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
大丈夫生來便當統強軍縱橫天下,咱家要讓世人知道,我等閹人雖是斷子絕孫之輩,但報國殺敵之心卻不遜任何人。
高起潛志得意滿地縱馬而來,白淨的臉上掩不住高興的神色。受到打了勝仗和高公公豪情滿懷的感染,護衛高起潛的一眾京營騎兵也都一個個挺直了身子,簇擁四周,警惕的望着還沒打掃的戰場,目光不時在那些賊兵的屍首上瞄,唯恐尚有活着的突然暴起傷害了高公公。
平心而論,自從提督監軍出京平叛後,高起潛確是真想早日剿滅孔有德的叛軍,做一番大事的,但是京營的無能使得他的豪情一次次受到打擊。
高起潛既然能夠成為內廷的兵部尚書,御馬監掌印,可見他在用兵論兵上還是有一定見解的。他認為,要想擊敗以東江遼兵為主力的孔有德叛軍,非同根生的遼東軍不可,這一點他是篤信不移的。
新遼軍的表現更是讓他堅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墨離部下僅兩千人都有如此強悍的戰力,取得這樣的戰績,可見以墨離為首的新遼軍一系的實力有多強,同時,也讓他暗暗心驚,這墨離要是忠於朝廷還好說,要是心懷異志的話......高起潛更加覺得這次調墨離所部前來剿滅孔有德的建議是何等正確。
這一仗可是自孔賊吳橋起事後,高起潛親眼所見官兵打贏的頭一仗,方才遠遠見了,叛軍又是大炮又是騎兵又是步卒圍攻,打得好不慘烈,一看就是叛軍的精銳主力,要不是新遼軍奮勇拼殺,怕便是自己一開始將祖大成部遼軍和京營、魯兵都投進去,這仗也未必能贏。
高起潛身後的親信,御馬監的隨堂太監崔大寶也如此作想。
崔大寶見高起潛臉露笑意,不知他心中如何作想,但見打了大勝仗,以為公公是因為見了新遼軍悍勇而高興,當下笑着說道:「公公,這仗打得真漂亮。這下叛軍怕是要元氣大傷嚕。平定孔有德叛賊,指日可待也。」
高起潛微微一笑,也不知想着什麼,並不答話。
崔大寶又說道:「要奴婢說呀,這還真得公公慧眼識珠啊。當初公公說要他墨離率兵進剿叛賊,奴婢們還有些不太明白,都說他錦州軍不過區區兩千兵馬,能成什麼氣候呢。沒想到原來這錦州兵馬這麼能打啊。
那日攻打浦台那仗,奴婢們都說墨離這傢伙贏得僥倖,賊兵烏合之眾多,精銳能戰兵少,而且又是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不知道來了官軍,這才叫他撿了個大便宜,倘若是公公帶咱們京營去,也定是能順利拿下浦台的。
但剛才這一仗,可是實在硬碰硬的,剛才那架勢,還真夠嚇人的,錦州軍陣型都亂了,又是以寡敵眾,不瞞公公,奴婢先前瞧着都怕,想着錦州軍(新遼軍)指定完蛋,可哪想到他墨離竟然又撐住了。」
崔大寶見高起潛臉色似乎微微有些變幻,趕忙又說道:「當然,要不是公公當機立斷予以援救,他錦州軍也肯定撐不住的,所以說啊,這一仗能打贏關鍵還是公公指揮有方,倒也不是他墨離能打。他要真是能打,又何須咱們援救呢。這頭功肯定是記在公公頭上的,呵呵。」
「大寶啊,你這話就有失偏頗了,咱家指揮有方倒是不錯,但將士們用命才是關鍵,這主次無論如何不能顛倒了,這頭功肯定是要記在將士們頭上的,如何能記到咱家頭上。你莫要再亂說話,傳了出去人家還以為我高起潛要搶將士們的軍功呢。」高起潛看了崔大寶一眼,有些不悅的說道。
麻蛋,老子當機立斷是不錯,可要不是山東巡撫朱大典帳下兗州副將陶克旺率領三千魯兵及時趕來,咱能這麼當機立斷嗎。只要再待上小半個時辰,到時咱們再殺出,哼哼......
山東巡撫原是余大成,一開始是極力主張剿滅孔有德叛軍的。但後來隨着叛軍發展越來越迅猛,聲威大震而且登州失陷,孫元化被擒之後,余大成就嚇得一改之前的主張,力主招撫孔有德,再也不敢提平叛了。
結果崇禎得知後,龍顏大怒,一紙聖旨讓東廠曹化淳將余大成抓捕起來,押解進京候審。
之後便由吏部提議由朱大典出任山東巡撫。朱大典吸取了余大成的教訓,當下不敢再怠慢消極平叛,加上當時高起潛也向朝廷請求調派各地兵馬協助剿滅孔有德,於是朱大典上任伊始,便派兗州副將陶克旺組織了三千餘魯兵協同遼軍平叛。
「是,是,公公提醒的是。」崔大寶吶吶的道,臉色尷尬,沒想到拍馬屁拍到馬蹄上去了。
高起潛一甩馬鞭,指着前面正朝自己奔來的祖大成等將領,扭頭又對崔大寶說道:「看見沒有。咱家早就聽聞祖總兵麾下兒郎驍勇善戰,方才親眼所見,果然不虛。祖總兵一馬當先,身先士卒衝進賊軍之中,那鐵蹄所到,如刀切豆腐般所向披靡,賊軍數萬大軍竟然無人能匹敵,當真是一員不可多得猛將。
還有祖大弼、祖澤傳、祖寬等,不愧是將門虎子,所向披靡啊。厲害,厲害......看來,這遼東祖家還是對朝廷挺忠心的,祖大壽雖然一時糊塗降了建奴,但他的弟弟和兒子如今對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咱家上表時,可得好好給他們記一筆,叫皇上也高興高興。」
「這......」
崔大寶卻聽得一頭霧水,明明是墨離領着錦州軍和叛軍激戰半天,怎麼到高公公嘴裏就成了祖家人在與叛軍英勇交戰呢。
「這什麼這。咱家親眼所見的,難道還能有假嗎。」高起潛臉色不悅的哼了一聲,像是對崔大寶的表現甚是不滿。
崔大寶在那怔了足有數十秒後,才瞬間醒悟過來,忙不迭道:「是,是,奴婢愚鈍,這仗確是全賴遼東祖家浴血廝殺方有此大捷。倒是那狂徒墨離,平時叫得歡,自吹神勇善戰,到了臨了卻臨陣不前,拋棄友軍。
此子目無王法,罔顧國紀,南下以來,不思忠於王事,反而縱兵擄掠,還火併友軍,更殺良冒功,實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之人,公公倒是要好好參他一本,好教皇上知曉,對這等賊子,朝廷必要嚴懲。否則不足以平民憤,定軍心。」
崔大寶說了這麼多,高起潛卻恍如未聞,猶自端坐馬上頻頻朝兩旁的將士們揮手致意。
崔大寶有些鬱悶,不過卻不敢再說什麼,生怕又說錯了話惹高起潛不快。
祖大成等人匆匆趕到,馬還未停住,就在馬上迫不及待抱拳道:「末將參見高公公。」翻身下馬,便行了大禮。
祖大弼、祖澤傳等人也紛紛下馬,恭恭敬敬的向着高起潛行了大禮。
見一幫軍將衝着自己行大禮,高起潛心下滿意,臉上堆笑,抬手假作謙遜道:「祖鎮台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咱家不過天子家奴,如何能當祖鎮台這等大禮,真是折殺咱家了。」
說着,高起潛翻身下馬,滿臉帶笑的說道:「眾位將軍快快請起。這如何使得。」
「公公乃欽差提督京營總制太監,替天子監諸軍,如何當不得末將這禮了。」祖大成恭敬的說道,堅持行完了禮,才站了起來。
高起潛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贊道:「祖總兵真是良將之風啊。麾下戰將如雲,能征善戰,又對朝廷忠心耿耿,好。好。咱家替皇上由衷感到高興啊。」
高起潛一連贊了兩個好字,眼光一轉,瞥見祖大弼,見其相貌威武,雙目炯炯有神,於是笑道:「這位想必就是人稱祖二瘋子的祖大弼祖將軍了吧。」
祖大弼趕緊上前施禮,洪聲道:「末將祖大弼見過公公。」
「祖將軍果然神勇過人,真是一員虎將啊。哈哈,有諸位將軍剿賊,何愁孔賊不滅。」高起潛開懷大笑道。
兗州副將陶克旺也隨後趕到,趕緊上前行禮道:「末將陶克旺拜見公公。」
「好,好。多虧陶將軍及時來援,陶將軍辛苦了。」高起潛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哪裏哪裏,為天子殺敵,死而後已。不辛苦,不辛苦,」陶克旺趕緊說道。
「好一個為天子殺敵,死而後已,」高起潛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正說着,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末將參見高公公,」
高起潛扭頭望去,卻不是墨離是誰。當下臉上笑容陡然一收,淡淡的說道:「墨參將也來了。」
說完,也不再理會墨離,徑自和祖大成等人說起話來。
只見高起潛掃了一眼屍橫遍野的戰場,感慨萬分道:「祖鎮台千里迢迢率軍剿賊,首戰就重創叛軍主力,力保萊州城無虞,真是將軍虎威啊,不僅打出咱官軍的威風,更打出天子的威風,咱家可得好好的上表向天子為你們請功才是,」
「嗯。」
祖大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