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揭開,阮玉扮好了立於台上,一出唱罷,滿堂喝彩。先生見世人捧他,這勢頭也壓不住了,心下想以後場子恐怕得常常帶他了。這一場戲唱罷,帝京之上開始流傳起廣宣院新出了一個旦角兒,那嗓音那身段兒皆是不俗,長得也清秀俊俏。
轉眼間跟隨先生趕場也有了半年,從最開始的食不果腹到現在吃穿用度尚可,阮玉覺得自己成角兒的夢想就快要實現了。從地方的小場子,一路就上到了王公貴族的私家園子,台子下面坐着的觀眾也從普通的不太懂戲的布衣到衣着華貴的達官顯貴們,漸漸地也有王公貴族們點這名兒要阮玉來唱戲。
戲是一場接着一場,阮玉也從一個角色唱到另一個角色。因為天生愛戲,人物內心和唱詞常常自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細細把握,時間久了阮玉也就不知不覺沉浸在戲裏。在這一出出戲裏,阮玉覺得自己過完了一生又一生。人在一世,或求名利榮華、或求才情氣節、或忠或奸、或愚或聰。很多時候,也不是自己本心能夠左右,那些為了保護自己不被傷害的一層層或柔軟或堅硬的透明外殼,將自己的那一顆原本赤城的本心層層包裹。我與世人、世人與我,不過是謀得一些什麼,可能是世事的磨礪,或許也說不清是被什麼所左右,人漸漸的變化,變得和最初的那個自己不盡相同。
戲唱的多了,也好似活了很多個世紀,很多事情也想得通看得透了。阮玉覺得自己有些以前在乎的、想不開的那些舊事也似乎並沒有什麼仔細咀嚼的營養了。看着鏡子裏自己那年輕的臉龐,眼底卻漸漸的蒙上一層冰霜、一絲蒼老之氣,心也似乎變得玲瓏剔透。
這日,先生找到阮玉,對他說你自立成角兒去罷,你也無需再要這廣宣院的襯託了。你隨我廣宣院趕場子積蓄下的也應該足夠你自立門戶了。阮玉謝過先生栽培,說是時候搬出廣宣院了。
回到住處,環顧四周。一晃眼兒在這麼一間小屋住了這麼些時日了,從最開始的家徒四壁,到現在有了些物件兒。東西都搬出來清空,竟也是滿滿當當擺了屋外一地,也是需得三趟馬車才能裝完。
阮玉用他這些年積攢下的銀兩在帝京之都最是繁華處置辦了一處園子,園子雖不大但卻精緻。有些願意追隨阮玉的戲子阮玉也帶着他們,也賞他們一口飯吃,畢竟這麼大個園子也要處處用人。搬家當晚,廣宣院那一屋子東西,除去最早的那一張小床,其他的都搬空了。阮玉坐在那床沿兒,環顧四周心生感慨,想起了他打剛來的那些日子,那些或委屈或喜悅或酸楚或氣憤的日子。人生五味,似乎都是在這間小屋裏住的這段時間嘗盡的。那些時日裏,生活拮据到每日只有半個饅頭和一條鹹菜。每日看着自己空空的飯碗,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吃點兒好的,這已經不是心理上的欲望而是出於生理上的本能。
阮玉記得來到這裏的第一天,他透過窗扇望向窗外,心裏是憧憬和希望。而今天晚上,他似乎再也觸摸不到當初的那種感覺了,時間和世事幫他洗刷掉了很多情感,而現在的他已然是在帝京頗有名氣的阮老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