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嶺,藏經閣。
這棟老舊的閣樓已經許久沒有人來過了,大門耷拉半開着,四周樹木蔥蘢。有人站在門前,蒙着面看不清相貌,一身緊身黑色夜行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線,明顯是個女孩,她微微仰頭望了望樓頂,樓頂上空無一物。黑衣人走近一步然後駐足,她面前橫亘着一條線。
不知道誰在泥地上劃出的一條線,痕跡很淺,翻出的泥土還有些潮濕,細細的木棍被隨手丟在一旁。
黑衣人低頭久久地看着地上的這條線,彎腰拾起那根木棍,又在地上畫了一道平行線,然後將木棍隨手丟在地上,起身跨了過去。
有人望着黑衣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內,灰袍老人端坐在樓閣頂上,他低頭望着地上的兩條線,「君子和而不同……學院裏竟然真有人能解出來這道題麼。」
他身邊站着身材高瘦的老者,老者偏頭,「老二,你見過這個人麼?」
「沒……」灰袍老人端坐在房頂上,搖了搖頭,「當年校長在這裏劃下界線分割兩地,以『一』為藏經閣之門,曾言日後會有人能破除樊籠桎梏,不想今日竟真有人能解開此謎。」
老大沉默良久,「校長還沒回來麼?」
「沒。」老二搖頭嘆氣,「如今風雲際會各路人馬齊聚學院,陌生人越來越多……着實令人不安啊。」
「說起來小薇兒也在藏經閣里吧?」老大問。
「她還沒出來麼?」老二一愣,「這兩個人不會撞上吧?」
「小薇兒會有危險麼?」老大問。
「那倒不至於……能過此門者必是心性正派之人,不會為難一個學生,再者……憑小薇兒的性子,誰為難誰還沒個准。」老二笑笑。
「小薇兒……」老大望着遠山怔怔出神。
黑衣人踏進藏經閣大門,在門廳里站了半晌,她保持沉默,心中無聲地驚嘆,這是對眼前宏偉景象的崇敬,她仰頭望着面前的走廊,入口開在對面的牆壁上,只有兩尺寬,通道內部兩側的牆壁是堆滿書的書架,這兩面牆根本望不到邊際,這條小路直通向前方望不到盡頭。所有進入藏經閣的人第一眼都會被無涯的書海震撼,這些書籍堆砌成仿佛擎天的巨牆,迎面而來的壯觀讓每個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藏經閣只是一座兩層高的小樓,但其中竟然隱藏着這樣一座由書堆砌的山谷,黑衣人找不到其他的路,她只有面前這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可選。
黑衣人深吸了口氣,鑽了進去。
密密麻麻浩如煙海的書籍在她兩側掠過,光線逐漸昏暗,兩側的高牆根本沒有盡頭,向前延伸進幽深的黑暗中。她開始有些理解為什麼沒人敢來藏經閣……這裏就像另一個世界,兩面無邊無際的書牆把你夾在中間與世隔絕,腳下的路仿佛沒有終點,任誰來這裏都會被逼瘋。
但她知道這條路是有終點的,她想找的東西可能就在終點,但在這之前,她必須越過這茫茫書海。
藏經閣里寂靜得可怕,門廳牆上的走廊開口像巨獸張大的嘴,不留痕跡地把每一個進來的人無聲無息地吞噬,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入口,這裏又重新歸於寂靜,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一切痕跡都被磨滅。
有人站在遠方的山崖上默默地注視着,一身紅衣的中年人,山風拂動他披散的長髮,寬大的赤紅衣袍隨風飄舞獵獵作響,仿若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
白衣侍從在他身後的樹叢中鑽出來,單膝跪地。
「大人。」
中年人偏頭,眼底倒映着那座燒焦的樓閣,「怎麼樣?」
「教務處拒絕了我們的要求,他們說學生信息必須嚴格保密,外人不得借閱。」
「哦?」中年人背着雙手悠悠問,「這是胡一刀說的?」
「確是胡處長所言。」侍從點頭。
中年人仰頭深吸了一口氣,風中夾雜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不得不說神學院真是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好地方。
「那就算了吧……」
「大人?」侍從倒愣住了,他抬頭望着獨自站在崖邊的身影,他跟隨中年人已久,深知這個人的性情,他為人驕傲強勢行事雷厲風行,絕不是一個容易服軟退讓的人,但這次為什麼只是遭到一所學院的教務處拒絕就放棄了任務?
「大人……您要放棄任務麼?」
「是啊……」中年人嘆氣,「事到如今只能作罷。」
「屬下認為,大人身懷仙尊令,不妨強令……」
「你太小看神學院了。」中年人搖搖頭打斷他。
「大人?」
「仙尊令對仙界其他門派或許至高無上不可違抗,但對於你腳下這個龐然大物來說卻未必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白衣侍從愕然,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世上居然有什麼地方可以無視仙尊令的權威,仙尊令乃律法部至高之令,代表律法部的權力,見令如見仙尊,這世上有什麼人能違抗廣法仙尊?侍從怔怔看着中年人,他的背後一個「法」字,隨風舞動。
「強令神學院,僅僅靠我們和仙尊令是遠遠不夠的……或許部長親至都不行。」中年人搖頭,「恐怕要仙尊親自下令吧?」
白衣侍從被嚇住了,部長親至都不行?律法部部長……那可是傳說中的人物,對他們這種底層的小人物來說就像太陽一樣遙不可及。但中年人卻認為部長都無法命令神學院……他同樣不敢懷疑自己面前的這個人,能在律法部中穿上紅袍的人……整個仙界僅僅也只有十三個,他們被稱作十三太保。
作為律法部中最高級的甲級巡查使,十三太保在仙界威名赫赫,仙界家族門派將這些人奉為座上賓,俯首帖耳唯命是從,但他們在這裏居然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白衣侍從想起自己在教務處見到的那個面目猙獰的胖子,坐在椅子上滿身橫肉,一聽自己要查閱學生資料立即拍案而起,白衣侍從其實隱瞞了教務處處長的原話,那個胖子當時指着自己的鼻子唾沫飛濺,說的話可遠沒有自己轉述的那麼客氣。
「我告訴你們,說沒有就是沒有,老子管你們是誰,給我從哪來的回哪去,想看我們學生的資料?除非校長同意,否則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門!」這樣的話白衣侍從當然不敢當面轉述,他只好精簡精簡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他覺得這整句話其實都是糟粕。
一座學院的教務處處長竟然是那麼一副德行……簡直就是個老流氓,擅長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老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能奈我何等諸多罵街技能,各種國罵信手拈來。
「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麼?」中年人指着對面山坳里的小樓閣。
白衣侍從遠眺,一座焦黑的兩層閣樓隱藏在蔥蔥籠籠的茂密樹木之間,極不起眼。
「那是藏經閣,傳說那裏有兩位守閣人……他們實力通天修為深不可測,任何一人都能輕易滅殺你我。」中年人緩緩說。
白衣侍從吃了一驚,他此時才發覺自己低估了這座學院的實力。
「神學院屹立數千年而不倒,其底蘊之雄厚常人難以揣測,這裏高手如雲,就算是律法部的人,又如何敢在這裏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