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准無意殺死「魔種」,他要保存證據,他要向整個龐山證明自己一直以來的懷疑是正確的,龐山宗師犯下了大錯,首座們也都沒有盡忠職守。
申准在幼魔身上點燃的火焰消失了,轉化為一層金黃色的粘稠液體,清晰地勾勒出它的形態。
「一隻獨特的魔種……」申准神情激動,「你終於肯露出真實面目了,掙扎吧,讓我看看你的實力,你從前不是魔王嗎?本事應該不止於此。」
幼魔奮力扭動了一會,突然變得老實了,看了看數尺之外的大執法師,從嘴裏射出一小團金黃色的唾液,環繞申准周身的黑煙自動分出一股,迎上唾液一口吞下。
申准開心地大笑,他沒有理由不開心,甚至後悔太早將傳音香爐毀掉,宗師、首座,甚至九大道統的所有人,都應該過來觀看他的功績。
小秋本來在走天罡步法,這時止步不動,申准用餘光看了一眼就不再理會,只盯着幼魔,像是在欣賞自己辛辛苦苦親手造出的傑作。
「原來你真的沒什麼本事,你還太弱小,仍需要成長,可惜你沒有機會恢復全部力量了,因為我看破了你的陰謀……」
申準話音未落,幼魔發生了變化,身上的金黃色液體在膨脹,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將黑煙形成的手掌慢慢撐開。
金色粘液越來越薄,逐漸變成一個半透明的橢圓泡體,申准已經看不到裏面的幼魔形態,但他知道幼魔沒有逃掉,仍然停在泡體之內,於是加大黑手的力量,團團黑煙補充進去,黑手越來龐大,雖然不能抑制泡體的膨脹。卻能牢牢將它握住。
「這樣才對。」申準的左手仍在滴滴答答地流血,在腳邊聚成一灘,他全不在意,甚至沒有採取止血措施,心思都在「魔種」身上,「孤注一擲?很好,把你的力量都用出來吧,讓我瞧瞧,為了毀滅龐山道統,魔族到底派出了什麼!」
淡金色的橢圓泡體達到五尺高三尺寬時終於停止膨脹。似乎已經用盡了力量,申准有些失望,他的功績不只取決於識破陰謀,還取決於「魔種」的強弱。
「你還有餘力。」申准鼓勵道,「在宗師和首座們趕到之前,你還能變得更強大一些,即使你的寄存之所是個弱小的凡人,可你擁有無限的潛力,全部顯示出來吧。」
泡體閃爍着淡金色的流光。卻沒有再擴大,申准看到旁邊一直不動的慕行秋,一下子明白了真相——原來「魔種」的寄居之所已經不再是弱小的凡人,「你竟然凝丹成功了。」
小秋的確成功了。他在走完第二圈天罡步法時結成內丹,腹內的沉墜感消失,迅速地旋轉起來,體積越來越小。由充滿整個腹部,很快縮到只有鴿子蛋大小,懸在下丹田之內。
按小秋在養神峰學到的知識。凝氣成丹到這一步就算結束了,他沒有入魔,也沒有半途而廢,可接下來的事情卻沒有任何都教介紹過:他的內丹只維持了一小會,又開始旋轉變大,正好與幼魔體表液體的膨脹同時進行、同時停止。
小秋喜歡這種膨脹的感覺,好像水下潛伏已久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令他倍感舒暢,只想就這樣一直膨脹下去。
申准短促地冷笑一聲,「你居然沒有入魔,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在向你挑戰。」
小秋站在那裏,全身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內丹一旦停止膨脹,他又感到憋悶,感到四周佈滿了壓力,就像是幾年前在老祖峰托舉巨石時的感覺,只是這一回壓力無處不在。
「你在碎丹,笨蛋!」申准也在加強法力,比他對付都教林颯時動用的法力還要多幾倍,「你大概是道統歷史上擁有內丹時間最短的人。」
「那又怎樣?我不會乖乖站在這裏等着被你殺死。」
「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碎丹。」申准又加強一分法力,「內丹碎裂時會釋放出千百倍的法力,甚至能毀掉整個山谷,你會死,楊清音、林颯會死,妖頭更是不在話下,還有……你在外面的那幾個朋友也會死,跟你一樣,粉身碎骨,化為灰塵。」
都教們沒講授過碎丹的知識,可小秋知道申准說的不會錯,「你也會死,有一名星落道士陪葬,我很滿意。」
申准猛地加強法力,淡金色泡體收縮數寸,小秋感受到的壓力隨之大大加強。
慕行秋的內丹剛剛形成,蘊含的法力還很弱,即使碎丹,申准相信自己也來得及逃至安全距離,可這股力量足以毀滅魔種,讓他失去一項重要證據。
「你有魔念了,慕行秋,你就要入魔了,居然想跟我同歸於盡,看看你的朋友,他們一無所知,正在外面保護你。」
申准施放一道簡單的法術,房屋的一面牆壁變得透明,小秋抬起頭,望見遠處緩坡上的幾道人影,他們正在站在星光之下開心地聊天。
「成了,肯定快要成了,我有預感。」關神躍望向小秋的房間,目光閃亮,聲音激動得微微顫抖。
「你是不是有點嫉妒啊?」辛幼陶雙臂抱懷,聲音拖得長長的,跟老娘眼裏的一群廢物待在一起,執行微不足道的外圍保護任務,他居然感到很高興,王子厭惡這種高興,因此說話的腔調越發陰陽怪氣。
「當然嫉妒,誰能不嫉妒啊。」關神躍只望着小秋所在的房舍,「希望下一個成功的是我。」
「你?慕行秋在養神峰就已經豁通三田,離凝氣成丹只差一步,跟咱們可不一樣,你在五行科都沒成,在這裏,哼哼……」辛幼陶堅持稱呼小秋的大名,而且非要將大家的熱情打壓下去。
他失敗了,不只是關神躍,周平、小青桃等人的熱情也跟着水漲船高。
「可小秋哥起碼證明一件事,沒有老祖峰的幫助。修行也能取得進展,甚至度過凝丹這一關。」周平燃起了修行的希望。
「沒錯,逆天之術只是更難一點,絕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小青桃是最高興的人,「我想凝氣成丹,給芙蓉山一個交待……」
辛幼陶只是哼哼,以此掩飾自己心中跳動的希望,「老娘跑哪去了?說是巡視山谷,一直就沒見着她的影子。」
「老娘在幫助小秋哥。」關神躍肯定地說,「老娘這人面冷心熱。她說不管小秋哥死活,其實不可能真讓他遇險。」
周平扭了扭壯碩的身軀,「你們說……老娘……是不是……嗯,有點喜歡小秋哥?」
五道疑惑與譴責的目光同時轉來,周平四處掃了幾眼,確定老娘不在附近才說:「你們別裝傻,誰都能看出來,老娘對小秋哥的關心非同一般。關神躍,你跟老娘認識得最早。見過她如此費心費力地幫助過一個人嗎?」
「永遠別去猜老娘心裏想什麼。」關神躍以過來人的口吻說,「老娘做事從來不解釋,今天幫你,沒準明天就會揍你。」
小青桃使勁兒搖頭。「你們在胡說八道,小秋哥喜歡的人是芳芳……」
「我沒說小秋哥喜歡誰啊,老娘……這是單相思。」周平壓低聲音,嘿嘿直笑。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關神躍指着周平連說兩遍同樣的話,「老娘聽到這句話,非把你當乳豬烤嘍。」
「你們……你們都得保密啊。不能把我出賣了。」周平急忙說,他對老娘的懼怕可是不攙假的,「老娘要是找我問話,我就說你們都有份,誰也別想逃過老娘的懲罰。」
眾人連推帶搡地歡笑,只有辛幼陶仍然站在一邊,面帶鄙夷,可是等到周平跌跌撞撞地衝過來時,他也加入戰團,跟大家一塊動手,將周平壓在草上,逼他承認剛才的話全是他一個人的猜測。
屋裏的小秋聽不清他們的聲音,只能看到他們在打鬧,跟他從前在野林鎮與夥伴們玩樂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申准一直在留意小秋的眼神,他看出少年的心緒發生了變化,立刻適時輕聲道:「你知道自己為何而死,他們卻要稀里糊塗地陪葬……」
申准需要一隻活生生的魔種充當證據,絕不希望努力得來的這一切被一個蠢小子毀掉,他在輕緩的聲音里加入了幻術,「放鬆,放鬆,我知道碎丹並非你的真實想法,你只是還不懂得如何控制內丹。你現在被壓得很難受,你想釋放這種壓力,可這樣會害了你自己,還有你的朋友。放鬆,對,放鬆,我會教你一個護持法術,不僅讓你感到輕鬆,還會保住你的內丹。你不會死,你的朋友也不會死,你只會失去魔種,恢復普通的凡人之身,那本來就是你該有的身份。」
大執法師的話聽上去合情合理,聲音更是充滿了不可抗拒的說服力,小秋臉上閃過一絲掙扎,然後深深吸進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說:「不。」
申準是入魔者,隨時可能迷失本性大開殺戒,小秋不信任他,在養神峰,都教們關於入魔者只有一個告誡:不要相信他們的任何一句話,這種人會做出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瘋狂之舉。
可小秋不想碎丹,不想就這樣與敵人同歸於盡,尤其不想連累屋內屋外的朋友們,他憑着記憶中的法門與本能,努力凝聚下丹田中過分膨脹的內丹。
申准黑手掌握着的淡金色泡體對小秋的努力做出了回應,與內丹一同迅速縮小,最終噗的一聲消失了。
申准第一次變得氣急敗壞,像盲人一樣伸手四處摸索,黑手隨之掃遍整個房屋,「魔種!魔種藏到那裏去了?」
幼魔重回寄居之處。
機會就這麼一剎那,小秋必須牢牢抓住,他的第一招沒有攻向比自己強大得多的大執法師,而是擊向困住禿子魂魄的光圈。
光圈破散,淡綠色的魂魄掙扎了一下,與主人重新融合為一,禿子倏地睜開血紅的雙眼,猛地用頭髮高高彈起,再次撲向入魔者,那是他腦子裏唯一的念頭。
這回他不是孤軍奮戰,擁有內丹的小秋,第一次大聲念出咒語:「錯或落弱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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