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門口等待了十數分鐘,秋子恆帶着郭婉儀姍姍而來。
老邢記得曾經與水月的約定,找老郭要了子恆的電話,沒想到竟一起來了。
秋子恆一到,身上少了市委秘書的風度,扯着邢十三的手,急切的問:「你說水月怎麼了」?
老邢只得將事情說了一遍,不偏不倚,甚至是他的干預,水月的求死,沒有任何的隱瞞。
「她不讓我告訴你,只是希望在送他一程的時候,能將她送到你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她說,你知道在哪」!邢十三不由得唏噓,只能感慨世事無常。
子恆閉着雙眸,留下了一顆至情淚,雖然已經和老郭結婚,但水月始終沒有從他身上抹去。
在自己的思維中停留了許久,突而充滿了戾氣,指着邢十三聲嘶底里的吶喊:「你是個劊子手,是你害死了水月」。
邢十三之所以告訴他真相,是出於對羅水月的敬重,沒錯,他是幫凶之一,但他卻救下了百多號人,而且是水月自己的選擇,她已是生無可戀。
如果要說幫凶,他秋子恆的母親,包括他本人,如果能執着一些,可能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別人怪他,情有可原,秋子恆沒有這樣的資格。
邢十三站着,眼神幽冷。
「子恆,你冷靜一點,這是她最好的歸宿,也是她最後無私的抉擇,我們應該尊重她」。如果說老郭不吃醋肯定是假的,任何一個女人在面對丈夫心中還有另一個女人的時候,難免心傷。
逝者已逝,縱使心有情緒卻不能吃一個死人的醋。
身為一個高級知識分子,秋子恆的控制力不弱,激動只是一時,凸顯了對水月的情,可前因後果已經擺在門面,他默然了。
而且,他又是以什麼身份對人質問?
木已成舟,水月想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下,子恆卻應該放下了。
當看到水月的最後一眼,臉部沒有任何扭曲,看樣子走得還算安詳,一百多號人幾乎將房間塞滿,徐東來、徐穎還有幾個經辦人都來送了她最後一行。
升降機落,那是通往火爐的地方,邢十三將臉別了過去,大部分的人都留下了淚,雖然水月慫恿過他們,但確實是借了自己的手給羅媽媽等人報了仇,如果不是心裏所想,就算水月說的天花亂墜,他們也不可能會去殺人,最終承擔了所有後果,心中始終是有一份感激在。
子恆深深望着逐漸消失的身影,莫名哀傷。
家屬是可以進入火爐房的,在那塊鐵板上,熊熊烈火,燃燒着那具曾經美麗的身體,人死如燈滅,直至幾個小時,只剩下了一堆骨灰。
骨灰盒由子恆抱着,水月最後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送自己最後一程。
一百多號人之前包了數輛大巴,跟在子恆的車後,不時的蹦出幾個鞭炮之聲,徐穎欲阻止,但被徐東來擋下了。
在許多地方,這是一種風俗,是對死者的一份敬意,他們是刑警,做好自己分內之事,有時候對於分外之情,要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老郭開車,子恆抱着骨灰盒坐在了副駕駛,遙想他們的第一次約會,並不浪漫,只是在學校不遠的一個公園中。
但那一天卻不同尋常。
據新聞報道,那天將有流星划過京城上空。
兩人就在公園一直等待,那天看過新聞的人應該很多,那片公園開闊,視野極佳,許多人可能都抱着這樣的想法。
晚八時三刻,它如約而來,竟是流星雨大面積來臨。
水月心情激動,對着流星,雙手化作圓形,抱住了嘴,讓聲音傳的更遠:「流星為證,天地可鑑,我,羅水月,願意和秋子恆一生一世,幸福到老」。
當時公園裏有很多人,她的勇敢得到了大多數人的祝福。
甚至有許多小青年學着他們的模樣,在流星下許諾了一生的幸福。
這就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亦是緣定之日。
子恆將骨灰撒在了這片土地上,只希望來世她能活得幸福。
另一邊。
邢十三與徐東來等人而立,敬了個禮。
「她那孩子怎麼樣了」?老邢輕輕的問。
「軒逸的父母領回去了,軒逸有罪,水月有錯,孩子卻是無辜的,唉!貪念、仇恨,總會迷失人的雙眼,你說以軒逸和羅水月的才華如果用到正途上,說不定已經成為了某方面的中流砥柱,怎麼會有現在的下場」。徐東來無線感慨。
如今塵歸塵、土歸土,他是個警察,還有許多地下的罪惡等着他去處理,能來,至少有一大半邢十三的面子。
「邢科長,我就先走了,有時間我們再聚」!他帶上警帽,轉而辭行。
老邢點了點頭:「好,我留個電話,有時間聚聚,這樣我就不送了」。
「留步」!
……
骨灰已是散落,子恆似是陷入了回憶,抱着骨灰盒肘在那兒一動不動。
老郭站在不遠處看着,心情複雜。
「姐,還好吧」?不知何時,邢十三已是站到了她的身側。
郭婉儀翻了翻白眼:「我沒那麼low,不至於去和死人吃醋」。
「那就好,我還怕你轉不過彎來,既然你沒事,我也該走了,對了,你讓秋子恆立墓就立在羅媽媽身邊,那些人知道在哪」。羅水月這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雖然死前沒有緣分,只能死後滿足了。
老郭點了點頭。
挪了挪嘴,卻是沒開口。
「怎麼」?邢十三皺眉。
「公司最近遇到了大麻煩,只要雜誌社談成的生意,都被人攪黃了,受到相同待遇的還有嚴子墨的醫用器材公司,被人報道有偷工減料,以次充好之嫌,她們的關係剛有些進展,現在是一籌莫展,據他們推測,兩人幾乎同時出事,用錢買通了一個合作商,如之前猜測的一樣,是你們在那次高峰會議上惹出的事情」。老郭遲疑了一會,還是說出了實情。
雖然嚴子墨男人的自尊,或是君芷柔的尷尬,讓她不要開口,可她不能看着芷柔每天愁眉苦臉,而且公司的人,人心惶惶,再有一段時間,恐怕就散了。
邢十三聞言,眉頭更是深皺幾分,疑惑的道:「是哪方面的人,小倭的豐本公司,還是國內的紈絝」?
老郭搖了搖頭,「不太清楚,君總含含糊糊的不想說,我問了幾次就知道這些」。
「行吧,那我過去看看」。邢十三承諾道。
事情雖然不是由他而起,但老邢在裏面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況且君芷柔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欺負的,至少有他在,除非從他身上跨過。
瞳孔微微一縮,駕車快速的向樓蘭雜誌社而去。
……
二十二樓,那個曾經熟悉的地方。
前台還是那個前台,不過此時已經失去了以前那份年輕的朝氣,雙手肘在腮下,正在打着瞌睡。
記得曾經,邢十三帶着囡囡與慧慧來,經過前台剛到了辦公室,全公司幾乎都已經知道他邢十三老牛吃嫩草,而且一帶就是兩,如今短短數日,卻是變了如此之多。
看來,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遭到的多。
「hi,小美,怎麼呢,這無精打采的」?邢十三敲了敲桌子,打着招呼。
小美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一看是邢十三又萎靡了,還以為有生意上門了,自從公司出事,她這個接待自然也隨着無所事事了。
「邢十三是你啊,最近在哪發財?還是你有先見之明,知道儘快找下家,我們可就慘了,也不知得罪了誰,公司隨時都可能倒塌,你那缺不缺前台,幫姐妹一把唄」!眼見公司不行了,小美不得不生於憂患。
她不是不懂得感恩,像她們這樣的小人物,拿着最低的工資,還要養家餬口,一切都是生活所迫。
但難免讓人不舒服,老邢搖了搖頭,寒暄了兩句麻溜兒撤了。
總裁辦。
他來樓蘭雜誌社數月,一共就進了一次,那次還被罵得個狗血淋頭,再一次進來,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盛氣凌人的boss已經消失,繼而是一張疲倦的臉。
就連帶着他進了總裁辦,芷柔都未察覺。
「boss,邢先生來了」。輕喚了一聲,看着邢十三是複雜的眼神。
說實話,她以前並不是很喜歡老邢,不止是他總繞着芷柔在走,就說個立獨行的作風,也實屬讓人喜歡不起來。
就說聽風小築的那次就餐,她那時覺得挺沒面子的,恨不得即刻將之逐出公司,不要與自己有任何瓜葛。
可隨着事情進展,倒是讓震驚,尊重強者,這是生存法則,尤其是她這種處在高低之間的尷尬地位,對權勢的敬畏與渴望更甚。
世界上為什麼有如此之多的拜金女,就如男人看見漂亮女人,體內的荷爾蒙分泌由為迅速,控制不了欲望,就像她們對權勢、金錢的那種熱烈,有時候能讓人不寒而慄。
聽到的呼喚,思索間的君芷柔從自己的世界醒來,抬起頭看了一眼前方的邢十三,驚訝一閃而過,「你怎麼來了」?
「看看以前的同事,不行嗎」?老邢笑了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