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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替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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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又出變故。為了「履行責任」, 宋至決定回到老家,永遠都不再見沈炎。宋至前往沈家大屋告別那天大雨滂沱, 雖然撐了雨傘,甚至還穿上了雨靴,水珠卻依然不住地打落在他身上、頭上, 令他分外狼狽。借着臉上雨水,宋至偷偷地哭。耳邊水聲陣陣, 宋至宛如正站在大海中, 海水原本清澈見底, 突然一記重錨砸下, 瞬間掀起一陣泥沙, 將水攪得渾濁一片,也令宋至整個人都被骯髒的東西包裹住了。
李朝隱和凱文沒有拍攝何修懿的表情, 而是將攝影機至於地面上方十公分處,一直跟着何修懿的雨靴前進。在壓抑的氛圍中, 只有腳步一步步地邁着。觀眾們都知道,在不遠處等待着二人的,將是什麼樣的故事。
何修懿腳下踉踉蹌蹌的,好像每走一步都要耗盡他的力氣。
最終, 沈家大屋還是出現在了眼前。
何修懿站在大門前。
在敲門前,何修懿抬頭看了看天空——在新的一鏡中, 終於有攝影機拍攝他的側臉了。他凝望着高處, 仿佛那黑黑的天幕當中正棲息着群神——在沈炎與宋至對於未來充滿了期盼時, 那些神明卻早已知曉了二人的命運。
這個動作, 是何修懿臨時起意加進去的。他還記得不久之前母親去世那天的天氣是上海十分少有的雨夾雪。當時他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志得意滿地向母親報喜的情景,便抬頭看了看雨雪來的地方,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了一個表面上人人都很清楚的淺顯道理:那美好的日子,也許,是有着盡頭的。
見李朝隱並未喊停,何修懿抬手敲了敲大門,仿佛正在親手推開那任性的厄運之門。厄運這個東西,實在很像是調皮的幼童,總是為所欲為、我行我素地出現在人們面前,還往往戴着名為希望的面具。
沾着濕氣的門扉發出了「吱嘎」一聲,充盈於晚風中的潮氣灌進房間,左然笑着說了一句「好冷好冷」,而後握住何修懿的手腕,讓他進屋。
何修懿按照李朝隱導演的指示堅定地站在門邊。
門口,是一些導演鍾愛的上演衝突的場所。門的兩邊,通常總是有一方在接受、一方在拒絕,比較經典的便是曾被提名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的《幽靈世界》。
何修懿盯住了左然,仿佛要把「沈炎」的一切都記在腦海,半晌之後才開口道:「沈炎……我要回村子了。」
左然一愣,隨後接道:「好啊。」沈炎此時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但卻拼命掙扎,拒絕去接受它。
&要回村子了……再也不出來了。」
隨着宋至講述原因,兩人間爆發了整部電影最激烈的矛盾。何修懿不停地強調「分道揚鑣」、「形同陌路」,並眼睜睜地看着左然眼中的火焰慢慢熄滅,變得心如死灰——這讓他感到了心悸。
接着,便是那一耳光的戲。
何修懿退後了一步,但是依然在屋檐下。他的桃花眼中不再有光彩了,脖子上的青筋鼓起,一跳一跳,注視着面前的左然,囁嚅着道:「對不起……對不起……」
左然上前一步,低頭看着輕移開了視線的何修懿,閉了閉眼,片刻之後下定決心似的復又睜開:「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
與此同時,他伸手給了何修懿一個「耳光」。在劇本中,這是為了為了讓宋至「不掛念」,安安心心娶妻生子,因為沈炎知道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結果……那個耳光,再次像是輕撫一樣。
&停。」李朝隱立刻喊卡,「左然,你能演得更好。」
第二次打,依然太輕。李朝隱說:「不夠真實。」
重新拍攝,再次失敗,李朝隱的態度明顯較前兩遍嚴厲了些:「怎麼時好時壞?開始情緒醞釀比較到位,可是沒有保住勢頭,最後情緒爆發很有問題。」
第四次ng時,李朝隱撂下了開拍以來最重的話,他緊皺着眉頭:「左然,你似乎很脫離狀況。」
左然說:「……抱歉。」
李朝隱是個有名的導演,「教訓」之後又輕輕走到左然的身邊,問他:「告訴我……你在煩惱什麼?上次是看不慣,這回又是什麼?講出來,讓我幫一點忙。」
&導,」左然抬眼注視着李朝隱,「不可以假打麼?」
&
&懿是我……朋友。」說到「朋友」二字,左然卡了一下,「我沒辦法完成。」
李朝隱說:「我知道中國電影一般是假打。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不論如何模仿,效果都要打個折扣。這個鏡頭非常重要,我不希望應付了事。」荷里活便基本都是真打。
左然又問:「沒有其他的法子麼?」
李朝隱搖了一下頭。
聽見左然說自己是「朋友」,何修懿心中異常地驚訝。他們二人認識才一個月,在片場外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左影帝竟然……把自己當作朋友了?而且,在傳聞中,左然性格高冷,與圈子裏的所有人關係都沒多好,說是獨來獨往也不會很誇張。
&然……」何修懿想了想,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左然的手腕。
左然僵了一下,垂眸看着,被握着的手有點不自然。
何修懿繼續說:「我是一個專業演員。如果不願犧牲,要求李導將真打改成假打,或者叫人來替,那不是就跟柳揚庭一樣了嗎?」
「……」
&然,」何修懿看着左然的眼睛,用十分柔緩的語氣說道,「對於演戲這件事情,我很認真,也很珍惜每個鏡頭。我對事業有追求,也對自己有要求。如果改成假打,甚至叫人來替,我會難受。這種折磨,遠遠不是被打一下能比擬的。只是一個耳光,真的沒有關係——我臉皮厚,打也不疼。」
左然沉默半晌,最後才又開口:「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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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和李導談談,明確一下他的要求,這樣才能一次通過,不讓你白挨了。」
何修懿笑:「謝謝。」
第五次拍攝前,左然看了一眼劇務,問:「還有冰塊沒有?先把鋁壺拿到這邊來吧。」
&有~~~!」為了消暑降溫,劇務準備了一個保溫壺,每天將在酒店冰箱裏製作好的冰塊塞進去,帶到片場並在拍攝間歇時分發給劇組眾人。這是原始降溫方法,不過總比干待着強。她小跑着去拿,很快便拎着一個小桶回到了片場。
李朝隱喊「action」後,何修懿再次說:「對不起……對不起……」表現甚至比前幾次更好。
對面左然演技讓人看得心驚。他的眼神中有着十萬分不舍,然而卻明白自己必須那樣做。最後左然用不重又不輕,剛好符合李導要求的力度「打」在何修懿臉上,同時仿佛用盡了全身上下的力氣一般地道:「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
&李朝隱,「非常好!」他很少會很直白地誇獎演員。一般來說,即使他很喜歡演員們的表現,也只是說「表演更豐富了」、「剛才演得有點意思」、「保持這個勢頭」等等。「非常好」三個字代表着李朝隱有些過於興奮。
左然看着劇務,道:>
&哦!」劇務連忙遞上冰桶。
左然伸手拿出幾個冰塊,輕輕地按在了何修懿的臉上。
「……」何修懿能夠感覺到,涼涼的冰塊貼在了自己有些發熱的地方,很舒服,擴張了的血管變得安靜下來。左然掌心冰塊很冷,但是手指卻很溫暖,指尖輕輕地碰觸着何修懿的耳朵、脖子。一冷一暖之下,何修懿有些輕微的愣神。
漸漸地,冰塊融化了,兩個人一起焐化的。
左然的掌心直接貼上了對方的臉頰。他小心地捧着,拇指還在方才被「打」到的地方摩挲了兩三下。何修懿抬着頭,看着左然正盯着自己的眼睛,沒來由地有些心跳加速。
幾個方形冰塊化成的水慢慢地在左然手裏變暖,那融了對方身體熱度的水珠仿佛能夠讓人燙傷。何修懿感受着溫度,簡直有些坐立難安。左然翻過手指,用指背將水輕輕地擦去了。
&然……」何修懿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我沒事了……不疼……我也沒有什麼皮膚病之類的……」
&
&導說要講講接下來的幾個外景拍攝……」
&
&那我先過去了。」
左然將還帶着水珠的手從何修懿臉頰移到了後頸,稍微一用力,便將何修懿攬在了懷裏。他用下頜蹭了一蹭何修懿的發頂:「去吧。」
「……」何修懿看着左然的喉結,鼻尖輕嗅到對方的味道,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一場抽耳光,何修懿沒覺得怎樣,但是他感覺到,他對面的左然似乎……比自己要難過許多。
按照劇本,在一開始,「沈炎」會細細地親吻「宋至」。大部分攝影機會在遠處拍攝兩個人的整體,觀眾很難看清楚只露了一個側臉的何修懿。電影中還會有一段唇部特寫,不過應該也沒有人能只通過嘴巴便認出誰。
李朝隱對左然說道:「沈炎即將真正得到宋至。他很珍惜這個『初次接觸』,你要體現出這一點。下-身表達能力有限,想想待會兒該如何親吻。」
「『珍惜』是嗎?」左然的眸子依然波瀾不驚的,「我試試吧。」
&試試吧。」
幫兩個人擺好姿勢之後,李朝隱走到了監視器的後面。場記十分有穿透力的聲音響徹片場:「第30場1a鏡>
幾台攝影機有條不紊地工作,安靜的氣氛迅速彌散到各處。
左然先吻了下何修懿的髮際線,而後嘴唇貼着飽滿的前額划過,又吻上了何修懿漂亮的眼睛。他用雙唇抿着何修懿的睫毛輕輕拉扯,讓何修懿覺得有一些癢,不過,很快左然便放過了眼睛,順着鼻樑向下,輕輕地碰了碰何修懿的唇。那個吻是蜻蜓點水般的,碰了一下之後立即小心地避開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碰觸到對方。他很小心地呵護着對方,卻又存在着溫存的渴望。幾秒之後,左然才又啄了一下,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每一次輕貼的時間越來越長,到了最後,終於徹底啜住了何修懿的嘴唇。何修懿上唇有一個小巧的唇珠,左然含住了,用舌尖輕輕地來回撥弄。過了片刻,左然才轉而進攻何修懿的下唇。他一下一下地將下唇舔濕了,用舌尖勾畫對方的唇形。等何修懿的雙唇被弄得紅通通的,左然才將他的舌頭推進對方齒縫。他裹挾住何修懿的舌尖,引導兩人舌尖互相輕推。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親吻變成重舔重壓,無比霸道,佔有欲強,甚至有些粗魯,強悍而又熾熱,像要將何修懿整個吞下、永遠只屬於他一人一般。
何修懿覺得口腔內的空氣全部被對方猛烈地奪走了。在這樣的時候,他不由得佩服起了左然。左然的演技實在是太出彩了——方才明明只說「試試」,結果竟能將感情表達得如此細膩,仿佛真的初次從如此近的地方接觸自己的摯愛,何修懿確實有一種被珍惜的感覺。
&好!很好!」一直在盯着特寫鏡頭的李朝隱激動地大聲喊了一句,「這就是我要的!」甚至,比預期還要更出色。他能明顯地感受到,「宋至」就是「沈炎」一切情思的中心和終結。
接下來的一場便是真正的「正餐>
何修懿揚起了他精緻的脖頸,大口喘氣,發出了無聲的吶喊。左然見狀,低下頭吻上了何修懿的喉結,開始模仿合二為一時的動作。
何修懿努力地飾演「宋至」。他全身繃緊了,仿佛正在接受一場蛻變。
對於「宋至」來說,有些情感在他身體內部形成了巨大的漩渦,將一切意識全部拉進去並且吞噬了。好像是一碗清水被滴進了一滴顏料,顏料由近至遠逐漸彌散開來,靈魂當中一直封閉着的某樣東西也終於掙脫了出去,流遍四肢百骸,他的每根骨頭、每條血管、每個細胞,都有一種被充盈的感覺。
到了這裏,這段戲便到了尾聲,再有幾秒就該卡了,一切順利。
就在何修懿以為會順利地結束的時候,一直趴在他身上的左然突然間不動了。
何修懿也放鬆身體:「……?」
左然抬起了頭,用冷淡的聲音對李朝隱導演說:「停一下。」
何修懿再一次:「……?」
左然從何修懿身上直起身子,右手輕輕按住自己腰下。
「……」何修懿看見,原本將安全罩黏在皮膚上的膠帶已經鬆了。之前膠帶十分緊實,此刻卻是松松垮垮地搭在皮膚上。
「……」何修懿很清楚,影帝肯定是再次「入戲」了,然後將扣着的安全罩頂開了。可能,因為太陽光的炙熱光線,還因為方才的連續動作,左然身上出了薄汗,汗水也使膠帶的黏性變差了。
何修懿努力思考着,應該說些什麼話好。場面實在有些尷尬,沉默以對不是辦法。兩秒之後,他撐起身子,沒心沒肺地笑着說:「這膠帶的質量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