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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嘉哥撈起一隻名叫稻文的老鬼,一巴掌糊上去, 打得稻文狗吃屎。 奚嘉並不想攙和玄學界的事, 關注了「鬼知道」公眾號後,他從沒評論過, 只在無聊的時候翻一翻推送。但是白送的東西不要白不要,那個墨斗竟然要20積分一個, 裴玉身為墨斗榜前十, 一個月最多賺100個積分, 如此算來, 這墨斗實在值錢。
奚嘉很快填寫了地址,只等對方發貨。
或許是太慫了,直到下午,裴玉也沒回來, 還特意假惺惺地發了一條微信:
奚嘉面無表情地拆穿:
裴玉感激不已:
吃完飯, 奚嘉打算洗碗,卻被裴玉的這條消息給攔住了。等他再去廚房時,見到的卻是面對水池、低頭洗碗的葉鏡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 狹長的鳳目低低地垂着, 本該用來捉鬼的修長手指此刻仔細地擦拭着碗筷的角落。
就像那一床根本沒被人動過的被子一樣, 奚嘉自感過意不去,這才邀請葉大師來自己家中住,誰知這個人根本沒睡不說,竟然還花了一整夜幫他打掃了屋子,做了飯,現在還主動洗碗。
奚嘉和裴玉也相處過幾天,裴神棍那壓根就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別說洗碗,他連鹽和糖都分不清,只會拿着筷子坐在餐廳,敲碗等飯。可這個被稱為葉閻王的人,卻有着與外號極其不符合的溫柔和細膩,仍舊是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卻總是無聲無息地做很多別人不去做的事情。
碰到一個陰氣極重的陌生人,他會借出自己的法寶,鎮壓陰氣,然後再想盡辦法地幫忙解決問題。
奚嘉平心而論,如果他是葉鏡之,碰到了一周前的自己,絕對不會去幫忙。然而葉鏡之卻主動幫忙了,而且還幫到這種程度,這樣的人確實擔當得起一句道德標兵的讚美。
奚嘉抬步上前,站在另一個水池前,拿起碗筷沖刷起來。
葉鏡之抬頭看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這裏洗碗,奚嘉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葉鏡之剛張開的嘴唇慢慢地閉上了,他沒有再多說,繼續轉過頭,認真地洗碗。
傍晚時,陰陽交匯,葉鏡之開始為舍利念咒。
&顆舍利是大萬壽寺上一任方丈不苦大師圓寂時,結出的四顆舍利之一。不苦大師生前已是佛家法相,他的舍利椎打不碎。佛家本就克世上一切陰邪之物,所以這顆舍利在念完四十九天的咒語後,確實能遮蔽你的陰氣,但是和你之前的那塊泰山石的功效卻完全相反。」
奚嘉問道:「完全相反?」
葉鏡之點頭:「是。你之前那塊泰山石,是用擋住你自己的陰氣的方法,為你屏蔽陰氣。但這顆舍利不是阻擋你的陰氣外泄,而是阻擋別的陰邪之氣靠近你。也就是說,舍利在你的身遭布了一層結界,厲鬼無法穿透這層結界感知到你的存在,但你可以主動外放。」
奚嘉頓時明白:用那塊泰山石時,他就是個普通人,陰氣被藏匿在身體裏。用這顆舍利時,陰氣卻沒有真的被藏匿住,而是讓外界無法感知和觸碰而已。
事不宜遲,葉鏡之翻手取出那晶瑩剔透的舍利,放在掌心。他抬眸看向奚嘉,奚嘉微怔,也看着他。等了片刻後,葉鏡之直接拉起奚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奚嘉睜大眼:「葉大師?」
葉鏡之道:「接下來我為舍利念咒。」
奚嘉:「……念咒需要拉手?」
葉鏡之朝他點點頭,神色肯定。
奚嘉:「……」
這是哪門子的法術!
然而沒等奚嘉吐槽,嗡!一股清涼溫潤的氣息從掌心一直傳到了他的大腦。剎那間,陣陣梵音在他的腦海中鳴唱,無數高僧吟唱着同一段經文,四海靜洗,梵音裊裊。
奚嘉沉浸在這樣美好的境界裏,漸漸的,他聽到了一道低沉的男聲。他睜開眼,俊美無儔的男人蹙着長眉,莊重肅穆地低聲念着咒語。
葉鏡之食指抵在唇邊,每念出一個音,一道金色的符錄便從他的口中吐出,飛到兩人交疊的手上。炙熱的符文穿過奚嘉的手,消失在兩人的掌心。慢慢的,舍利帶來的清涼感消失不見,緊握的雙手讓奚嘉感受到對方掌心傳來的滾燙的溫度。
葉鏡之的掌心很熱,和冷淡的外表截然不同。奚嘉不由看得久了一點,突然他驚呼一聲,葉鏡之握緊了他的手:「念咒的時候舍利可能會比較燙,奚……奚嘉,稍微忍着一點。」
兩人緊握雙手,半個小時後,咒語才終於念完。
念完咒語後,奚嘉再把舍利戴到脖子上,果然有了不同的感覺。這一次,他仍舊可以無比清晰地看到那些縈繞在空氣中的虛弱陰氣,但昨天這些陰氣都是迫不及待地想往他的身上涌,這一次它們卻遲疑了好一會兒,在他的身邊盤旋半天,才高興地涌過來。
玄學界唯一一個天生可見陰氣的葉閻王說道:「等四十九天後,它們就再也不會來了。」
奚嘉笑着頷首:「謝謝了,葉大師。」
這是念咒語的事情,晚上葉鏡之回房間後,奚嘉就發消息給裴玉。一分鐘後,裴玉就回到家中,興奮道:「嘉哥你看到沒,『鬼知道』居然開系列文章了,今天還在講葉閻王的婚約!」
奚嘉對此毫無興趣,繼續給自己倒茶。
裴玉滔滔不絕道:「這次天機門的前輩……天機門你知道的吧,他們這一派專門給人算命的,以前經常當帝王相師。天機門的前輩給『鬼知道』投稿了,據說葉閻王已經和他的未婚妻見過面了!現在一群天機門的弟子都在掐算卜筮,到底哪個姑娘那麼倒霉,和葉閻王有婚約,哈哈哈哈。」
奚嘉:「你們玄學界的人就這麼無聊?」閒着沒事幹,居然不去占卜國家大事,在這占卜別人的八卦。你就是占卜一下明天的彩票是哪幾個數字,都可以夸一句有理想,但占卜別人的八卦算什麼?
裴玉理所當然地說道:「天機門的弟子又不擅長捉鬼,整天就會撒撒沙子、擺動擺動龜殼,進行占卜。要是真能占卜出葉閻王的未婚妻是誰,投稿給『鬼知道』,絕對能拿好多積分……唉,要是我也會卜筮那該多好啊。」
奚嘉:「……」
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了,嘉哥,我訂好明天的機票回首都了。現在葉閻王要在你家住這麼久,我根本待不下去,正好師父要我回去一趟,嘉哥,我們得過段時間才能見面了。」
奚嘉隨口道:>
裴玉:「……」
一分鐘後,裴神棍怒道:「你都不挽留我一下?!」
奚嘉反問:「我為什麼要挽留你?你又懶又慫,捉鬼比不上人家葉大師,做飯不會,打掃屋子又不干,整天待在我家白吃白喝……嗯,好像真的沒理由要挽留你。」
裴玉:「……」好想掀桌,可是又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裴玉惱羞成怒,第二天大早不告而別。臨走前還故作正經地留了一張紙條,奚嘉沒看見,葉鏡之起得早,看到後交給奚嘉。
奚嘉:「……」當着人家葉大師的面,你敢再說一遍,誰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碩大的房子裏,只剩下奚嘉和葉鏡之兩人。葉鏡之白天並不在家,會出外捉鬼。
以前裴玉曾經說過,葉閻王在的地方,一般厲鬼很多。這其實不是葉鏡之吸引厲鬼,而是厲鬼吸引葉鏡之前來。蘇城最近厲鬼多,葉鏡之看到籠罩在蘇城上空的陰氣遠超周圍城市,才會來這裏。
傍晚時,大門敲響,奚嘉開門一看,不是葉鏡之,是一個穿着天天快遞衣服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嘴裏叼着根烏漆嘛黑的細棒子,手中拿着一個巴掌大小的快遞盒,見到奚嘉時,他上下打量了奚嘉好幾眼:「這位道友從沒見過啊,來,簽個快遞。」
奚嘉凝神一看,這快遞員帽子上印的根本不是「天天快遞」,而是「天工快遞」!
奚嘉:「……」
你們做山寨品牌就算了,連字體顏色都和人家一模一樣!
看看這一個模子印出來的logo,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快遞小哥的良心不僅不痛,還美滋滋的,奚嘉簽收完快遞後,他叼着那根細棒子,吊兒郎當地轉身就走。臨走前他隨便瞄了一眼,正巧慫慫追着無相青黎從客廳里跑過,這小哥嘀咕了一句「那個黑球好像有點眼熟?」,接着就消失在了樓道內。
奚嘉捧着快遞盒轉身進屋。
客廳里,小巧的青銅骰子在空中不停地飛舞,慫慫就跟在後面追着玩。見奚嘉回來了,慫慫立刻轉身撲進了主人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去。
無相青黎也開心地跟了過來,蹭了蹭奚嘉的脖子。看到那顆透色舍利時,無相青黎不屑地撞了它一下,舍利安安靜靜地待着,不敢有半點反抗。
奚嘉無奈地抓住它:「你最厲害了,可以不?」
無相青黎這才心滿意足地在空中飛舞起來。
打開快遞盒後,裏面的黑色墨斗和裴玉的那個沒什麼區別,奚嘉擺弄了半天,根據說明書試了試,果然又看到了那個墨斗榜。
這一次,裴玉又回到了第七名,排在他身後的那對江氏兄妹和他的積分咬得很緊。再往前看,依舊最多只能看到南易這個名字,奚嘉抬頭看向天花板,可惜的是,被房屋擋住,他沒有看到葉鏡之的名字。
奚嘉端着墨斗走到陽台,伸手將墨斗放到窗外,再抬頭看,這才看到一顆懸在高空中的星星。金色的星星高高在上,與其他所有人格格不入,分外冷清。
&西收到了?」
清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奚嘉轉首一看,葉鏡之不知何時已經回家了。
奚嘉走回客廳,將墨斗放到桌上,又往盒子裏掏了掏:「嗯,收到了,我的那塊石頭也在裏面。」說着,黑髮年輕人從快遞盒裏掏出了一塊拇指大小的血色玉石。
濃郁的陰氣將這塊曾經正氣凜然的泰山石染成了鮮艷的血紅色,奚嘉低頭觀察這顆自己戴了十九年的石頭,驚訝地發現這石頭明明曾經摔成了好幾塊,現在卻連一點點粘和的痕跡都找不到,天工齋的弟子真是手藝巧妙。
而他當然也沒有發現,在他拿出這塊石頭的一瞬間,葉鏡之睜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這塊石頭。他屏住呼吸,瞳孔震顫,眼也不眨,五分鐘後,才聲音微顫地說道:「這塊石頭……能給我看看嗎?」
奚嘉一愣,沒想太多,便將石頭遞給了葉鏡之。
下一刻,葉鏡之轉身進了自己的房子。
奚嘉錯愕不已:還要進房間看?難道這塊石頭有什麼不對?
房間裏,葉鏡之從乾坤袋裏拿出一顆白色的石頭。這石頭通體全白,月光一照,看着都覺得舒暢不已。
葉鏡之一手拿着血色玉石,一手拿着這塊白色石頭,兩手合攏。
&嗒——」
兩塊顏色截然不同的石頭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恰恰好變成了一幅太極圖!血色玉石是陰魚,白色玉石是陽魚,兩條陰陽魚交匯,便成了一幅完滿的陰陽太極圖。
如果不醒大師在這裏,一定會失聲驚道:「好好的陰陽九合泰山石,怎麼紅了!」
而葉鏡之所做的,就是死死地盯着這兩塊石頭。
掰開來,再合一遍。
……嗯,依舊完美契合,組成一幅太極圖。
再掰開來,再合一遍。
還是一副太極圖。
掰開來,合上去;掰開來,合上去……
如此反覆整整十遍後,葉閻王沒有再動作。他看看白色的泰山石,再看看那塊血色的泰山石。
五分鐘後,房門打開,奚嘉正坐在客廳里擺弄墨斗,就見葉大師向自己走來。不知為何,奚嘉總覺得……葉大師哪裏怪怪的,但仔細看看,好像沒什麼不對。
葉鏡之將血色泰山石遞過去:「修復得很好,只是可惜以後再也不能為你屏蔽陰氣。」
奚嘉沒想太多,伸手就去拿:「謝謝,葉大師>
兩人的手指無法避免地觸碰了一下,奚嘉還在說話,葉鏡之卻仿佛觸電,猛地收回手,嚇了奚嘉一跳。
許久後。
奚嘉:「……葉大師?」
葉鏡之紅着耳朵。
奚嘉又問了一遍:「葉大師?」
葉鏡之:「我先回……回房間了。」說完,面紅耳赤,逃也是的跑回屋子。
奚嘉:「……」
你們玄學界的人,是不是都有貓病!
三場戲不多,沒有那位王導在,幾個副導演很快拍完。奚嘉換了衣服後,那副導演走過來,無奈道:「今天天色不早了,晚上夜路也不好走。劇組裏沒誰要去縣裏,奚嘉,你是自個兒去縣醫院探望小陳,還是等明天劇組有空車了再去?」
俊秀的年輕人輕輕點頭:「謝謝了,強哥,我明天再去好了。」
這副導演再和奚嘉說了幾句,給了他一串賓館鑰匙,就再去忙活了。
拿着這串鑰匙,奚嘉並沒有立刻動身前往山裏的賓館。他抬首看了看這片群樹環繞的深林,夕陽的餘暉從樹蔭的縫隙間揮灑而下,風吹樹葉,激起一陣婆娑之聲。
在這數十米高的杉木林中,高大的樹木將天地包圍,整個劇組都被它蓋在茂密的的樹冠之下。這一刻,高聳入天的杉木好似人類,在片場裏忙碌的工作人員們卻成了渺小的沙礫。一顆顆杉木被高空強風吹倒了樹冠,低下頭,俯視這群螻蟻般的人類。
奚嘉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鍊。原本這裏戴着的是一塊血色玉石,從昨天開始,就換成了一顆青黑色的青銅十八面骰子。
血色玉石只能勉強藏匿住奚嘉的陰氣,怨氣重點的厲鬼都可以稍微感受到他。但這顆無相青黎卻完全擋住了他所有的陰氣,從昨天開始,就沒有一隻鬼意識到奚嘉的存在,奚嘉自己也很少再看到飄蕩在世間的離散陰氣。
可如今,他輕輕地將繩子從自己的脖子上拽了下來。
當青銅骰子離開皮膚的一剎那>
天地瞬間變幻,夕陽還未下山,光芒卻再也不見。濃郁的黑氣縈繞在劇組四周,那黑氣從工作人員們的身邊穿過,如同濃煙,久久不散。
奚嘉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他一手握着青銅骰子,一邊凝目觀察。觀察片刻,他眸子一縮,銳利的目光倏地掃向不遠處的搭起來的一個休息室。下一刻,他抬步走去,面若寒霜。
劇組裏的所有人似乎都沒察覺到那環繞在他們身邊的黑氣,電影還有四個月就要上映,他們忙着拍戲,哪裏顧得上一個龍套配角。
奚嘉一步步走到了黑氣最濃郁的那間休息室,他正欲推門,身邊傳來一道不耐煩的男聲:「喂,你幹什麼呢?這裏是楊哥的休息室,你有什麼事,跑這裏幹嘛?」
黑髮年輕人慢慢轉過頭,看向那個矮小精瘦的中年男人。片刻後,他勾起唇角,笑着問道:「楊哥?是楊紹誠嗎?」
&然是楊哥了,還能有誰?」
楊紹誠,國內二線男明星,《校花驚魂夜》的男主角。
蕭山機場,vip休息室,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休息室里來回踱步。
他穿着一身簡單的馬甲長褲,頭髮亂糟糟的,眼睛底下是一層厚厚的黑眼圈,怎麼看怎麼像網吧里熬夜三天打遊戲的|絲男。但機場的服務人員卻恭恭敬敬地在一旁候着,每當那年輕人煩躁地來回走時,她們便摒住了呼吸,不敢上去打擾。
五分鐘後,年輕人抬頭問道:「飛機還沒到?」
服務人員趕緊道:「王少,還有三分鐘。」
&分鐘?還有三分鐘?!媽的,早知道不來這種破地方拍個什麼破恐怖片了,我有病啊,玩這種無聊的東西,還不如去賭一把。」
沒錯,此人正是《校花驚魂夜》那不靠譜的王導。
又等了十五分鐘,當一個穿着白t恤的高個青年出現在vip室的門口時,王導一臉喜色,趕緊迎了上去:「裴大師!裴大師你終於來了!快快快,你快幫我看看,那鬼有沒有上我的身?他沒跟着我吧?」
被稱為裴大師的青年被王導熱情地拉進了私人休息室,他抬起手指將鼻樑上的墨鏡緩緩拉了下來,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雖說是單眼皮,但這眼睛卻很大,裏頭全是看熱鬧的戲謔色彩,他上下打量了王導好一會兒,才擺擺手,道:「王少,您身體健康,又有我師叔的長生鎖保佑,哪個小鬼能上了您的身?」
王導這才鬆了一口氣,半晌後,他沒好氣道:「既然我沒事,那這兩天我就做東,請裴大師在杭市玩幾天。那個破電影我再也不想拍了,什麼玩意兒,賠了老子一千五百萬。」
裴大師挑眉:「王少就這麼確定劇組裏有鬼?」
王導理所當然道:「我這長生鎖昨兒個晚上發燙了,手都抓不住。趙大師不是說過麼,只有我附近有鬼,這個鎖就會發燙,越燙,那鬼就越厲害。這得是個厲鬼啊,昨晚我的手都差點被燙傷!」
看着王導一副膽小如鼠的模樣,裴大師笑了。他將墨鏡戴了回去,擋住眼底的嫌棄和不屑,似笑非笑道:「師叔讓我從首都來這裏,不就是為了給王少解決問題的?走吧,王少,怎麼說也是上千萬的投資,是你的心血,要是真有鬼,捉了不就好了?」
一聽對方的話,王導雙眼一亮:「好!那今天晚上咱們先在杭市住一晚,明天起早去平湖。一切,就看裴大師的了。」
與此同時,劇組這邊,奚嘉在楊紹誠的休息室門口靜靜地站着。他早已知道,這位男主角此刻並不在劇組裏,從昨天晚上陳濤出事後,楊紹誠就跑回縣裏的賓館了。王導不在,劇組裏也沒人能使喚得動他,只能在暗地裏罵幾句耍大牌。
當夕陽的光輝徹底消失在西邊山頭後,這深林之中,響起了一陣嗚咽似的悲鳴夜風。好像女子淒悽怨怨的低泣,哭泣聲與山風混雜在一起,令夜風更加陰冷,也讓剛才還說「王導神神叨叨」的工作人員們拉緊了衣服,後怕地吞了口口水。
畢竟昨天晚上才發生了一場意外事故,劇組人員也不想在這麼詭譎森冷的晚上拍戲。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東西,沒人去管那個站在休息室門口的龍套配角,也沒人注意到,在黑夜降臨的一瞬間,奚嘉抬起右手,五指併攏出成掌。他雙目一縮,冰冷的目光里沒有一絲人氣,血紅色的氣息縈繞在他的指尖,然後,一掌拍在了那厚實的門板上!
轟!
圍繞着劇組數百米直徑的黑氣,一下子往東南方撼動了三寸!
劇組裏的那些散亂的黑氣並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稍微暗淡了幾分,而在楊紹誠的休息室里,一團半人高的漆黑氣息飛速地逃離了屋子,往東南方逃竄。
奚嘉將那顆無相青黎掛回了脖子上,抬步就往東南方而去。他剛走沒幾步,那位副導演就喊道:「欸,奚嘉,你去哪兒?咱們要回賓館了!」
奚嘉一邊往東南方追去,一邊轉首笑道:「強哥,我有個東西落在剛才的片場裏了,我去拿了就回來。」
沒等強哥再多說,清秀溫雅的年輕人就消失在了幾棵杉木之間。
一陣兇猛的狂風吹來,劇組所有人都裹緊衣服,加快速度收拾東西。高大的樹木被這陣狂風吹得前翻後仰,當成千上萬的樹葉一起嘩啦啦地作響時,這片深林好像成了一隻巨大的猛獸,張開黑漆漆的大嘴,等候着將這些人類吞吃入腹。
劇組裏已經有膽小的人害怕得尖叫起來,而東南方,那團黑氣在這狂風之中慢慢化成了人形。臉色慘白的女鬼快速地向前飛去,她的肚子中間剖開了一條縫,更加濃郁的黑氣便從那條縫裏往外傾瀉。
女鬼瘋了一樣地在往前跑,好像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而在她的身後,是窮追不捨的奚嘉。
忽然,一顆青黑色的石頭以極快的速度射中了女鬼的後背。當黑色石頭撞上女鬼的時候,那女鬼慘叫一聲,後背被灼燒出了一個洞,「黑色石頭」無相青黎也靜靜地掉落在地,滾了兩圈,滾到了奚嘉的腳前。
奚嘉俯身去撿無相青黎,誰料這青銅骰子卻彆扭地往旁邊轉了一圈。奚嘉一愣,再伸手去撿,這才把這顆骰子給撿了回來。
腦海中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這葉大師的法寶,還有靈性?
奚嘉再抬頭,看向這個身形虛浮的女鬼。
只見這女鬼顫抖着身體,一臉害怕地看着面前的年輕人。她不停地往後倒退,但是後背被無相青黎灼傷的部位卻不停地有黑色氣息往外泄漏,讓她幾乎難以保持站立。
奚嘉盯着女鬼肚子上的那條縫,良久,低聲道:「難產而死?」
聽了這話,女鬼突然瘋癲地大笑起來:「難產?是他!是他把我的孩子活生生地從我的肚子裏剖了出來!是他!就是他!楊紹誠!我要殺了他,楊紹誠!!!」
奚嘉仔細地看着眼前的女鬼:「你是自殺?」
女鬼陰惻惻地裂開了嘴,黑色的污血將她的牙齒染成了濃黑的顏色:「自殺?是他害死我的,是他不給我活路的,都是他,是他逼我死的!」
奚嘉垂着眸子,冷冷道:「你要找他報仇,為什麼害得我的朋友跌落山崖。」
&陽氣太重,楊紹誠整天躲在他的身邊,不殺了他,我怎麼殺楊紹誠!都是楊紹誠的錯,都是楊紹誠!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將那小小的無相青黎掛回了脖子上,奚嘉漠然地看着眼前已經瘋狂的女鬼,淡淡道:「你和楊紹誠的事情,我不關心,但你動了陳濤……就和我有關係了。」
&到底是誰?為什麼你的陰氣那麼重,你是怎麼死的,有什麼怨氣……」女鬼突然停住了聲音,她那雙漆黑到沒有眼白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奚嘉,驚道:「你是人?!」
奚嘉活動活動筋骨,一邊向前走來:「嗯,我是人。」
沖天的血色陰氣從瘦削單薄的年輕人身上湧出,恐怖的陰氣讓四面風聲都不敢再響起,那女鬼抖着身體想要逃跑,但是聽到這句「我是人」之後,她咬了牙,忽然沖了過來:「吃了你,我一定能殺了他!只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鬼滿是鮮血的嘴巴被打得轟然破碎,血淋淋的皮肉從臉頰上撕扯下來,落在地上時卻沒有血,只是一團團的黑氣。這直接猛烈的一拳頭,砸得女鬼完全沒了脾氣,整個鬼懵逼地癱在地上,還沒回過神,又是一拳頭狠狠地砸了下來。
女鬼嘶吼一聲,肚子裏的黑氣蜂擁而出,在空中凝聚出一個鬼嬰的頭顱。黑色鬼嬰尖叫着朝奚嘉咬來,奚嘉腳步停頓,抬頭看向那鬼嬰,等到對方靠近時,右手成拳,猛然砸去!
十分鐘後,強哥終於等到了奚嘉。
一見到這個年輕人,強哥上前便道:「怎麼這麼久才回來,沒碰到什麼意外吧?這個平湖風景區晚上還真是怪邪門的,剛才那陣風你聽到沒,跟女人在哭似的。聽小陳說你們可是好哥們,你可別走丟了,要不然我怎麼向小陳交代。」
奚嘉歉意地點點頭,聲音柔和:「讓你擔心了,強哥。」
兩人一邊往外走,強哥一邊道:「東西找到沒?」
奚嘉微怔,片刻後回過神來:「嗯,找到了。」
強哥道:「找到就好。明天早上我開車帶你去縣裏,小陳今天晚上醒過一回,現在又睡了,沒什麼大事,你別擔心。」
奚嘉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第二天大早,強哥開車送奚嘉去縣醫院,到的時候陳濤已經醒了。明明是個斷了幾根肋骨和一條腿的病人,在見到奚嘉後,陳濤欣喜地瞪直了眼,連連道:「嘉哥,可把你盼來了,總算有人能陪我聊聊天解悶了!」
奚嘉:「……」
強哥中午就回劇組了,只剩下奚嘉一個人坐在病床旁,陪自己的死黨說話解悶。
提到那天晚上的事,陳濤還心有餘悸:「我好像是看到了一個白裙子的漂亮姑娘,她蹲在那裏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哭。我又不像你,那麼不懂得憐香惜玉,美女在哭我肯定要問問清楚,安慰安慰。哪知道還沒走上去,就跌下去了。你說這怎麼可能,我明明看到前面蹲了個美女,怎麼就成了山崖了?」
陪好友聊了一整天,奚嘉早就沒了精神。他低頭翻看自家慫慫的貓片,隨意敷衍了幾句。
陳濤吞了口口水:「嘉哥,你說……我這是撞鬼了嗎?」
翻動照片的動作倏地頓住,奚嘉抬起頭,笑着看向自家好友,神態輕鬆,語氣卻十分認真:「我看是你色迷心竅,自己看錯了。這世界上哪來的鬼,建國後妖魔鬼怪不許成精,你不知道嗎?」
&世界上沒有鬼?」一道低笑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
奚嘉和陳濤一起轉首看去。
只見一個高瘦時髦的年輕人正靠在房門口,笑眯眯地看着他們。見兩人向他看來,他抬起手指,拉開了墨鏡,露出一雙含笑的眸子:「那個白衣服的小朋友,我說你的腿上現在就坐了一個小鬼,你信不信?」
穿着白衣服的奚嘉淺淺地笑開,露出一抹純良無害的笑容:「不信。」
然而奚嘉低頭看着桌子上的水杯,清楚地知道那並不是夢。
吃完早飯,表姐一家還要出門採買物品。出門前,小娟表姐蹲在地上,雙手捧起三表嬸的小腿,輕輕地揉捏着。一邊按摩,她一邊問道:「媽,是這裏嗎,感覺好一點沒?」
三表嬸高興地搖頭:「沒事沒事,娟,你不要再按了,媽就是昨天走累了點,今天還好。」
清秀的少女認真道:「媽,我沒關係,要不您今天就別出門了吧,好好休息休息。」結果三表嬸硬是要陪女兒出門買東西,於是小娟只能仔細地幫她按着小腿的肌肉。
年輕的女兒半蹲在地上,為年邁的母親按摩。放在這個年代,這種孝子真的很少見,奚嘉就站在一旁安靜地看着,直到表嬸一家出門。
在表嬸一家出門後不久,奚嘉也出門去辦了點事,等回來時,已經是傍晚,一進門就看見了葉大師。
奚嘉微怔,輕聲喊了一句:「葉大師?」
兩人這幾天見面太少。
葉大師不學好,成天夜不歸宿,只有每天念咒的時候才會回家。見到奚嘉,他立即轉開視線,低低地應了一聲。
沒有浪費時間,兩人再次牽起手,開始念咒。念完咒,葉鏡之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直接往大門走去,似乎又要出門捉鬼。奚嘉下意識地問道:「葉大師,你今天晚上還不回來?」
葉鏡之腳步一頓:「嗯,蘇城的厲鬼……有點多。」
奚嘉微微蹙眉,沒再多說。
等葉鏡之真的出門離開後,聽着電梯「叮咚」一聲,奚嘉猛然想起來一件事。他抓起外套就往門外走,追到小區花園才看到葉鏡之的背影。他喊了兩聲「葉大師」,對方全沒聽見,奚嘉下意識地就衝上前,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葉鏡之五指併攏,一掌向身後打去,見到來人是奚嘉,他瞪大眼,趕緊收掌。
奚嘉拉着葉大師的手,道:「是這樣的,葉大師,我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了。」
葉鏡之正低着眼睛瞅着那隻拉着自己的手,一聽這話,他雙眸一亮,有些驚喜和驚訝地抬眸看向奚嘉。
奚嘉壓根沒注意他的動作,直接說道:「是這樣的,昨天晚上你不在家,我半夜醒了去廚房倒水,感覺……有點不對勁。我從小可以看到鬼,所以昨天晚上我摘下了無相青黎和舍利,看了一下我的表姐。」
眼睛裏的期待一下子落空,葉鏡之默默地低下眼睛,又去看青年拉着自己的這隻手,聲音里有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她不是鬼。」
奚嘉沒聽出來,點點頭:「是,她確實不是鬼。」如果真的是鬼,那麼是小娟表姐第一次進門的那天,他和葉鏡之都可以看出對方是鬼。然而,奚嘉卻又說道:「葉大師,但我是真的覺得有哪裏不對……」
聲音突然停住,奚嘉神色一凜,轉頭看向一個向自己和葉鏡之走來的白衣姑娘。
葉鏡之也轉首看向那個白衣女孩,只見那女孩低着頭,頭髮亂糟糟得好似一團雜草,就這麼悶聲看地,直直地走向兩人。就在她快要走到兩人跟前的時候,葉鏡之垂了眸子,右腳跺地。
嗡!
一道微風從他的腳下播散而去,將花園裏的雜草吹得向後翻倒。白衣女子也忽然抬起頭,一張蒼白而無血色的臉龐呆呆地對着奚嘉二人,不過多久,她轉了個身,往別的方向走去了。
葉鏡之:「只是個遊魂而已。」
奚嘉道:「我聽裴玉說過,除了厲鬼以外,這些遊蕩在人間的鬼魂分為遊魂和野鬼兩種。遊魂一般只會在世間停留一兩天,接着就會投胎轉世;野鬼則是會一直留在世上,直到明白自己已經死去,或者了結心愿,才會轉世。葉大師,你怎麼看出來剛才那女鬼是遊魂還是野鬼?」
說到這類事情,葉鏡之再沒剛才的羞赧,他神色鎮定,有着一股裴神棍難以企及的大師風範:「剛才那女鬼身上的生氣還很濃郁,應當是剛死沒多久。確實無法判定她是遊魂和野鬼,但停留在凡間的遊魂比野鬼多十倍,很少會有野鬼。」
奚嘉輕輕點頭,他一個低頭,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拉着葉大師的手,於是趕緊鬆手。
牽着的手忽然被人鬆開,葉鏡之緩慢地低下頭,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只聽奚嘉道:「其實我今天上午出門的時候,也在樓底下見過這隻女鬼,可能確實是剛去世的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