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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基>
獨棟小樓。
季薄陽蜷腿窩在沙發上,電視機里的新聞聯播進入尾聲,特寫中佔據半個屏幕的胖臉終於消失。他瞥了眼旁邊的貼身護士,約芬機靈地眨眨眼,把電視調到一檔喜劇節目《樂翻天》。
名嘴們無厘頭的脫口秀讓約芬數次笑噴,季薄陽卻始終表情寡淡,不過從他目不轉睛的樣子就知道他看得很認真。
夜色漸深,季薄陽逐漸犯困。
&去休息吧?」約芬看向時間,臨近十點。
季薄陽微微搖頭,下巴落在膝蓋上,惹人憐愛的樣子像只貓科幼崽。
約芬顰眉,「您不願意睡覺我能理解,但您的精神狀況堪憂,不能連身體也垮掉……您注意到柜子上裝機器鳥的箱子了吧?接下來將會以您為主角進行為期一個月的拍攝,這相當耗費體力。季威將軍說過,既然您想要施展您那些異想天開的『才華』,就要付出相應的覺悟。」
季薄陽沉默一瞬,伸出手。
約芬上前,把季薄陽抱回臥室,輕輕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需要時,隨時按響呼叫器叫我。」
***
腳步聲遠離,燈光關閉,屋內陷入黑暗。
整棟小樓的牆體都是隔音材料製作,房門把室內隔離成孤島,萬籟俱寂,唯剩輕輕淺淺的呼吸聲若有若無。季薄陽側眼看向地面,月光灑落一片,朦朧靜美,他微微皺起眉,眼角眉梢泄出疲倦。
——夜晚總會日復一日地降臨。
緩緩閉上眼,季薄陽很快進入夢境……
這次是大海。
蔚藍的海水,金燦燦的沙灘,他被綁住手腳扔向波瀾起伏的海中,身體拋出難以想像的弧線,帶起的風刃刮在臉上,撲通一聲砸進海里。束手束腳的掙扎只會加重墜落的速度,他乾脆放棄求生,仰望海面與天空。
身體越沉越深,周圍越黑。
手指克制不住地想抓住什麼?可身邊除了海水還是海水,無依無靠,並且無助。
海水灌進他的耳鼻,喉嚨像被撕裂,氣管澀澀鈍疼,肺部如被火燎。缺氧的感覺非常難捱,頭腦開始發昏、犯暈,變得一片空白,或許馬上就會失去意識,在分秒之後,他就會如往常般再次痛苦地死去。
夜夜孤獨的夢裏,一次次經歷被害,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會出現。
並不是什麼絕望的情緒……原本他就沒有抱什麼期望。
***
蕭默驚喘着從床上坐起,愣愣地摸着喉嚨,溺水的窒息感讓倍感驚心。靜默片刻,他抹了把臉慢慢恢復冷靜,下床洗漱,鏡中映出白嫩的胖臉,眼角眉梢都是夜夜噩夢累積的疲憊。
小樓中,約芬坐在季薄陽床邊。
晨光灑在床頭,季薄陽緩緩睜開眼,餘光看到約芬掏出筆,意識還未完全清醒卻已經出於習慣開始描述夢境。
上午,記者們徘徊在戰地隨機採訪醫護工作者,偶爾去操場拍攝士兵訓練的畫面,為撰寫報紙專欄的文章收集素材。昨晚蕭默上鏡後,在網絡搜索中熱度暴增,新聞重播點擊率也翻了一倍,讓他頗受記者們的關注。
蕭默躲藏了一早上,在慢條斯理吃午飯的過程中,餘光掃視着虎視眈眈的記者,終於決定找個清淨地方窩着。
路上和宿舍總有取景的記者和攝影師,蕭默想了想,走向研究員居住區。巡邏和站崗的士兵早就習慣蕭默摸魚,並未阻攔。
雪花吞噬着周圍的噪音,四下里非常寂靜。蕭默放輕腳步,悄然來到禁區小樓背面,正對書房的窗台,取下上面閒置的花盆倒扣着墊上外套坐下,牆的另一邊響起兩個男人的說話聲。
&爺昨晚夢見溺水?」
約瑟打開電腦,身後約曼語氣並不樂觀地複述着季薄陽最新一周的夢境記錄,約瑟一點點錄入。
窗戶開了一條縫隙通風,聲音隱隱約約傳出,蕭默豎起耳朵靠近窗邊,模糊聽到一些話。隨着聽到的內容越來越多,蕭默緩緩坐直身子,表情沉凝……小樓里的小少爺居然連續一周都和他做過相同的噩夢,除開巧合,蕭默唯一能想到的隱情也就只剩下那個了……
他沉思着,室內的聲音仍在繼續。
&中窒息痛感真實強烈……可能是少爺身體健康出現問題,近期要進行全身檢查。」
&綁、落水、溺死……少爺感受到外界環境的束縛,充滿不安定,無力擺脫現狀,有心灰意冷的跡象,看來是季將軍施加的壓力超過少爺承受的限度,在向上匯報的同時要進行心理疏導。」
「……總結最近一周的夢境,少爺的孤獨感與對外界的排斥仍未有好轉,精神狀況依然危險而不穩定。」
約瑟嘆了口氣,「比起剛出院的時候,已經相較樂觀了。」
蕭默垂下眼,正要站起來,突然一堆水兜頭澆下!
蕭默抬頭,二樓的窗戶打開,一個唇紅齒白的小美人站在窗前,丟開手裏的木製花瓶,扶着牆緩了一會兒,才重新昂起下巴,發白的臉上展露出渾然天成的矜傲,高高在上地俯視蕭默。
&是誰?」聲音輕飄飄好像快消散的雲霧。
蕭默打了個噴嚏,仰視「女孩」尖瘦的下巴和驚艷的桃花眼,嘴賤了一句,「我是你老公。」
屋裏聽到動靜的兩名魁梧男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一個衝上二樓,一個跑向窗戶。
季薄陽眸色一沉,繃緊下巴,軟綿綿地沖樓下的約曼命令道:「把他帶進來。」
***
季薄陽關閉了手腕上的呼叫器,轉身面向跑上來的約瑟,遞出一個眼神。約瑟把他抱到沙發上,看季薄陽攤開一本書慢慢翻閱,並沒有親自審問闖入者的意思,明白了小少爺的打算:
把人揍皮實了,再通知負責人來領人。
蕭默不是默默挨打的個性。
措不及防被從窗戶拖進小樓摔在地上算失誤,眼看一名壯漢揮着拳頭砸過來,蕭默就地打滾,東躲西藏,隨手還叮哩哐啷地把觸手可及的貴重東西碰掉,阻擋對方的攻勢。
等另一個壯漢從二樓下來,兩面夾擊都愣是沒抓住一個靈活的胖子,還手忙腳亂地跟在闖入者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活像個演雜技的小丑,兩手兩腳連着嘴上去接東西。
蕭默從書房跑到客廳,發現門是智能刷臉的,上竄下跳地從一樓逃到二樓。
季薄陽正塞着耳塞百~萬\小!說,猛然一個衝力襲來,抬眼看見一張逼近的肥臉,無線放大,砰地一下被圓滾滾的巨物壓在沙發上。
&開。」季薄陽的聲音毫無感情波動。
蕭默踢開絆腳的木花瓶,剛爬起來看見倆壯漢追上二樓,趕忙氣喘吁吁地躲到季薄陽身後,發現壯漢腳步停滯一瞬才衝過來。
&開你的髒嘴。」灼熱的呼吸吹拂在後頸,季薄陽嫌惡得渾身發顫,可聲音雖然陰寒,份量卻像砸下的雪花一樣無足輕重。
蕭默會放在心上?
呵……大胖子微微揚起嘴角。
倆壯漢圍追堵截,蕭默時不時就往季薄陽身上撞。把壯漢們氣得爆粗口,一個追蕭默,一個護季薄陽,手忙腳亂。蕭默愣是見縫插針,自個不小心挨過多少下拳腳,就「不小心」把季薄陽撞歪多少次。
倆壯漢被逼急了,逐漸拿出真本事往蕭默要害上攻擊,蕭默突然停下,像是終於玩夠了,舉起雙手,慢吞吞道:
&爸是單厚方。」
蕭默瞟了眼再次被人從地上抱起來的季薄陽,看着掏繩子打算綁他的約曼,臉上掛出噁心人的和藹笑容。
&據貴族法第二百三十一條,當貴族家庭成員受到襲擊時,在提交給官方審理前,可酌情對次等級的行兇者審問關押(捆綁監/禁);同等級貴族家庭成員發生爭端,則由當事人的監護人進行和平商議……我不介意你們拿着傷情鑑定報告去找我父親。」
但眼前的男孩卻不會打擾監護人,更不可能去鑑定傷情。
蕭默能想到的關於兩人噩夢同步的隱情,就是與他糾纏不休的那本《蘭狄傳》,昨夜深眠前,他閱讀到《蘭狄傳》的最新內容:
[……蘭狄從小就對探索生命擁有巨大的興趣,住院時期已經自學了相關課程,出院後考取相關學位,展開「機械人膠囊」的研究。新曆130年上半年,戰地發現cml病毒,蘭狄藉助舅舅季威的幫助化名進入戰地一線,研發病毒解藥。]
縱觀戰地上下,年齡接近身份巧合的只剩眼前這位。
蕭默的視線從季薄陽的「巴掌嫩臉」移到他還沒黃瓜粗的「纖纖皓腕」,很難想像這個小學生體形的「骨頭架子」居然有十五歲?古班家名產病秧子短命鬼果真名不虛傳!
季薄陽垂眸看眼手背,嬌氣的皮膚上很快浮現出淤痕,他睫毛顫如羽翼,遞給親兵一個眼神——蕭默突然驚顫!
噢,這傢伙可是罔顧法律,連冒牌弟弟都敢下手的狠角色!
在親衛動真格前,蕭默只用瞬息就判斷清局勢,猛然雙膝跪地,脊背挺直閉上眼。
&打就打吧。」
季薄陽三人完全愣住,還沒見過如此能屈能伸的貨色!蕭默瞄了眼默默在角落工作的機器鳥,「我私闖小樓,就是拍到被揍也是應該的。」
話風一轉,蕭默又道:「不過話說在前頭,我這人雖然平時嘴嚴得像個鋸嘴葫蘆,但一點痛都忍不了,一疼就愛亂說話。」
蕭默笑彎一雙看不見瞳仁的眯眯眼,體貼道:
&記錯現在的錄製設備會把畫面同步上傳網絡進行雲備份,要是一不小心泄露出去引起轟動可沒有打馬賽克的機會……我想,像您這麼聰明絕頂的人,一定能明白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
值得亂說的是什麼話?能讓季薄陽聰明地退步?蕭默把重音加在「打馬賽克」上,就是意指前年公開案登報的事。季薄陽瞬間明白蕭默猜出他的身份……確實,在離開戰地前,他還不想暴露身份引來麻煩。
季薄陽的目光從上到下洗禮闖入者,膩味的大餅臉早前就有深刻印象,雖然還不知道來歷……季薄陽在被監/禁期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近兩年才進入社會,由於對外界缺乏興趣,對網絡名人並不了解,不過因為幼時曾跟隨總統父親出訪各行政區,過目不忘的記憶讓他知道有個叫單厚方的東八區貴族。
&答我。」季薄陽放緩語速,「從哪兒知道的?」
&來我蒙對了麼?」蕭默故作訝異。
&問我有什麼渠道還真看得起私生子,不過瞎猜兩句沒想到你還真說漏嘴。」蕭默狀似自鳴得意地嘟囔,「唉,果然聰明人就容易知道太多。我就想嘛,全聯邦能把住所變成禁區的小孩能有幾個,年齡相近有這本領的就只剩下蘭狄少爺這樣的人物了吧?」
季薄陽懶得再聽蕭默廢話,垂下眼,抬手示意約瑟送客。
蕭默兩人離開,約曼撓頭看向自家少爺,「真這麼好猜?要不跟季將軍說別搞特殊……呃,這也不行,普通宿舍人來人往太委屈少爺。不過這胖子雖然做事蠢了點,還挺會猜,居然能蒙中。」
季薄陽搖搖頭……腦中浮現出那張胖臉,絕對是看過一眼不想看第二眼的類型,看似蠢笨的皮囊下卻謊話連篇,神情狡黠。
&查一下。」
***
下午蕭默的家庭背景就送到季薄陽手中,不論是成績還是行事都看不出該有的精明,唯一值得琢磨的,就是在實習前的暑假暴飲暴食,體重劇增。
季薄陽合上資料,並沒想到在當天夜裏,他就再次見到那個胖子。
蕭默離開前借了廁所,調節了高窗的智能設定,一種定時通風的窗戶管理系統。半夜悄悄從浴室潛入小樓,拎着脫下的鞋,穿着襪子跑到書房去找季薄陽的夢境記錄。
電腦啟動屏幕發出幽幽的光,他移動鼠標正要做點什麼,突然神情一震!桌上的鏡子映出他的身後,那張過分端正秀麗的臉映入鏡中,在幽光中顯得陰森詭譎。
男孩無聲無息地站在他身後,驚艷的桃花眼靜靜盯視蕭默背後。
脊背上汗毛炸了一圈,蕭默從鏡面移開視線,強迫腦子冷靜下來,然後閉上眼睛,隨手拉開電腦桌的一層抽屜,扒掉褲子,對着抽屜尿了一泡,接着提上褲子伸手在關機鍵上按了幾下,恍若夢遊般呢喃:
&怪,馬桶怎麼不出水。」
夢遊夢到別人住的小樓?
抽屜放置着一疊還沒錄入電腦的手寫稿件,被尿澆濕,筆墨暈染開,黑黑黃黃糊成一片,季薄陽繃起整張小臉,順手拿起一物砸向蕭默下半身。
重物破空而來,蕭默一睜眼差點沒魂飛魄散,心有餘悸地捂着襠跳開,擺臂把季薄陽擊倒,三步並兩步跳窗逃出,不知出於什麼心情,蕭默難得回頭看了一眼——
月光下,瘦弱的身影撞上桌腳,蜷縮起來渾身打顫,似乎想起身,手掌軟軟地撐在地面,十指扣緊地板都沒蓄積出足夠起身的力量,止不住的血流了半個腦袋,臉上掛着條條道道紅色血痕,有些滲人……也有些悽慘。
——一個連給別人頭上澆水都要扶着牆緩一會兒的超級病秧子。
兩人相隔的距離讓蕭默無法看清季薄陽的表情,小孩落在地上的影子卻不停抖動,虛弱、可憐。
一時間,蕭默腦中閃過三個選擇:
1,叫人下來治療,繼續跑路,有被圍攻的可能。
2,過去給小孩治療,時間太長上面發現動靜,有被當場抓包的可能。
3,不給小孩治療,不管不顧離開,小孩出了問題有秋後算賬的可能。
蕭默用了三秒時間思考,最後爬回書房,拿外套包住小孩流血的頭,抱着小孩一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