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也不知道那隻老鼠還在不在。」
沐長風摸了摸系在脖子上的一小截鹿角給自己打了打氣,咬着牙,提着木盒,順着幽暗潮濕的台階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台階通往鹿山派後山的靜水潭潭底監牢,除了沐長風這個送飯的外門伙夫,平日根本不會有人往這裏來。
與其說是監牢,其實其中也只是關了幾個殺人越貨的山賊而已,這些傢伙偶爾撞到以修仙求長生為追求的鹿山派手裏,三五下被放翻在地,抓了拘禁在此。
鹿山派眾人也曾想把這些傢伙送官處置,只不過一則山高水遠,二則鹿山派此刻正處內憂外患的非常時期,根本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事情,一來二去的,就連掌門自己似乎也忘了靜水潭地牢還關着幾個凡人。
掌門可能忘了,但是專門處理外門俗事的外事院卻不曾忘記。為防這幾個傢伙餓死,外事院胡長老傳下話來,從外門弟子中招募一名弟子給這幾個傢伙送飯,待將他們送官之後,獎勵啟靈丹一粒。
所謂啟靈丹,也就是專門幫助悟性差、沒有靈根的弟子獲得靈根的丹藥。外門弟子入門,每五年就可獲得一粒,只不過通過服用啟靈丹而獲得靈根,從而正式進入內門的卻是寥寥無幾,近百年更是一個也沒有。
外門弟子本來一心期望着能靠胡長老每月一次的講道悟得靈根,如今一聽可以得到啟靈丹,紛紛熱心上前,然而再一聽到期限為「至少三年」,又都避之不及。
三年的時間本來就已經很長了,何況又加上「至少」,為了那一粒啟靈丹浪費這許多時間實在是不值,真有那閒工夫,說不定已經通過聽道修煉獲得了靈根。更要命的是,聽說地牢裏還鎮壓着一頭吃人的妖獸。
最後,只有在角落裏聽了半晌的沐長風舉起了手。他習慣性地摸了摸系在脖子上的鹿角,略顯膽怯地問道:「長老,您看我行嗎?」
當時沐長風才剛剛入門,十一歲的身體略顯單薄稚嫩,身體比與他同屋的胖子阿福小了一半還多,胡長老自然不太滿意,只不過道場上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他只好答應了下來。
說好「至少三年」,然而到了今天,整整五年過去了。五年的時間,沐長風雖是勤奮悟道修煉,結果還是一場空,倒是他的身體漸漸結實起來,雖仍不如阿福胖,但勝在精壯厚實,比起力氣,阿福也不及他。
地牢中一片昏暗,牆上的燭火被灌進來的冷風吹得閃爍不定,使得本就陰森的地牢更顯恐怖。
不過這地牢沐長風已經走了五年,哪塊台階上有個缺,哪個蠟燭是新換的,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而且一想到今天早上胡長老所說的「今天你的差事就算完了」,他的心中就越發地激動起來。
入門五年可以得到一粒啟靈丹,送飯五年再得一粒,加起來就是兩粒,有這兩粒啟靈丹的幫助,說不定近日就能悟得靈根進入內門。
想到這裏,沐長風的手顫抖地摸了摸胸前的鹿角——這是他已故父母留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若是進入內門,修煉有成,大概就有希望去追查父母的死因了。
「吃飯了!」
快到台階盡頭時,沐長風習慣性地喊了一聲。繼續往下,一處處鏽跡斑斑的鐵門印入眼帘,鐵門之後,原本應該躺在地上幾個山賊卻並不在裏面。
「不好!」
見到如此情景,沐長風立即以為這幾個人逃走了,但是近前看了一下,鐵門上的鎖鎖得好好的,根本沒有打開過的痕跡。
沐長風一時想不明白,但是無論怎樣,這幾個關押的犯人不見了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外事院明天就要將這幾人押去送官,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送飯得來的啟靈丹肯定是沒有了,若是胡長老追究他失職的責任,他入門五年該得的那一粒也必然保不住。
「這下該怎麼辦?」
要是自己不說,等下就可以到胡長老那裏領到啟靈丹,明天他們問起來,就說今天還在的,鐵鎖沒有痕跡,他們也不能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
「可是……」
失職就是失職,若是貪圖啟靈丹而對胡長老撒謊,必然有心魔纏身,就算僥倖悟得靈根進了內門,多半也不會有什麼進境。
最重要的是,這樣還算是一個修行的人嗎?
想到這裏,沐長風已經決定將實情告訴胡長老,打定了主意,心中反而輕鬆了不少。
正要走時,忽然聽到地牢深處「唧」的一聲,他笑了笑,一邊往深處走,一邊打開木盒,從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酒葫蘆。
「別人都逃了,你這個小傢伙怎麼還在這裏?」
走到地牢最深處,沐長風坐在地上,把葫蘆中的酒倒在一個小碟子裏,又把碟子放到面前的牢房裏。
不一會,隨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拳頭大小的黑毛老鼠不知哪裏鑽了出來。它聞到面前的酒,竟然大搖大擺地跑了過來,低着頭就喝了起來。
「今天就多喝點吧。」見老鼠喝得歡,沐長風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你這傢伙簡直和阿福一個德行,平時膽小,喝酒的時候簡直膽大包天。對了,聽阿福說,很久之前這地牢裏還困着一個妖獸,不會就是你吧,哈哈,酒鬼小妖獸。」
黑毛老鼠抬頭看了一下沐長風,紅色的眼睛閃了兩閃,似乎是聽懂了沐長風的話,這讓沐長風很是高興,不過想到這次的事,他又沮喪起來,「唉,我以後可能來不了了,這葫蘆里的酒是滿的,留給你了,你自己照顧自己吧。」
嘆了口氣,沐長風站起身拎着木盒往外走,走了幾步,回頭見黑鼠竟然抱着葫蘆喝了起來,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你這饞嘴的傢伙,悠着點,以後不會有人給你送酒了。」
然而黑鼠只是不理,沐長風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出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