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安很快發現,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三百多人剛剛列好陣,還沒來得及放銃,官軍的騎兵就已經沖了上來,手中揮舞着寒光閃閃的馬刀殺了過來。
官軍騎兵的馬速極快,刀法也很是嫻熟,沒多久就王安這三百多人砍殺得七零八落。
王安知道這時再想逃走那是不可能的了,如果繼續奔跑那就只能給官軍當移動的靶子了,而選擇投降官兵也不可能,因為都元帥李九成、總兵官張燾的大軍就近在咫尺,當下只有抽出佩刀,和官兵浴血死戰,或許還能有一絲活的機會。
於是,王安揮刀大喝道:「弟兄們,都元帥、張總兵已經來救我們了,大家堅持住,跟官兵拼了,」
在他的喝令下,被新遼軍衝散的部卒竟然有不少人放棄了奔逃的打算,紛紛丟掉火銃,拔出刀來和新遼軍士兵戰在了一起。
領兵追擊這支叛軍的正是李過,見這叛軍軍官王安倒也頗有點臨危不懼的氣概,那種視死如歸的氣勢倒是和當日在河曲城被圍的自己有點相似,當下有點讚賞的對王安喊話道:「前面的叛軍聽着,只要你們放下兵器投降,我可以請求將軍饒你們不死,」
李過話音剛落,叛軍士兵們都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時有些意動,卻不知是不是該相信李過說的話。
王安卻冷笑一聲道:「呸,要我們投降你。做夢吧,我們都元帥已經來了,你還在這痴人說夢呢,」
李過搖了搖頭,見對方不為所動,遂一揮手,喝道:「既然不肯降,弟兄們,都給我殺,」
說着,李過一馬當先,手持銀龍槍衝殺過來,豎挑橫掃,威風凜凜。
「殺,殺,殺,」新遼軍士兵亦如猛虎下山一樣,迅速朝叛軍殺去。只見刀光如練,血肉橫飛,一片慘嚎聲隨着殘肢斷臂在萊州城下飛舞着,迴響着。
這支叛軍如何是精銳的新遼軍士兵的對手,李過率着數百騎兵只一個衝鋒,便倒下了大半,血流一地。
但剩下的叛軍在王安的指揮下仍舊咬牙死戰,極力抵擋着新遼軍的衝擊。雖然同伴不斷地倒下,但他們卻幾乎還是沒有人逃跑。又或者,他們知道逃跑也是徒勞,所以乾脆不跑。
廝殺,還在繼續。不,應該說是屠殺。這支叛軍雖然十分難得的凝聚了不怕死的士氣,在那裏咬牙堅持着,但這種堅持並不能為他們換得生機。
但叛軍的這種拼死血戰雖然沒能換得活命的機會,還是讓新遼軍的士氣和氣勢為之一滯,他們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樣決死的士兵,還是叛軍的烏合之眾嗎。
張燾率着近兩千騎兵趕到了,身後還跟着數千步卒,但是他們顯然來遲了,只能親眼目睹同伴們被新遼軍屠殺殆盡的過程。
這個過程絕對讓他們畢生難忘。三百多人的步卒,幾乎一個也沒逃掉,短短一刻鐘的光景,全部被新遼軍將士所斬殺,鮮血將他們腳下的小土坡都染紅了。
王安絕望的望着身邊的部下一個個倒下,張燾的大軍眼看就到了,然而自己的部下卻一個個都戰死了。張燾也救不了他們。
王安開始有點後悔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枉自斷送了這三百多人的性命。
但是王安的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李過挺着銀龍槍刺了過來,那雪白寒冷的槍尖無情的穿透了他的胸膛,穿透了他的心臟。
王安甚至還來不及感到疼痛,就已經被李過握緊槍柄用力一摜,舉到半空。鮮血沿着槍桿往下流淌,王安只覺得意識開始一片空白。模糊中似乎聽見了李過冷酷又帶着一絲惋惜的聲音:「我給你活的機會,是你自己不要......」
其實,這支叛軍的拼死抵抗還是讓李過包括後面的墨離都感到十分的意外,也很是震撼,若是叛軍都像他們那麼頑強死戰,只怕今日這場戰事還不知會向什麼樣的方向發展。
李過用力一揮,將王安的屍體嘭地摔到剛剛趕到的張燾所部陣前,而後嘴角揚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大喝道:「拒不投降者,這就是下場,弟兄們,殺,」
「殺啊,殺啊,」新遼軍士兵嗷嗷叫着沖向張燾所部,就像是一匹匹嗜血的惡狼。
也許是被李過槍挑王安的那股狠勁所懾服,也許是被眼前同伴被屠戮的場景所震驚,加上李過身後,墨離親自指揮着兩千多在浦台收服的降兵緊跟着殺到,張燾麾下的那股先頭部隊竟然在愣了一秒鐘之後,情不自禁的開始往後退。
恐慌的情緒是會傳染的,前面的士兵一退,後面的士兵想當然的就會以為前面發生了很是恐怖的事情,以致於前面的士兵潰退,於是也跟着轉身往回跑。
在後面督陣的張燾遠遠望見,不由得大怒,拔出佩劍擲於身前約一丈的空地上,劍尖深深的刺入泥土裏,劍身猶在輕輕晃動着。
張燾臉色陰冷,一字一句的喝道:「再敢過此劍者,殺,」
身後一排排的騎兵聞言舉起了火銃,對準了不住後退的步卒。
他娘的,這叫什麼事嘛,還沒接戰,自己的部下居然就被敵人嚇得倒退欲逃,這傳出去,讓他這臉往哪裏擱去。
潰退的步卒恍似不聞,仍然一窩蜂的向後方跑。
「殺,」
「砰砰砰......」一陣銃響,跑在最前面的一批潰兵頓時被打成了馬蜂窩,倒在血泊中,有那未死的,四肢抽搐着滿地打滾,不斷的哀嚎着。
後邊的步卒頓時嚇得停住腳步,再也不敢後退,見總兵大人發了狠,看看張燾身邊那一排排的東江遼兵手中的火銃,正對着自己,均是心頭一凜,當下遲疑了一下,均朝自己的參將看去。
這些步卒大部分都是叛軍從各地裹挾來的烏合之眾,張燾身後那一排排的騎兵才是真正的主力精銳,這可是叛軍的中堅力量,張燾、李九成等人自然不會輕易的讓他們去和官軍拼消耗。他需要先用那些裹挾來的烏合之眾消耗掉官軍的銳氣。
指揮這些叛軍步卒的是孔有德帳下的另一名千總李天福,現在已被孔有德任命為步兵一營參將,和張燾向來有些不合。但不合歸不合,張燾可是總兵官,而自己又被孔有德調到張燾帳下歸其指揮,現在若是不聽軍令,李天福絕對相信張燾會毫不猶豫的斬殺了自己。
但眼前的一幕還是讓李天福感到憤怒,一下子就殺掉了自己部下六七十人,這張燾也太他媽狠了點。
「張總兵,你殺我這麼多弟兄......」
「擅退者殺,」張燾冷冷的說道。
「你,那你們騎兵怎麼不上,」李天福憤怒的幾近咆哮。
「本鎮台用不着你來教我如何指揮作戰,」張燾冷冷的說道:「我再說一遍,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你,......你他媽這是借刀殺人,」
「李天福,你他媽的也是條漢子,這麼多人也好意思往回退,而且還是不戰而退,你他媽還有臉。告訴你,老子奉得可是都帥的命令,你若是不服,等這仗打完了,你去都帥面前告我,但是現在,哪個敢往回跑,老子就殺哪個,」張燾也是勃然變色的道。
李天福頓時氣勢一滯,畢竟自己這些人不戰而退也是事實,說出去不但丟人,也是理虧,於是語調降了下來:「你沒看見麼,那些官兵他媽都不是人。三百多弟兄。一下子就沒了。」
媽的,你能耐你自己怎麼不帶人衝上去。讓咱們這些沒經過什麼訓練的步卒上去對抗官兵的騎兵,那不是借刀殺人是什麼。
「李天福,咱們隨都帥起事,都是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的,這仗可是一點都不能軟,要軟了一點,咱東江這幫弟兄可就是人頭不保,要滅族的。老子我再最後跟你說一次,馬上帶人上去把明軍給我頂住,要不然,老子認得你,他們手上的火銃可認不得你。」
見李天福口氣服軟了些,張燾也放緩了口氣,繼續說道:「至於咱們的騎兵,本鎮台會讓他們出戰的,但是要看時機。你放心,本鎮台不會讓你們孤軍作戰的。」
李天福無奈,只得轉身對部下大吼道:「不想死的都他媽的給老子頂回去。媽拉個巴子的。老子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
那些步卒被張燾剛才慘烈的一幕所震驚,又見李天福咆哮如雷,只得返身朝官兵衝去。
但是其中有三四個步卒不知是太過害怕官兵還是被張燾的督戰隊的殘酷嚇傻了,竟然還呆呆的站在隊伍的後面簌簌發抖,對李天福的命令置若罔聞。
李天福大怒,縱馬衝過去刷刷的幾刀將那三個步卒砍翻,血噴了他一身。只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咆哮道:「都他媽給老子回去。殺。殺。」
李天福被張燾訓斥的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泄,這幾個倒霉的傢伙可就遭殃了。血腥和殘酷逼得三四千叛軍步卒只能返身又迎向奔上來的新遼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