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千雨平素里打盜洞竄上跳下,身手敏捷,三五個眨眼的功夫便竄了上來。被上面落下的土豁的像三孫子似的,憤怒盛開到了極點,呸的罵了句娶不到媳婦死祖宗的狠話,擦了把眼。只見一個身穿黃紅寬袍的西藏大喇嘛盤膝坐在盜洞口,閉着眼,身子挺的筆直,捧一把土,念上一句聽不懂的經文往下撒。對杜天舟從下面竄上來,毫不在意,好像根本不知道上來個人似的,模樣實在是欠揍。
四人在墓里,差點被搞的日日夜夜被野鬼、菩薩閉羞屙尿唾棄。
這還不算。
又差點被大喇嘛孫子給活埋嘍。
杜天舟的火氣蹭的沖腦門就來了,五百羅漢齊上陣都按不住,扯着大喇嘛領口扇了倆大耳括。
這大喇嘛楞了。
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趕夜路的時候瞧見個被掏開的墓。
佛人心念好生之德,死去的人該靜眠於塵才對,豈可擾人清靜,當即起了善心,要回填超度。
這大喇嘛有個毛病,一念經便會進入空我狀態。
風打不動,雷劈不移。
萬萬沒料到,盜洞裏竄上個灰頭土臉的人來,還沒整明白個之所以然就被扇了巴掌。這大喇嘛以為惡鬼出了洞,急轉直下,連忙念梵文咒語,臉上又挨了兩記火辣辣的耳光,這才懶洋洋的睜開眼,操着一口極濃的藏音,嘰哩咕嚕問為何無禮。藏話長,即押韻,又扯調,華千雨聽不懂,翻着眼罵:「孫子,你想把老子活埋了是吧,好,老子先把你活埋嘍。」說話間向大喇嘛抓去,打算把他倒栽蔥兜進盜洞。
哪知道。
這大喇嘛雖然是個吃齋念經的僧人。
一身金鋼不動、修禪打座、念經誦佛的功夫練的出神入化。
華千雨蹩的臉都紅了,直往外嘣屁。
這大喇嘛楞是紋絲不動,丁點丟丟都撼不動。
華千雨碰上這麼個敦實的佛門三孫子,說什麼也不肯白吃這種活埋人的干屁。
掄起拳頭便向大喇嘛頭上雨點似的砸去。
這大喇嘛見這個從盜洞裏鑽出來的人很不講理,啥事不能好說好商量,幹麼一上來就動手打人,千萬般忍讓,終於蓮花心起了三味佛怒,一來二去扯着衣服打在了一起。華千雨哪裏是他的對手,幾個回合便被撂倒了。這大喇嘛倒也乾脆,把華千雨像蓮花座一樣壓在身下,連連口念萬事萬物平等,佛本無爭強好勝之念,只因你一再犯我,貧僧一忍再讓,忍無可忍只好將你壓在金身佛下加以感化。
松二狗出了盜洞。
一瞧華千雨被人壓在屁股下,不廢話,直接參戰。
又是一場好打。
這大喇嘛的功夫甚是了得,與二人鬥了個旗鼓相當,難分難解。
包厚道顧及杜天舟受傷的手,小心翼翼把他拉出盜洞,脫下乾淨衣服包紮好,沖了上去。
不是有那麼句話:雙拳難敵四手,猛虎難勝群狼。
三個走地仙光頭打一個佛門禿驢,即便他再生猛,一番苦戰下終究拿下來了。
三人取得打大喇嘛的偉大勝利後,先把大喇嘛坐在屁股底下,壓實,壓牢。商議如何處置這個佛門三孫子,松二狗大口喘着氣,一字一頓的說:「這孫子他媽的想把咱們兄弟活活埋在下面,我說,乾脆,咱們把這孫子活埋了,乍樣?」華千雨贊同,包厚道無條件答應。杜天舟不答應,掰着道理說:「一品貴夫的墳絕對不能埋男人,尤其是佛門弟子。」
第一,女子孤墳墓埋男子,明擺着給地府里的索差戴綠帽,得罪鬼差不是什麼好事。
第二,佛門弟子向來講究肉身坐缸圓寂,金身火化,埋到女人的墳里很容易造魔性。
說的是什麼呢。
佛堂廟宇多建於深山老林。
釋迦牟尼建立佛門,所傳的法門至陽至剛。
天地萬物講究的是個陰陽平衡。
佛門裏能壓的住孤陽純火的人,與世無爭,都是些修為極高的人。
當年,佛主所傳的功門法道,是讓人平心靜氣,物我兩拋。所著之佛經也是讓後世習法之人,了無雜念,菩提心靜。有些僧人在修行之時為了放下大千世界,紅塵紛擾,隱遁山林,不見世事。但是這內中少不了些不安分的人,陽盛陰衰,極難控制,如果不能自我調節後果十分可怕,耐不住孤陽純火,采陰補陽。料想讀者也會明白,為何歷來那些典籍、香艷小說、野史、雜文都講到和尚,並非空穴來風。
包厚道臭主意多,這個不行立馬能換出花樣來。
把大喇嘛扒光了吊在樹上。
愛死死,愛活活。
有人救他算他命大,沒人救他算他倒霉。
老天爺說了算。
這個餿主意得到一致贊同,四人七手八腳把大喇嘛扒光了吊在了樹上,將盜洞回填好。
有人說盜墓的人非常缺德,偷東西根本不管填。
臥雲浪子告訴大夥:行有行規,即便一品貴夫人不交待,他們也得填上。舉個例子:過去的木匠給人修房做門窗,幹完活兒都要留下些剩木料、木屑,讓主家打掃,這叫日後還有活兒干。要是到死了人的戶主家做壽材,丁點木屑都不能剩,必須收拾的乾乾淨淨,否則就是咒人家還死。紙紮店裏做工的,不管是師父還是徒弟,做紙人、花圈的時候,第一條就規定不能留廢紙、廢麻杆,否則半夜你會看見地上紙會動。為死人斂傷規矩更多,講究更大。
這大喇嘛吊在樹上不念經了,撕着喉嚨破口大罵。
罵什麼?
這四人聽不懂,反正瞧着吊的爽,由着他就是了。
包厚道瞥眼瞧這大喇嘛的身板與自已挺相稱,乾脆脫下衣服,換上了那身乾淨的黃紅僧袍。
往常以出家人身份自居。
這回有行頭了。
包厚道把原來的衣服一火付炬,隨口哼起了《小夜思》、《三念郎》,扛着勝利的果實,邁着沉甸甸的腳步往山下去。如果這四人按當時平頭百姓的活法,這些寶貝足夠幾輩子吃喝拉撒不愁,要是像包厚道往日那樣的花法,三五年的開銷也是足足夠的。杜天舟的意思是,先安頓下來,暫時不要幹這喪天害理的事了,日後日子緊巴了再尋思也可以。
包厚道吃慣了盜墓的甜頭。
哪裏肯就此作罷。
他不單單熱衷於盜墓的偉大事業。
而且還打算利用盜墓刨墳的事來報復順治爺、攝政王多爾袞、孫之獬、趙真人、江老財。他知道,明着干跟誰斗也不是料,明里鬥不過,那就來陰的,把你們家祖墳一個個全刨了。
太原城買了個三進三出的宅子。
數月後。
包厚道把當年太原包家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早算計好了,是想讓杜天舟三人幫着他把「大仇」給報了。
患難夫妻,沙場兄弟。
四人幹的就是這活兒,不多思量就同意了。
本來也沒有金盤洗手,更沒有請方圓幾里的地仙鼠來為他們洗脫罪名。
杜天舟想了很久很久,端着一壺茶,對包厚道說:「包爺,你們家的事就是我們兄弟的事,咱兄弟們沒有回天的聖術,干刨墳報復的活兒綽綽有餘。不過,你這個仇不太好報,你看,順治爺高高在上,攝政王多爾袞權傾天下,他們是一個祖宗,都埋在了關外的苦寒之地。咱們想刨有點不大可能。孫之獬這個狗官是魯人,聖賢鄉里出了這麼個狗雜種,真是羞煞聖人臉面。去年,淄川城破時孫之獬這個狗賊已經被殺,拋屍荒野,祖墳早就被刨了。我有個想法,順治爺疼愛董鄂妃天下聞名,董鄂妃是內閣大臣鄂碩之女,把她們家祖墳刨了也不可能。咱們走地仙的祖師爺傳過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走地仙的人不能懷着心思去盜墓,你這個念必須得圓。這樣,看在咱們生死相依的份上,我給你出條毒計,也不管將來能不能有善終了,幫你幫到底!」
包厚道不管毒不毒,能報仇就就是好計。
杜天舟說:「董鄂妃出世時,按着規矩女人的紫河車是要丟掉的。」
男子出生要把紫河車扔在自家房頂上。
紫河車:胎盤。
尋到當年董鄂妃出生時扔下的紫河車,將它泡在黃龍湯里。
黃龍湯:屎。
不過,過了這麼多少年,這東西應該化成沫面滿天飛了。
松二狗、華千雨二人有點不大樂意,到關外刨大清的祖墳,這輩子就可以收手不幹了。
眾所周知,滿人進關時從中原搜刮到無數寶貝,都埋在了關外的龍脈里。放着富貴不干,千里迢迢的跑到寬甸城頂山找什麼董鄂妃的紫河車,還他娘的是個沒影的事,這不是扯呢。杜天舟拋開包厚道,偷偷對二人說:「杜爺、華爺,你們心裏怎麼想的,我明白。咱們都是一個坑裏生死患難爬出來的兄弟,我們不幫他,誰幫他?我知道,這事任誰聽了都知道辦不成。這樣,咱們陪他去一遭,成不成的咱不管,把他的心事了了也就是了,你們說是這麼個理不是!」二人一賭氣說:「就當遊山玩水!」
皇陵可不是他四人能幹了的活兒。
杜天舟也想去關外采採風,瞄一瞄有啥富人墓順道倒了。
陝西、洛陽、金陵之地早已十穴九空。
各人打着算盤上了路。
寬甸城頂山是後金髮源地之一,當年努.爾.哈赤以祖上留下的十二副盔甲起事。又經皇太極這個雄才大略的接班人,雄傲天下打下了關內外的威名,正逢崇禎皇帝當政的大明江山搖搖欲墜,數十萬鐵騎所向披靡,征南盪北,內絡吳三桂、尚可喜、耿精忠、洪承疇這些漢人降臣助威,打敗李自成,逼死崇禎皇帝,拿下了花花江山,花起花落得在順治爺手裏。
寬甸城頂山風貌依舊。
正白旗的鄂碩早已官居顯位,遷到了北平。
一路沿山走水。
想要按杜天舟所說的,把當年董鄂妃的胎盤找到,這比在大海里撈根針都困難。除包厚道一個人心勁高的不行不行,這三人是一路走一路游,看看當地的花,訪訪當地的情。這件事不能明面上打聽董鄂妃的胎盤扔在哪了,更不可能上到人家府上趴在房頂看有沒有。在當年的府邸周圍踅摸了好久,只要類似胎盤的東西都一併收集起來了,如此過了三個月,單是風乾的胎盤都不知收集了多少。
這天夜裏,月兒滿掛。
包厚道喝了三兩東北的「悶倒驢」,哼着小曲四處溜達。
一輛蓬車從董府駛出,直奔東南方。
包厚道不知抽什麼筋,稀里糊塗跟在馬車後,一口氣跟出了城外。
直到腿軟了,倒在茅草叢裏。
只見那車停下後,有兩人抬着個用緞子裹的非常嚴實的東西,甩了兩甩扔進一個坑裏,趕上車往回走了。包厚道酒量屬於上佳,只是沒料到這「悶倒驢」這麼勁大,腿軟心明,不敢弄出聲來。一直等到那二人驅車走的遠了後,這才一步一顛來在剛才扔東西的地方。月亮又圓,看的非常清楚。緞子裏躺着個死去的美人,頭髮還有濕氣,很明顯臨死前出過猛汗。包厚道尋思:「難道這女子是在水裏淹死的?」
包厚道初出道便與黑白無常幹過架。
一具女屍有啥怕的?
包厚道只見那女屍懷抱里,用一方紅巾包着個東西,滴着殷紅。
這一打開。
露出一團血脂黏稠像豬肝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