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深入骨髓的痛,就像燒紅的鞭子抽打在後背……是誰在打我?是誰在說話?是誰在求饒?是誰在哭泣……
「老爺求求你……別打了,瀾兒他還小,吃不消的。」
「滾開……賤女人,這都是你慣出來的!給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打死這個孽障!」
皮肉燒焦的味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打我?
是誰在抱着我……溫暖得像冬日的陽光,柔軟得像初春的微風,是誰的手在撫摸我的臉?
「別打了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他還是個孩子……」
「讓開賤人,讓開!要不然連你一起打!」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要打就打我,別打孩子……」
「連她一起打!打死他們!」
「娘……你讓開啊……你讓開啊……」
「沒事……瀾兒不哭……不哭啊,乖……乖……」
「娘……娘?娘!娘!娘!」
「瀾兒……不要怪你爹……」
真討厭啊……那些撕心裂肺的哭聲,寒徹骨髓的冰冷,他們把皮靴踩在你的臉上,把你一文不值的尊嚴踏進泥水裏,那些混亂的雨夜……自己不是已經忘記了麼?不是打定主意不再回憶了麼……自己是堂堂楊家少主,那些不堪回首的人生不應該是自己的,那個蜷縮在屋檐下哭泣瑟瑟發抖的懦弱男孩應該和那個女人一起埋葬了……那麼自己為什麼又想了起來……
楊瀾猛然驚醒睜開眼睛,眼前是三張呆滯的臉。
蕭凜瑟縮着伸出手摸上楊瀾的額頭。
「你幹什麼?」楊家少主打掉蕭班長的手。
「我……我只是看你有沒有發燒。」蕭班長展現了自己作為一班之長對同學理應的關心和愛護。
「我昏迷了多久?」楊瀾捂着額頭,他頭昏眼花渾身酸痛,看來石人下手真是不知輕重。
「昏迷?」蕭凜怔怔,「我還以為你在睡覺呢……所以就不好打攪你,你已經睡了兩天兩夜。」
楊瀾扶額長嘆,「蕭凜先生,兩天兩夜……我看起來有那麼嗜睡麼?」
他抬頭看向石人,老怪物仍舊佇立在牆角不聲不響,楊瀾搖了搖頭,他清楚地記得前天發生的事……但他本人有些奇怪,自己當時是怎麼了?居然不知死活地為了一支筆和石人槓上了,這根本不是自己的脾氣啊……難道是畫一字畫多了腦子也變成了一根筋?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楊瀾問,三人圍着他站定。
「應該是我們問你……」張峰讓開,他身後是滿地白紙,「你在這裏幹什麼?」
楊瀾起身,「這與你們無關。」
「你在畫棒槌?」張峰俯身撿起白紙攤開,只見上面一道濃重的墨跡,胖子嘿嘿笑,「還畫了這麼多?」
「這與你無關。」楊瀾黑着臉上前伸手想奪過張峰手中的字。
胖子腳步一錯,身子一偏,手腕一翻,宣紙擦着楊瀾的手背而過,張峰後退兩步,脫離楊瀾伸手能夠到的範圍,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白紙。
楊瀾眉頭一皺,他有些惱火,這胖子還沒完了……楊瀾腳尖一點,身體瞬間前移數步,速度快得驚人,他右手前探徑直向張峰抓來。
張峰微微吃了一驚,楊瀾的反應極快,但這也並未出乎他的意料……畢竟面對的是仙界第一天才楊家少主,張峰不敢大意,心念電轉,胖子再次發揮出曾在演武場對戰萬臨潼的絕對速度,他右腳一蹬,身體飛速後退。楊瀾的手與他只相距一拳,但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兩人一進一退,極速在教室內掀起微風,滿地輕薄的宣紙被風捲起,簌簌作響。
張峰與楊瀾仿佛洞穿空氣,飛揚的白紙環繞兩人旋轉,兩人抬頭對視,雙方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目光同樣銳利。
張峰一怔,他背後抵住了牆……教室空間太小,他的高速無法完全施展。眼看着楊瀾的手近在咫尺,胖子急中生智左手在牆面上一拍,身體倒翻雙腳蹬上天花板,再空翻落在楊瀾背後。
楊瀾落空的一爪扣上牆面,他猛然旋身手指在牆面上劃出一尺多長的印記,鋒銳的氣流甚至撕裂了飄落的宣紙,楊瀾也不作停頓,一腳蹬在牆面上借力朝張峰飛撲過來。
胖子轉身一見牆面上的爪子印……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我靠……九陰白骨爪啊,楊瀾跟他張峰遠日無冤近日無讎居然用這種大殺招招呼他……這爪子抓到他身上豈不是能讓胖子的體重減輕兩斤。
看這架勢楊瀾招招取人性命,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自己手中的字,他分明是奔着自己來的嘛……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或者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借搶紙之機誅殺他張峰?
張峰心下頓時大駭……不想這楊家少主心狠手辣不說還精通兵法。
眼見着紛飛的紙屑中猛然探出一隻爪子,胖子連忙側身,楊瀾的手擦過胖子的肩膀,氣流卷落了張峰幾根頭髮,張峰身體後折躲過楊瀾接下來的橫掃,這個身材渾圓的胖子做了一個標準的鐵板橋。
楊瀾冷哼一聲,左手拍在胖子的胸口上,強大的力道差點讓胖子岔氣,楊瀾從張峰頭頂翻過落在他的背後,低身一個掃襠腿。
張峰還未來得及直起身子就被楊瀾一腿掃倒,直挺挺地後仰栽在地上,後腦着地摔得七葷八素疼得頭昏眼花。楊瀾躍起一掌拍下。
張峰哀嘆吾命休矣……自己年紀輕輕還有大好前途不想居然斃命在九陰白骨爪下,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這楊瀾難道跟自己有世仇?搶他一張紙怎麼也犯不着下這樣的狠手吧……田物那個煞星也沒這麼狠吶……對了,煞星呢?
煞星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同班同學死在外人手下麼?你的良心不會愧疚麼?張峰哀嚎……他倒沒考慮過蕭凜,蕭班長雖然是高人,但要對付楊瀾這個中土仙界第一天才可能還差點火候,在楊瀾面前蕭班長大概和漫天飛舞的宣紙差不多脆弱,他只能寄希望于田物。
田物雖然平時低着頭戴着斗笠不聲不響,他是最後一個進問門的人,入學順位是倒數第一……但張峰清楚這人是個絕對的高手,甚至在潛意識中張峰隱隱把田物和楊瀾相提並論。
但煞星好像根本沒有出手的意思啊啊啊啊……
張峰滿腦子胡思亂想,忽然一愣……嗯?楊瀾怎麼還沒一掌拍下來?
胖子的眼睛偷偷眯起一條縫,只見頭頂上漫天紙片飄落如鵝毛大雪,楊瀾站在一旁低頭俯視自己。
楊瀾皺着眉頭,一腳踹在張峰的肚子上,「你還要躺到什麼時候?」
「啊啊啊啊啊……」張峰跳起來,揉了揉後腦,「你個神經病出手幹嘛那麼重?」
「誰讓你沒事找事?」楊瀾語氣漠然。
張峰轉頭找人,蕭凜和田物待在教室另一邊。蕭凜早就驚呆了,楊瀾和張峰的爭鬥從開始到結束不過一息時間,他到現在才回過神來自己剛剛看見了什麼……真……真……真是……太精彩啦!
蕭凜見張峰迴過頭來,連忙拍起了巴掌表示讚許。
胖子在熱烈的掌聲中凌亂了……你那滿臉「表演得非常精彩」的神情是怎麼回事?一股自己其實是馬戲團里的大猩猩,剛剛和另一頭大猩猩表演了一場拳擊的感覺突然油然而生。
有這麼個脫線的班長,張峰對自己前途感到擔憂,他只好把對未來的希冀寄託到另一個人身上……
田物戴着斗笠偏頭望着窗外一臉悲戚好似觸景傷情……這傢伙從頭到尾就沒正眼看過這邊的情況。
張峰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只好認命,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安靜了?」
四人立正站好,如果教室里出現了不明來源且陰陽怪氣分不清男女性別的聲音,那絕對是石人發話了,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無妄的滅頂之災,當石人說話時其他人絕對保持靜默,這已經是零班的慣例。
蕭凜沿用了張峰的說法,可能是「零班」叫起來比較順口。
「接着吵啊……怎麼不吵了?」石人冷哼。
幾個人瞬間滿身冷汗。
「三條扁擔和一個棒槌也能打起來……」石人悠悠說,「傳出去不怕讓人笑話?」
提到你的名字還能笑出來的人……蕭凜腹誹,那豈不是比你還可怕?
「要寫好『一』字,絕非朝夕之功。」石人說,「楊瀾那傻小子的方法是行不通的,只會糟蹋紙筆……我說過,你們什麼時候能把一字寫出來,你們什麼時候就可以從我這裏畢業了。」
「那我什麼時候能畢業?」蕭凜垂頭喪氣。
「可能半年,可能一年,可能十年,可能一輩子。」石人說,「明天畢業還是一輩子都畢不了業……只取決於你本人,蕭凜……你是我第二個學生,不要讓我失望。」
「那你第一個學生……」蕭凜問,「多久畢業?」
「他……」石人沉默半晌,「用了一天時間。」
幾人瞠目結舌面面相覷,一天時間……這是什麼怪物?
「他是誰?」蕭凜問。
石人默不作聲。
「老師……我那個師兄是誰?」蕭凜問。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