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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後
希望姑娘們支持正版~全文首發晉/江/文/學日的東望酒樓, 實在是熱鬧。
定州城裏有些身份地位的都來了, 連太守亦領了消息顛顛兒地坐着馬車一路趕來,準備會一會這國子監廩生,將來的同僚。
國子監廩生自負才學,但在蘇令蠻蘇令嫻驚艷詩作劃破長空之際,便知——此番的踢館,算是失敗了。
連無名居士的一首詩作,都能壓了他們, 那登樓的指望, 簡直是沒有。縱能登樓, 那也該讓那無名居士才是。
於是接下來發生之事簡直可以算是□□迭起,姐妹二人與舅家表哥之間不可言說之事, 引起了這些國子監廩生的莫大興趣——揚名的機會自是沒有了, 看看熱鬧娛樂一番倒也不算白來。
他們一字排開陸續下了高台,任這三人對峙台上將人生作戲, 見周邊桌椅沒有了, 不講究些的直接席地而坐, 講究些的羽扇輕搖,直身看戲——莫說讀書人清高,他們委實也藏了一肚子的好奇心。
蘇令蠻本打算壞了蘇令嫻這揚名的意圖便不計較,權當兩人扯平。
沒料吳鎮中途出來橫插一槓, 企圖英雄救美, 再思及那暗巷幽會, 胸口頓時跟吃了只蒼蠅般一陣噁心:
&鎮, 我曾說過,往後但凡我蘇令蠻所到之處,你便退避三舍。這三舍,你……退了麼?」她不願再叫鎮哥哥。
蘇令蠻的性子素來激烈,一根腸子通到底,唯獨在阿娘身上有些反覆,這吳鎮嘛……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了。
吳鎮語結:「阿蠻妹妹,退婚之事,是我對你不住;可你也委實不必將氣都撒到嫻妹妹身上,你我之事,與她無關。」
蘇令嫻剛剛緩和下來的面色,白得幾乎可怕。
蘇令蠻淘氣地眨眨眼,猛地探到蘇令嫻面前嚇了她一跳,笑得直大跌:「鎮哥哥啊鎮哥哥,枉你長了一副機靈樣,這不是將大姐姐丟坑裏了。」
這些可與她無關噢。
蘇令蠻拍拍手心,幸災樂禍地想到。
這撇清關係的話一出,簡直是在告訴旁人,此地無銀三百兩,坐實了大姐勾搭妹妹未婚夫的醜事。
蘇令嫻在定州城裏細心經營的好名聲,完了。
果然,圍攏着的人群里,尤其是一些小郎君,已是滿面咋舌之態,但聯繫到此前蘇令嫻語焉不詳,企圖以他人詩詞揚名之事,這事便有了五分的可信度。
時人重才華,但更重品性,講究的是仗義疏財,名士風度。寡婦可以再嫁,三嫁,但一個品行壞了的人——
將是跟隨終生的污點,受眾人唾棄。
若蘇令嫻今回未處理好此事,她這一生,可以說是完了。便吳鎮堅持,她大舅母大舅舅都不可能讓她踏入吳家門。
蘇護一看事情鬧大了,思及面子,不與旁人打招呼轉身便偷偷地溜出了門,蘇令蠻冷冷地看着樓梯口,心底還殘存的一絲火星,真真正正滅了。
原來看熱鬧的興致頓時敗了。
便阿爹這百般偏愛的大女兒,亦無法與他的面子相媲美,虎毒尚有護崽心,可她這阿爹可真能,自私薄情簡直堪稱業界之罪了。
她突然一點都不嫉妒大姐姐曾擁有過的寵愛——此時想來,當初壓着性子,在阿爹面前裝乖不敢放肆,僅為他難得展露的一絲笑容,自己委實太蠢了。
蘇令嫻似是也注意到父親的離去,她早便預料到了,反沒有蘇令蠻的衝擊,眼睛緊緊盯着地面,白紗裙擺上星星點點的墨跡,聲音裏帶了一絲哭音:
&妹妹,你何故如此?我與鎮哥哥清清白白,平日裏詩文論交,只當是個興趣相投的朋友。偏妹妹你總是使小性子不肯信,才讓鎮哥哥耐不住退了親。」蘇令嫻拿出一方帕子,在眼間沾了沾,揩去簌簌垂落之淚:
&想到鎮哥哥退婚,竟讓你對姐姐我懷恨在心,設了今日一局來害我,我這清白……如何得申!不如一死以明志!」
蘇令嫻一字一句有理有據,甩鍋甩的高明,唱念做打,簡直比戲園子裏那幫人做得還真,加之身姿楚楚,梨花帶雨地一哭一鬧,讓在場的小郎君大郎君心都偏了幾分。
她急急地沖向白壁掛屏,那一撞之勢,實打實的兇猛迅疾,一看便不是鬧着玩的,登時讓人又對這話信了幾分,看向蘇令蠻的眼神都不對了。
蘇令蠻實在佩服大姐姐的巧舌如簧和當機立斷,這弱女子激烈一撞,豈不是坐實了她似海的冤情?
她胖乎乎的身材往前一滾,直接擋到了白壁掛屏前,想將蘇令嫻擋了,孰料吳鎮將她一掀,奮力一推之下,竟是將她連同掛屏一同推倒了。
&拉——」
桂青色紗羅裙勾到了掛屏,被硬生生撕出了一條縫,自大腿到小腿,露出白生生的一團肉。而蘇令嫻早被樓梯口趕來的一道身影迅速接了住,阻了這血濺當場的命。
林木將蘇令嫻好好地安在了地,轉身趾高氣昂地對這蘇令蠻翹起了下巴:「嘿,蠻丫頭,吃癟了吧。」
蘇令蠻在外人面前再驕橫再不講理,也是個十四歲未出閣的小娘子。
眾目睽睽之下,被親表哥推到了掛屏之上,又因體重和推力不小心將酒樓屹立了幾十年的掛屏壓倒,本就十分丟臉和委屈,再被林木這麼幸災樂禍地一問,當下便紅了眼睛:
&你何事?」
四周湧來的嘲意,動搖不了她。
可看到蘇令嫻不過低低哭泣,假意尋一尋死,便能推翻她幾乎鐵證般的結論,而她半躺在地,裙擺撕裂,手心、腿間被木頭的倒刺刺入肉里,疼痛難忍,卻只得來無數嘲笑。
蘇令蠻再一次感覺到了世界對她的森然惡意。
當你有了一副好相貌,那麼,這好相貌的說服力,似乎要她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達到統一起跑線。
她拼命用手拉着裙擺,妄圖蓋住露出的一截腿肉,手心的血氤氳地染了裙擺一角,但只有人在意到了蘇令蠻的狼狽和可笑。
甚至有小郎君高聲笑她:「愚蠢狂妄,心機狠毒,竟然偷了姐姐詩作潑髒水,只為爭一個男人。」
&人,不屑與之為伍。」
蘇令嫻微微地啜泣着,垂下的嘴角露出了不為人知的笑意。
&了。」
玄色大麾驀地從天而降,將蘇令蠻整個包住,一道冰粹般的嗓音從三樓落了下來:「適可而止。」
眾人抬頭,只見從來不許人上去的三樓樓梯口,竟然走下來一人。
幕籬遮容,通身玄色,一步一步地踏下樓梯,仿佛是走在金玉殿堂,自有其矜貴冷傲之處。
林木已經小踏步迎了上去,福身失禮:「拜見郎君。」
國子監領頭廩生班霖亦抱拳相迎:「不知郎君……?」
清微看都沒看他,直接穿過班霖,來到蘇令蠻身旁,輕輕蹲下,玄色的衣擺散落在地,像是開出了一朵花。
他伸出左手遞給她:「可還站得起?」
手指指骨分明,如玉潔白,連指尖,都好似一副精美的工筆畫,蘇令蠻發覺自己胸口那些屈辱、憤怒,竟然被一隻手給奇蹟的撫平了。
她愣愣地搖頭:「站得起。」
手間傳來一股力道,蘇令蠻發覺這男子雖不壯碩,但力道不小,竟直接將她這般的體重給拉了起來,大麾恰好將她背後撕裂的縫隙擋住了。
&人多以貌取人,無視也罷。」
清微虛扶了扶她,手迅速地收回,腳步一轉,帶着林木便直接往二樓樓梯口而去。
全程再未發一言。
蘇令蠻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覺,說話之人明顯不太擅長安慰人,但卻意外的,讓她胸中湧起一股熱意,這是唯一一次,當她沉入泥底之時,有人伸出援手拉了她一把。
在場人已有人議論開來,開始好奇起上了這三樓的人是何等身份,正巧小掌柜匆匆下來,便被人揪住了:
&掌柜,剛剛那人……是誰啊,怎麼就上了三樓?」
劉軒打了個哈哈,諱莫如深道:「此事諸位莫管,只需記得,我這三樓的規矩,還是在的。」
&於這位……」他轉向蘇令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蘇大娘子的詩,劉某看着,委實眼熟了些。」
此話一落,眾皆譁然。
定州城的人都知曉,這東望酒樓有位品鑑師,不論詩詞歌賦,還是民生百藝,無不涉獵。便劉軒小掌柜的只學了個皮毛,亦不會無的放矢。
眼熟的話……那必不是這蘇大娘子所作了。
本將自己成功脫離了這抄襲的鍋,又被劉軒牢牢地扣到了蘇令嫻自己頭上。
她抬頭,愕然地看着小劉掌柜,抖着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吳鎮還不肯信:「劉掌柜莫不是魔怔了?」
身下的床褥子曬得鬆軟,炕燒得火熱,躺在上面溫暖又舒坦。她忍不住將身子往被窩裏拱了拱,心滿意足地長出了口氣——看來此番是否極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