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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我意
因訂閱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24小時後恢復。 沈多意頭腦昏沉, 恍惚間聽見有人在客廳報菜名,用意識喊了聲「爺爺」, 但實際上沒發出任何動靜。翻了個身, 又睡着了。
&小米粥, 加蜜棗。」沈老一手拿着老人機, 一手捏着卡片,「蒸魚是鯉魚?那不要了, 刺兒多, 我孫子不愛吃, 再加個空心菜吧,少擱鹽。」
老爺子頭一回叫外賣, 心裏還有些緊張,拄着拐棍在玄關處來回踱步, 生怕人家按門鈴他聽不見。再次睡去的沈多意被拐棍杵在地板上的聲音吵醒了, 他本來還是很困, 想看看時間便摸出手機, 等屏幕一亮那條信息的頁面躍至眼前,他的困意終於消散乾淨。
洗漱完外賣也到了,沈老不能吃太甜,於是把自己粥里的蜜棗全給了他, 他喝了碗齁甜的小米粥, 忍不住又剝了根火腿腸。
雨還沒停, 屋裡冷颼颼的,沈多意蓋着毯子在沙發上看重播的電視劇,剛認全主要人物就被沈老劇透了大結局。他無奈道:「爺爺,你都告訴我了,我看着還有什麼意思啊。」
&不是省得你費心嗎?」沈老起身,慢騰騰地回屋,邊走邊叨念着,「演的都是家長里短的瑣事,提前知道了也沒妨礙。」
客廳只餘下沈多意一個人,他把電視關了,然後扭頭望着窗外的雨。家長里短的瑣事,他最羨慕的就是別人家麻煩又折騰的瑣事,天冷了媽媽要逼着穿厚外套,到歲數了爸爸就攛掇着趕緊考駕照,有點什麼事兒一家人都要商量商量。
一地雞毛,偏偏他這裏空空蕩蕩。
沈多意格外擅長自省,每當他稍不留神沉浸在消極之中,都會迅速讓自己調節正常。可能今天陰雨連綿,氣氛實在過於到位,所以他調節起來有些吃力。
好在來電鈴聲拯救了他,他像抓住救星拋來的樹枝一樣,立刻按下了接聽鍵:「孟良,找我有事嗎?」
對方聽語氣就知道神采奕奕,仿佛電話那邊是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孟良興奮地說:「師兄,其實我前一陣買了兩支股票,最近拋售賺了一點,想試試期貨,你給我出出主意?」
沈多意被對方的情緒感染,笑着問:「不止賺了一點吧?」
&調低調。」孟良沒有否認,「我就是炒着玩兒,也沒想煩你,畢竟股市這東西誰也不能完全摸准,但是期貨我實在不懂,你幫我看看唄。」
孟良說的沒錯,股市這東西沒有定律,如果問了沈多意結果賠錢,難免尷尬。沈多意明白,於是迅速整理了思路,把期貨方面的事項和孟良介紹了一遍。
聊到最後,孟良開始吐露心得:「師兄,你是不知道,炒股真的能解壓。」
沈多意不信:「炒股壓力才大吧?」
&作興趣娛樂就好。」孟良說,「我閒下來都沒空想煩心事了,光顧着看行情,連視力都變好了,那么小的字我一下就能找到自己那支股。」
沈多意被逗得歪在沙發上樂:「讓你說得我都動心了。」
孟良立刻煽風點火:「你們公司估計保潔阿姨都炒股吧,也就你一個例外了。現成的數據庫,整部門的專業人士,想賠都挺費勁的。」
&的假的啊,」沈多意耳根子軟,不禁勸,掛斷電話後便開始琢磨起來。前幾天開會剛說了幾支前景看好的重點股,鎂概念股戚時安甚至說了操作事項,他越想越動心,直到天空劈下一道悶雷才把他震醒回神。
回神後更覺着迷,剛才只是想想就忘記了傷春悲秋,要真的買進幾支豈不是跟吃了忘憂草一樣?沈多意不是吃了忘憂草,估計是甜粥喝撐了,完全忘記不久前,戚時安才罵過炒股賠錢的幾塊廢物點心。
本來有些沉悶的周末氛圍突變,沈多意在孟良的鼓動下投入了新的消遣之中。而且他深知雞蛋不能全部放在一個籃子裏,也不能新手上路貢獻太多雞蛋,於是二十萬買進兩支股票,十五萬拿去炒期貨了,至於外匯實在太複雜,他沒有冒險。
戚時安的那條信息就這樣石沉大海,連回音都尋不到蹤跡,不過他本來也沒打算讓沈多意回復什麼,只是單純表達自己的態度而已。
休息夠了,他在家收拾行李,因為馬上就要去悉尼出差。
投資市場就像一個遊樂園,吸引淘樂者無數,讓他們體驗各種各樣的刺激,可能會產生不良反應,也可能會獲取極大快/感,但投資市場本身是不承擔責任的。沈多意已經被吸引了,新手上路總是格外小心,恨不得五分鐘看一次行情,估計過幾天就沒那麼大熱情了。
中央街兩旁的大樓全都籠罩在毛毛細雨中,戚時安來得很早,進辦公室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皮鞋上的小水滴。
安妮敲門進來,精神格外抖擻地說:「戚先生,想跟您確認下悉尼出差的事項,您現在有空嗎?」
戚時安不抬頭也知道對方穿了件新衣服,不過不知道就安妮這樣,還是女孩子都這樣,新買件中意的衣服穿上,哪怕下暴雨,心情也是美滋滋的。
他把擦過鞋子的紙巾扔進環保袋:「有空,你說吧。」
&班是明天下午,您不來公司,直接從家裏出發。」安妮拿着本子,「抵達後直接下榻於范思哲酒店,會議部分也都在酒店進行,其他部分那邊公司的秘書會進行接洽。」
安妮說完詢問道:「您計劃哪天回來?」
戚時安想了想:「一周吧,在那兒多待三天。」
&的,需要換酒店嗎?」
&獵人谷一天,岩石區兩天,忙完我要去玩兒。」戚時安想起了游哲爸媽和游思,「車也一起訂好,我還得串個門。」
出差的事安排完,戚時安開始工作,七八天不在,等回來時桌上就又堆滿了,跟高三生請假兩天再回到學校的場景差不多。他抓緊時間想多做一點,減輕後續的工作量。
一整天沒怎麼離開辦公室,下班前才去外匯部轉了轉,轉完又想再去期貨部看一眼。從電梯裏出來,還是那條長長的走廊,不過今天沒太陽,不如平時好看。
戚時安腳步微頓,看見了從期貨部出來的沈多意,和那天的場景似乎很像。沈多意低頭看着手機,對周圍的人事全然未覺,他毫無停頓地往前走着,大喇喇地經過了戚時安身邊。
&組長。」戚時安皺眉叫了一聲。
但沈多意沒理他。
&組長?」戚時安沒放棄,覺得這位員工恃靚而驕有些過分,不主動打招呼就罷了,居然還不回應,「沈組長!」
&
沈多意嚇了一跳,驚慌之下趕忙應了一聲,他剛才看股票看得太過投入,什麼都沒注意。回身見戚時安站在不遠處,期貨部還有同事下班出來,從旁邊經過。
他快步折返回去,理虧心虛地詢問道:「戚先生,有事嗎?」
戚時安沒好氣地說:「看不見也聽不見,你有事吧?」
上班時間看自己的期貨行情,還去向同事討教,這等於利用公司資源干私活,沈多意哪敢如實交代,小聲撒謊道:「我在看客戶信息。」
他沒有純情到撒個謊還臉紅心跳,但戚時安洞察的目光飄來,仍令他有些招架不住,於是想快點離開,補充說:「雨天不好走,我可以下班了嗎?」
戚時安沒有拆穿,叮囑道:「好好看路,別撞牆上。」
沈多意點完頭就撤,走了幾步又被喊住,他再次回身,不知道對方還有什麼事情。戚時安道:「我明天出差,走七八天。」
&您辛苦了。」沈多意憋出這麼一句,基本敲碎了本來就沒多少的旖旎。
戚時安說:「已經知道我的號碼了,有事情就打給我。」
兩個人朝兩個方向走去,離得越來越遠,沈多意下班了,系在股票上的心思減輕了不少,那張慕尼黑栗子攤兒的照片反而盤旋腦海。他開着車忍不住想,戚時安這次去悉尼,會不會發給他一張烤紅薯攤兒的照片。
等紅燈的時候自己傻笑,猜測澳洲人民愛不愛吃烤紅薯。
戚時安像一名操心的班主任,出差前要去幾個部門轉一遍叮囑幾句,時間充裕的話甚至還想做做安排。第二天下午沒等曬到初晴的陽光就登機了,十來個鐘頭的飛行還是那份熟悉的漫長,他決定選選新車的內飾材料,以此打發時間。
氣氛燈要暖黃燈光。
中控台要金屬包邊。
儀表台要深棕木紋。
座椅要全真皮掩蓋。
音響里……要有《牡丹亭》選段。
戚時安拉下隔光板,然後進入睡眠,預計再睜眼時正好抵達黃金海岸。高空的壓力衝擊着耳膜,他睡得不是很安穩,但是淺淺的夢境很香甜。
十幾個小時倏然而過,飛機降落在大洋彼岸。
范思哲酒店華麗到刺眼,整個大廳都籠罩在一大片金色里,毫無含蓄的美感,如果不是工作安排戚時安是不會住的。他喜歡莊重有年頭的東西,所以時常懷念市裏的老國賓酒店。
裝修了很多年的套房稍好一些,沒那麼浮誇,他放下行李先遊了一圈放鬆身體,準備吃點東西就開始準備會議。
同一時間,期貨市場掀了把小火,甲醇價格暴漲,每分鐘開多單的人數難以計算。
&兄,你有沒有大力加倉啊?」
&有,再加就滿了,期貨不可以滿倉操作。」沈多意解釋,「股票我也不建議滿倉,太過冒險,咱們的主旨不是娛樂嗎,又不是追求暴利。」
孟良說:「那你賺了錢想怎麼娛樂?」
沈多意想了想:「帶我爺爺還有我發小的爸媽去旅遊吧,等有假期的時候。」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甲醇的勢頭良好,於是沈多意沒再那麼關注,也可能因為過了剛開始的幾天,熱情漸漸消退。
就在他以為暴漲結束順利進入平穩期的時候,期貨市場迎來了一瓢大雨。
沈多意太知道賺錢不易了,所以面對本金十五萬變成現在的一萬五時,內心的高塔隱隱開始崩潰。偏偏沈老爺子在他旁邊念叨,小區里誰家奶奶被騙了十幾萬。
之前加倉的買家基本全軍覆沒,他不過是其中一粒小小的沙土。
&爺……」沈多意捂着心口,「你早點睡吧,別聊了。」
沈老爺子不滿道:「讓你陪我說會兒話就嫌煩。」
沈多意等老爺子回房間後便開始研究行情變化,投資賠賺都是常事,他接受得了,頂多驚心片刻。可讓他心慌的是忽然琢磨不定的走勢,投資市場有如一頭野獸,任何規律步驟都無法將它束縛。
&經知道我的號碼了,有事情就打給我。」
沈多意猛然想起戚時安的叮囑,他拿起手機有些猶豫,但當價位再次下跌後,他終於按下了撥號鍵。
連續幾天的會議和應酬實在膩人,戚時安終於有空在黃金海岸沖個浪。他剛租好衝浪板,所以鈴聲響起時想假裝沒有聽見,生怕又被拉回去做事。
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任性,把手機從防水袋中取出來,屏幕上閃着沈多意的名字。戚時安接通,靠着衝浪板「餵」了一聲。
&先生,您現在忙嗎?」沈多意率先詢問,盯盤開口帶着些緊張。
戚時安望着海面上捲起的浪花,馬上將迎來最好的下水機會,但卻回道:「不忙,怎麼了?」
沈多意放鬆了一些:「我之前想試試期貨,但是遇到點困難。」
他說着說着話就多了,求人幫忙也不知不覺變成了傾訴,「是不是醫者難自醫,我覺得自己掌握不好,之前暴漲現在又暴跌,連過渡都沒有,短線和中長線都不好過,走勢很奇怪,我不知道該怎麼預估了,而且現在止損好像和放棄沒什麼區別。」
戚時安在一片陽光沙灘中聽沈多意念叨,等對方最後一句說完,他指示道:「現在去喝杯牛奶,別那麼傷神。」
電話掛斷,海面上的浪撲地掀天,無數衝浪愛好者抱着滑板奔向水中,帶着尖叫和滿身陽光。戚時安欣賞了兩秒,然後退掉滑板,準備返回房間開電腦。
牛奶順着喉嚨流進胃裏,沈多意徹底平靜了下來,也開始懊悔剛才的失態。就在他以為戚時安以這種安撫方式暫時婉拒了他的求助後,電腦屏幕忽然閃爍起來。
視頻連線的請求在正中間跳動,像一片小星星。
沈多意輕輕點了「接受」,忽然很想看見對方的臉。
那時候不要,現在也不要。
那加薪要不要?
沈多意已經對升職加薪不抱什麼期待了,回部門的路上心中百味雜陳。記憶裏面的戚時安,在夜總會幫過他,在酒吧圍堵過他,還在國賓等過他。
態度時軟時硬,好像很在乎,又好像很瞧不上。
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也不清楚對方怎樣看他。他甚至心裏沒底,隱隱擔心對方把他打工的陳年舊事,在茶餘飯後跟別人嚼了去。
他很怕流言四起。
十幾歲就流連娛樂場所的戚時安,對人連堵帶截花樣頻出。沈多意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靠着門催促自己儘快從回憶中抽離。
他猛然想起孟良的話來:愛玩成性,欺男霸女。
戚時安還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經從萬丈深淵掉入了十八層地獄,吃完栗子繼續工作,要把這些天積累的問題一一處理乾淨。
未看的文件逐漸減少,看完的在另一邊重新堆起,辦公桌上的三台電腦,分別顯示着幾支股票的走勢圖,他偶爾瞥一眼,最後盯着上證指數歷史循環周期圖,開了語音會議連線到股票投資部。
戚時安忙得沒注意時間,甚至口渴到無法忍受才想起喝口水,他看着空掉的杯子按下了內線電話:「安妮,你想渴死我?」
安妮幾乎是立刻推門進來,快步走到桌前拿杯子,穿着細高跟鞋差點被栗子殼絆倒。她再次端着水進來時,順手把垃圾收拾到環保袋裏,提醒道:「戚先生,該吃午飯了,在員工餐廳吃還是出去吃?」
戚時安看了眼手錶,這時候訂位子已經晚了,他想了想:「員工餐廳吧。對了,晚上定夏天餐廳,整個三四層都要。還有通知各部門三點開會。」
&的,我馬上打電話確認。」安妮準備出去。
戚時安出聲:「等一下,開會的時候加上諮詢部。」
諮詢部其實歸章以明管,兩方平時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但戚時安心裏的那池子水已經漣漪四起了,他便不想再理會其他,只想舀對方一瓢水過來。
時間稍晚,員工餐廳沒什麼人,也沒什麼好菜,戚時安到的時候正好碰見章以明在中央空調的出風口下講電話。
&車送你,你故意撞壞弄得醫院警局兩頭折騰,好的我再送你一輛新的,現在又來不要錢要愛那一套。」
&不怕分個手太貴,就怕分個手太累。」
估計是前幾天陪證券交易所的王主任太操心,章以明此時暴躁非常,絲毫想不起與手機那端的人曾怎樣快活溫存。電話終於在哭叫聲中掛斷,他扭臉看到戚時安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手成功了嗎?」戚時安雲淡風輕,「想跟你談個事兒,別誤傷了我。」
章以明隨手拉開椅子坐下:「我一個月不知道分多少次手,這回算是遭遇滑鐵盧了。真他媽,舞池裏扭着屁股認識的,她還想白頭偕老啊?」
廚師把單做的菜端上來,戚時安先嘗了一口,問:「那你最近和誰舉案齊眉呢?」
&個大學生,學崑曲的。」章以明迅速下了筷子,「男孩兒,我邊弄他邊讓他唱,那叫聲特好聽,以為飛進來一隻黃鸝鳥呢。」
戚時安忍不住皺眉:「打住,已經開始噁心了。」
章以明也停止回味:「對了,你剛才說談事兒,談什麼事兒?」
戚時安停了筷子,難得換了副真誠又可愛的表情,說:「明哥,把諮詢部給我吧。」
「……」章以明嚼着鮮脆的冬筍,「分工合作,你手下的所有部門我從不插手,公司的賬戶也是你單獨操作,對吧?諮詢部掌握着業務命脈,你要走它就等於斷我肱骨。」
戚時安被飆升腎上腺素沖昏了頭,此時三碗飯下去壓了壓,腦子恢復清醒,笑着說:「開完笑的,我是想說,以後我們這邊開會,最好把諮詢部也加上。」
既然是掌握着業務命脈,那就要時刻了解市場的方向和技術部門的動作。章以明聳聳肩膀:「其實早該加了,省的開完再傳達,麻煩。」
&你理解就好。」栗子的飽腹感很強,以至於戚時安吃了三碗飯就擱下了筷子,「下午開會估計很累,我晚上訂了餐廳請大家吃飯,你分完手也過去吧。」
午休時間因為短暫而珍貴,戚時安從不在餐廳多待,吃完擦擦嘴就走。他順道去幾間休息室看了看,不過沒進門,怕惹得員工無名緊張。
目光逡巡了數遭,卻始終沒看見沈多意的身影。戚時安溜達到諮詢部門口,把值班的前台小姐嚇了一跳,他面無表情地經過:「繼續補你的妝,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