來不及了。
而家裏莫叔腿腳不好,也不可能跟他們去京城。
&看,李家的……」宋張氏猶豫着朝丈夫看去。
&成。」宋韌果斷搖了頭,李兄家的兩個兒郎是不差,但僅僅只是不差而已,他們跟着去了不是照顧他們兒子,而是他們兒子照顧這兩個人。
宋小五也哂然,與母親道:「就讓他們自個兒照顧自個兒吧,有大郎哥在,他會安排妥當,我想的是跟他們說開了,就說他們去家裏沒人跟過去照顧他們,就許他們一月十個銅錢的自個兒把自個兒看住了……」
主要是他們家的小子都鑽錢眼裏頭了,給他們幾個子,不說大郎哥,二郎三郎四郎這幾個哥哥那准得蹦起來。
至於幹活?他們在家時就做的不少了,穿衣洗漱都是自個兒來的,去了都城,打點自己是沒問題的。
&這是哄他們呢?」宋韌拍了下小娘子的小腦袋。
宋小五笑了一下,頓了頓,道:「燕都乃帝都,帝王之所,名士奇人之居,居大不易,在他們學無所成之前,錢財上就莫要讓他們費神了,也莫要讓幾個錢短了他們的志氣。」
家裏但凡只要有一點辦法,就莫要讓錢短了他們的胸襟。要知道窮人之所以窮,之所以不容易跨越階層,就是因為着一日三頓奔走已耗去了他們的時日精力,片刻不得歇氣,哪有那個條件和漫長的時日去學有所精?
&也是這般想的,」宋韌忍不住想抱小女兒,但怕她嫌棄,就忍住了,「好,既然我們家兩個當家的娘子都在,那本官就跟你們算一算,這次宋家兒郎前去京城這事銀子該怎麼花。」
宋韌精神一振,擼起袖子開始算了起來。
宋小五這廂摸住了母親的手,黑眼安靜地看着這世給了她新的生命的母親:「哥哥們和我都不會辜負你的。」
所以,不要哭,母親,你的孩子愛着你。
過了四五日,這天宋小五親自動手給他們縫錢袋子,她這手一揮,剪刀一來,小半個時辰,四個暗袋就縫上了他們的舊裳里襯。
宋張氏帶着莫嬸在趕急趕忙給兒郎們做新夏裳帶去都城穿,家裏存的最好的布全拿了出來。
宋家最好玩的三郎四郎這幾天也沒去縣城裏四處玩耍了,而是早上跟着大哥拖兩個板車一大早就出城去山裏撿柴,到了傍晚近黑才滿頭大汗拖着兩大板車的柴火歸家。
他們頭一天回來,宋張氏才知道他們撿柴去了,不許他們再去,但大郎他們沒答應,第二天不等他們娘發現,就又去了。
撿了幾天,縣城後衙他們家住的地方的兩個柴房都快堆滿了柴,這就是燒上兩三個月也不成問題。
這幾天太陽大,撿了幾天柴四個小子皮膚曬得黝黑,這天早上宋小五喊住了他們,說要給他們的衣裳做兜子才把人喊住在家。
宋四郎聽說縫個暗袋,是為的以後給他們每個月發十文錢裝錢用的,看妹妹飛快把袋子裝好了,他實在嘴癢忍不住問了妹妹:「那錢不給你裝着了啊?」
&給了,我不去,你自個兒裝好自個兒的。」宋小五把縫好袋子的衣裳反過來>
&去吧,多好玩啊,」穿着短打的宋四郎坐在妹妹身前的地上,撓着頭道:「你不去多沒意思呀?」
宋家現在手頭上有的就是之前賣田賣屋剩的那筆銀錢,但那近六百兩銀先是借了五十兩讓李家遷家,李之敘一病,就又借給了他們家五十兩,這筆錢宋張氏也知道是有去無回,至少這幾年是拿不到的,不等李兄弟站穩腳跟,他們家哪拿得出銀錢出來還?但宋張氏不是小氣之人,相公要幫李兄弟的忙,好日後官場當中有個自己的人可以用,她又不是那等目光短淺的婦人,拿出去了就沒想過要回來。這頭去了一百兩,宋張氏遷家那是左省右省,能不花錢的地方絕不花錢,她連酸菜罈子鹹菜罐子都搬來了,就為的能省一點是一點,饒是相公給她的錢到了她手裏她攏共就花了十多兩,她手頭上有的銀子也就二百六十兩多一點。
老先生那是對宋家堪稱是有再造之恩,為了宋韌,為人高潔的一個老夫子大半生都在鑽研學問之中從未求過人,卻在弟子落魄後四處打聽昔日同窗和相識之人中間有沒有能幫得上弟子的忙的人,打聽到了就不遠路途辛苦,腆着老臉登門造訪,就為的想給弟子求個以後來。宋韌能有現在,最初那是他的先生放下身段去求來的,現眼下他被京城書院挑中去當坐館夫子都不忘他們家,宋張氏哪撂得開那個臉,不帶銀子就讓孩子跟隨師祖上京城進學?老人家一生清貧,身上哪有什麼銀錢,他們家的去了豈不是給人添負擔?
這還是其一,等去了京城,要是四個孩子都去了,每一年都要銀子生活,這就是他們去得起也呆不起。
一直以來,宋張氏都沒有因家中拮拘多想過什麼,安心跟着丈夫操持家務過日子,當着他的賢內助,但現在一想到這大好的機會卻不能送孩子們去,心頭酸得中被刀子割了一樣,這眼淚是怎麼忍都忍不住了,淚盈於睫。
宋小五坐在她旁邊,偏頭就看到了她的淚,心中不禁嘆了口氣。
這去是肯定是要去的。
聽說大燕京城那邊名人儒士如雲,燕都還有繁華市井,瓊樓玉宇,但凡聽過燕都繁華的都想去,家裏沒有什麼來頭,或是來頭不大的讀書人就更想去了。
在大燕這個講究門第身份,連當個縣令都要有人舉薦的地方,在那裏他們才能找到賞識他們的人。現在連葫蘆縣都流傳着兩三個寒門子弟在那被朝廷官員看中然後平步青雲的話本,這更是讓讀書人嚮往不已。
就宋小五這種已經打滾過一輩子的人來說,她不信天上掉餡餅這種事,就算掉也是掉在有利可圖的天才身上,一般人是別想了。但聚眾效應讓燕都那個地方聚集了天下最有才華的人,最聰明的人,最好的資源,最好的機會,她爹在地方上苦熬十年做的功績,都未必比一個初出茅廬的人得人一句話來得升得快。是金子總會發光這種事,在後世還可以想一想,但在大燕這種地方是不用想了,能有機會去那,不管是有打算的沒打算的,都會想去。
宋韌沉默不語,宋小五不用看他,光聞着味就知道他心裏是想讓四個兒子都去。
多好的機會,浪費了下次就不知道怎麼說了。
但宋家確實供不起,哪怕只供兩個都吃力。
她這個爹,從來就不是天真之人,她能想到的好處,他都能想到;她娘所擔心的,他這個一家之主只會比她娘更擔憂沉重。
那些去京城後來沒有出人頭地,也沒有回鄉的書生去哪了?不是窮死了,就是窮得回不來了。
富貴人家垂手可得的一個機會,但窮困人家得以性命相博,他們上升的渠道逼仄狹窄,輕易就有去無回。
所以,這不是能去就可以去的。
&再想想,啊?」這廂,宋韌摸了摸眼睛發亮的三郎四郎的頭,笑道。
&不去也沒事,我在家帶妹妹幫娘做事,」三郎怕搶了二哥的機會,又補道:「二哥去了我再去。」
&哥去,我在家陪妹妹玩。」四郎聽二郎不去了,就算很想去夫子和說書先生口中說過的都城看看玩一玩,但二哥不去他就不去了。
四郎說得笑嘻嘻的,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大方性子到這時候了還大方得很,宋韌失笑,重重地揉了下四郎的頭。
他們家這四個在家中不免爭吵打架,但他們也相互維護對方得很,真有事了,他們不會只想着自己不顧兄弟,在馬兒溝和學堂里他們兄弟幾個一鬧事那都是四兄弟齊上陣,回家頂罪也是有商有量,從來沒有誰背棄過誰。
這也是宋韌一直教他們的,就因為他是這般教他們里外一致的,他也不想在這時候告訴三郎他們,同有的機會,他給兩個哥哥了,沒有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