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小秋,共有十三名致用所弟子同意共同修行,第二天早晨,陸續跑來的卻只有八個人。
關神躍第一個到,身為豁通三田的弟子,這點路程對他來說不在話下,沖小秋點下頭,走到房舍前面的空地上,發現地上鋪着若干草墊,旁邊有一張桌子,上面擺着一瓶丹藥和插在小土堆里的兩截又短又粗的燃香,他也不客氣,先在鼻唇之間的人中部位抹上一點五節青木香膏,坐在草墊上進行修行。
第二名弟子還沒到,關神躍已經進入存想狀態,那兩截燃香自動點燃,兩股淡淡的煙氣飄向修行者,隨着他的呼吸進入鼻孔。
沒多久,第二、第三名弟子同時趕到,都是關神躍小團伙的成員,向小秋行以道統之禮,叫了一聲「小秋哥」,也抹了香膏坐在草墊上存想修行。
兩截燃香各分成三股,分別供給三名弟子,煙氣不見減弱,只是燃燒速度稍快一點。
一刻鐘之後,辛幼陶、周平到了,兩人像是在比賽,臉紅氣喘,周平打過招呼之後前去修行,辛幼陶留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質問小秋:「這,這就是你幫我的方法?找一群……廢物跟我一塊修行?浪費我姐姐送來的丹藥,你知道它們值多少錢?」
「你心疼?」
「怎麼可能不心疼?」辛幼陶怒沖沖地看着小秋,有心發作,又不敢太過分。
「那就趕快去修行,把你家的好東西多賺一點回來。」
辛幼陶哼了一聲,明知這是慕行秋的激將之法。卻還是中招,急忙跑到房前空地。恨不得將坐在草墊上的幾個人全都攆走,五節青木香膏、凝神香和通神香都是他的。現在卻被別人分享,而這些人感謝的對象居然還不是他!
辛幼陶急忙抹上香膏,在離桌子最近的草墊上端坐,好一會才清空思緒進入存想狀態,呼吸不自覺地比其他人要用力一些,希望能吸進更多的凝神香和通神香。
接着前來的是大良等三人,晚了近半個時辰,個個氣喘吁吁,另兩人累得直接倒在草墊上。大良好一點,手支雙膝說:「小秋哥……我……明天……」
「嗯,明天你不用來了,我會想辦法讓你去種花草的。」
大良感激地點點頭,他同意修行純粹是支持好友,一天下來就受不了了,「別等了,小秋哥,後邊沒人。剛一出村他們就轉身回去了,說是沒吃早飯沒有力氣,其實就是怕冷怕累。」
兩人一塊來到空地,小秋也坐下修行。大良直接去屋子裏躺了一會,然後起來淘米做飯,他可餓壞了。
桌上的凝神香、通神香快要燃盡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
那叫聲響徹雲霄,轟隆隆如雷。回聲連綿不絕,連在遠處吃草的馬群都被嚇着了。驚懼不已的張望,棕色的小馬駒飛快地跑到母馬旁邊,尾巴夾得緊緊的;屋裏已經做完飯正在休息的大良嚇了一跳,從床上掉在了地上。
這不是度劫,而是洞開過口竅的人用超常能力喊出的聲音。
正在存想的人全被驚醒,小秋大吃一驚,一口氣逆轉,雙腿竟然失去知覺,他急忙調運氣息,七次吐納之後才站起來,其他人還都面帶驚慌,努力恢復正常。
存想之人可以被叫醒,像這樣突然被驚醒卻是大忌,好在眾人都沒有凝氣成丹,這一聲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可是這一上午的存想卻白白浪費掉了。
小秋怒氣勃發,四處尋找發聲之人。
修行弟子當中唯獨少了一個關神躍。
大良站在門口,驚異地指着山谷入口,「他往那邊跑了。」
小秋飛速追出去,跑得太快,差點從關神躍身邊錯過。
關神躍蹲在谷外的雪地里,雙手抱頭,身子前後搖晃,低聲重複着「對不起」三個字。
小秋強壓怒火,走到關神躍身邊,伸手將他拽起來。
關神躍十分抗拒,可他爭不過小秋,被迫起身之後縮成一團,一下子矮了多半頭,「揍我吧,狠狠揍我吧,真是對不起,我……我忍不住。」
「到底怎麼回事?」小秋儘量緩和聲音,關神躍的表現有點詭異,他必須問清原因。
「我就是忍不住。」此時的關神躍一付可憐巴巴的樣子,一點沒有從前恃強凌弱的大師兄氣勢。
「忍不住什麼?」
「我……我總想知道存想的時候大叫一聲會是什麼樣……還在養神峰的時候我就有這種衝動,後來在老祖峰我也……忘不了這個念頭,幾次凝丹失敗,都與此有關,後來首座說我有……入魔的可能,還是不要再冒險了……」
小秋真想給他一拳頭,忍了又忍,「你怎麼不早說?」
「自從來到致用所我就再沒起過這個念頭,以為沒事了,哪知道修行起來還是這樣。」關神躍訕訕地說。
致用所里幾乎沒人還保持修行的習慣,他當然生不出大喊一聲的衝動。
小秋既惱怒又失望,關神躍是小秋最看好的人,沒想到第一天就出了紕漏,連五行科首座都糾正不了的毛病,小秋不認為自己有辦法,「走遠一點,再也不許來這裏。」
關神躍如蒙大赦,撒腿向致用所跑去。
小秋回到山谷里,發現辛幼陶等人陷入困境,他們被馬群團團圍住,無處可逃。
關神躍那一聲惹惱了正在吃草的馬群,跑來向人類展開報復。
小秋急忙跑過去大聲喝斥,連推帶拽,好不容易才將憤怒的馬群弄走,周平等人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再也不想在山谷久留。甚至沒問剛才那聲大叫是怎麼回事,匆匆告辭。
大良也從屋子裏出來。「飯我做好了……明天我不來了啊。」說罷也跑了。
只剩下辛幼陶一個人,看到馬群走遠。冷笑了一聲,「第一天,呵,可真是開了個好頭。明天還要繼續嗎?」
「當然。」小秋淡淡地說,「明天、後天,一直到你凝氣成丹為止。」
「你瘋了。」辛幼陶走前一步,「咱們講講道理,這個地方根本不適合修行,致用所儘是一群瘋子。再來幾次搗亂,咱們凝丹不成,先要成廢人啦。我知道你把大家叫來的用意,不就是想刺激我、鼓勵我嗎?我用功不就得了,幹嘛……在別人身上浪費丹藥?」
小秋盯着辛幼陶,突然明白一個道理,不只是關神躍,致用所的每個人可能都有一個令他們修行失敗的心結,「你為什麼特別喜歡用符籙?」
辛幼陶臉一紅。隨後露出困惑的表情,「符籙是好東西,人人都用符籙。」
「我從來不用。」
「因為你是窮人,富人、貴人都用符籙。九大道統不是有一個符籙科嗎?真不明白道士為什麼不愛用符籙。」
「龐山有符籙,孟都教就用過,只是修行弟子不能用。」
辛幼陶當然明白這條規矩。撇撇嘴沒再說什麼,可小秋的目光仍然盯着不放。讓他心生不安,「你還想幹嘛?我的符籙都被姐姐帶走了。想用也用不了,我現在跟你一樣,是沒有符籙的『窮人』。」
「你還有符籙沒交出去。」小秋肯定地說。
「全交了,一張沒剩。」辛幼陶也肯定地說,眼睛一眨不眨。
「沒關係,我記得能使用符籙的人身上都有一個祭火神印來着。」
「不是所有人。」辛幼陶馬上糾正,他對符籙可謂瞭若指掌,「只有使用高等符籙,或者想讓符籙效果更好一些,才需要祭火神印,這是符籙師和王室的特權,普通人可沒有。據說內丹也可以代替神印,但我覺得效果不會太好,為什麼呢,因為……」
「把你身上的祭火神印去掉。」
「什麼?」
「把神印去掉。」
辛幼陶後退兩步,以前所未有的堅決語氣說:「不,絕不,除非殺了我……那也不讓你去除我的祭火神印。」
小秋終於確定辛幼陶的心結是什麼了,「好吧,先不去掉。跟我一塊去仙人集,我要給你姐姐寫封信。」
「寫信幹嘛?」辛幼陶警惕地問。
「要更多丹藥,這點兒哪夠?」
「我敢保證,明天只有我還能堅持修行,這些丹藥……」
「那也不夠。」小秋搖頭,「而且我還需要更好一些的丹藥。」
「你可……太狠了,這是我保留神印的代價對不對。」辛幼陶十分氣憤,卻不得不跟着小秋向谷外走去,「為什麼我姐姐覺得你行呢?你自己還沒有凝氣成丹。」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辛幼陶突然笑了一聲,「秦凌霜居然是今年第一位被選中的弟子,真是讓人想不到,她肯定有特別之處,才會被禁秘科看上,聽說左流英是個非常挑剔的首座。」
小秋沒接話,辛幼陶繼續說下去:「『一入養神峰,三年不出谷』,其實後面還有兩句,『誤入老祖峰,十年如一日』,是說道士們壽命長,也是說修行艱難,十年也未必有多大進展。慕行秋,你不擔心等你老了,秦凌霜還在老祖峰修行,你們根本沒機會成親嗎?」
「各有各路。」小秋毫無所動。
辛幼陶哼了一聲,他想在語言上報復慕行秋,沒想到這個小子比他想像得要冷酷無情。
公主留下的部屬住在仙人集北頭的客店裏,小秋親筆寫了一封信,列出清單,辛幼陶想看一眼,被他不客氣地推開,「我寫字難看。」
辛幼陶靠在窗口,百無聊賴地向外張望,突然縮回頭,小聲說:「張靈生在外面,別讓他看到我,他這兩天總追着我討要五節青木香膏。」
小秋放下毛筆,「我來對付他,正想找他說幾件事。」
「奇怪,他怎麼沒穿道袍?」辛幼陶豎指沖小秋噓了一聲,又指指窗外,顯然是看到了更奇怪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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