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棟俯身從死者身上搜出那支讓後者喪命的千年參王,然後輕輕吹了聲口哨。
屍體的衣襟忽然悉悉索索地動了起來,兩條觸角慢慢從死者的懷裏探出來,葉梓吃了一驚……這是一條蜈蚣!
一條五彩斑斕的蜈蚣順着他的衣袍下擺蔓延而上,趴在道人的手背上,這條蜈蚣只有幾寸長,長着三條細長的尾巴,韓棟輕輕拍了拍蜈蚣,笑道:「小寶貝……辛苦你了啊。」
葉梓終於知道韓棟是如何殺死高宇的……他把這條毒蟲放了出去,蜈蚣借着草叢的掩護悄悄接近仙宮弟子,在兩人對話之時蜈蚣咬傷了高宇,這個可憐的仙宮弟子不到片刻就毒發身亡了。葉梓仔細觀察那條蜈蚣……他聽說過這種奇物,所謂三尾七色,五毒之王,這種只生長於南域毒瘴沼澤之中的七彩蜈蚣極其罕見,就算是在南域這種毒蟲也是稀世之寶,七彩蜈蚣所處之地方圓百尺之內寸草不生,毒性之大能毫不費力地殺死玉玄級別的修士,且此蟲咬人不痛不癢,被咬者通常毫無知覺,等到意識到自己中毒之時為時已晚,通常走不出三步……所以從七彩蜈蚣體內提煉出來的毒藥也被稱為「三步倒」,乃仙人兩界最可怕的毒物之一。
韓棟手中居然有一條七彩蜈蚣,難怪有十足的自信殺人滅口……學院派們只怕連這種毒蟲的名字都沒聽說過,何來的防範之心呢?
「下輩子別再撞上你爺爺我。」韓棟用腳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高宇,「免得再死得不明不白。」
葉梓悄悄地後退,他可不想招惹韓棟……七彩蜈蚣對葉梓來說也是個大麻煩。
腳下一根脆弱的樹枝忽然承受不住葉梓的重量,輕輕的「咔嚓」一聲,樹枝斷裂聲在寂靜的松林之中分外刺耳。
葉梓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嗯?」韓棟一怔,轉身喝道:「哪位道友在此?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
葉梓眼見藏不住了,不如現身。他從樹上躍下,落在草地上。
韓棟遠遠地上下打量這個忽然出現的少年……容貌普通,一身灰衣,背着包袱和劍,看上去修為不過玉玄五六層,沒有穿仙界五院的制式服裝,看來不是學院派……
玉玄五層的散修?韓棟高興起來……這不是送上門的肥羊麼?
「在下中土煉幽谷韓棟,這位道友,敢問高姓大名?師承何門何派?」韓棟決定先打探打探對方的底細。
「在下……葉傾城。」葉梓心說副閣主對不住了啊……我暫時借你的名字應付應付場面。葉梓這個名字聲勢太大,如今整個仙界只怕沒有不知道葉梓的,在這種地方太早暴露身份只會引來一大堆蒼蠅,葉梓可不想整個五方仙界聚法苑第二輪比賽都被人追趕。
「原來是葉兄弟,不知你師承何處?說不定與我還有舊呢。」韓棟大笑。
「小弟出身東域,只怕高攀不起。」葉梓緩緩說。
「哦……原來是東域的修士。」韓棟微笑,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屍體,「我剛剛殺他……你看到了?」
葉梓點點頭。
「按照規矩,這株千年參王見者有份。」韓棟從懷中掏出那株參王,「葉兄弟你與我五五分……如何?」
「不必了。」葉梓搖頭,「那株參王你自己留着吧,我要走了。」
「這就要走了麼?」韓棟笑笑,「為什麼不多留一會兒呢?」
「我如果再留一會兒……只怕就再也走不了了。」葉梓冷笑,「別裝了,你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活着離開這裏吧?」
韓棟臉上的笑容陡然凝固,他慢慢收斂笑容,皺起眉頭,神情變得猙獰起來。
「沒錯,撞上你爺爺我算你時運不濟,留下來陪這個仙宮的倒霉蛋吧!」
韓棟左手捏訣,右手拔出身後的劍。
他橫劍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上輕輕划過,劍刃上沾染了一層薄薄的鮮紅血跡。
「我今天就拿你來祭煉我的血刃大法!」
葉梓嘆了口氣,伸手握住劍柄。
「我其實不會用劍,也不想殺人,就算是你這樣十惡不赦的亡命之徒,我也認為你們遲早會遭到報應,但不應該是由我來給予你們懲罰。」葉梓輕聲說,「但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韓棟一怔,心說這小子有點古怪……不過他能肯定對方只有玉玄五層的修為,自己修為高達玉玄九層,兩人的實力根本不成比例,按照常理,自己一隻手都能打敗對方。
韓棟定了定神,悄悄加強了氣勢,劍刃上燃起通紅的血焰。
他這血刃大法雖然算不上什麼上乘頂尖的功法,但也是煉幽谷鎮派的法門,也算小有名氣,煉至大成者威力足以劈金斷玉,對付一個玉玄五層小散修綽綽有餘,韓棟都覺得自己這是殺雞用牛刀。
「師父說這世上最扯淡的事……就是你最不想碰到什麼,那你就最有可能碰到它,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葉梓嘆了口氣,「我不想練劍,有人塞給我一把劍,又有人塞給我一套劍訣我不想殺人,就有無辜的人死在了我面前,而且兇手還想要我的命……沒辦法,我只好用劍殺人了。」
韓棟一愣,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你想要殺我?就憑你那可憐的玉玄五層修為?你這是嚇傻了麼?」
葉梓搖了搖頭。
「你現在把身上所有的東西全部交出來,砍斷自己的右臂,然後跪下來叫我三聲爺爺……」韓棟嘿嘿笑,「我就考慮饒你一條命,如何?」
「我只會一招,如果你扛得住我這一招。」葉梓說,「你就贏了。」
「一招?」韓棟愣愣,「就憑你那區區玉玄五層功法,讓你十招又如何?」
葉梓沒有再說話,他右手握住劍柄,開始向前緩緩邁步。
韓棟眯起眼睛,豎起長劍,劍刃上的劍氣被催動到最盛,他倒想看看這個裝神弄鬼的小子究竟能幹出什麼來。
葉梓低着頭,劍被收在背後的劍鞘中,他一步一步地靠近韓棟。
一步。
兩步。
三步。
葉梓仍然沒有睜眼,也沒有出劍。
四步。
五步。
六步。
韓棟緊了緊手中的劍柄,他開始發覺到不尋常……但他仍然堅信對方不是自己的對手。
七步。
八步。
九步……
葉梓睜開眼睛,稍稍沉默,他還沒有出劍,那隻手只是緊緊地握着劍柄,然後他慢慢抬起右腳。
微風拂過,齊膝高的長草一片一片地倒伏。
韓棟只看到了光,劃破黑暗的白光。
中年道人的身體驟然凝固,他緩緩抬起頭,面前那個少年已經沒有了蹤影,林中一片寂靜,有風吹動韓棟的衣袍和鬚髮,輕輕的「叮」地一聲,他手中的長劍整齊地居中斷開,上半截劍尖落下來倒插在地上。
葉梓的右腳落地,他背對着僵硬的韓棟,「噌」地一聲長劍回鞘。
「這……這……這不可能。」韓棟渾身顫抖着喃喃,「你只有玉玄五層……」
「從你認為自己註定勝利的那刻起,你就註定了失敗。」葉梓沒有回頭,「玉玄九層……沒什麼了不起的。」
「……這是什麼劍訣?」韓棟顫聲問。
「有個人給了我這套劍訣。」葉梓回答,「名字叫霸道劍訣。」
「霸……霸道劍訣……」韓棟低頭呆呆地注視自己的雙手,「那麼這是什麼招數?」
「第一招。」葉梓邁步離開,「十步殺一人。」
韓棟的身體在他身後轟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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