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律之夜 第86章 受肉(二十六)

    「老頭子，有生意上門了。」

    式陽一走進附近的一間店鋪，見得店鋪內整理得很是井井有條，各色床褥被單放置有序，而在招客台後，一個戴着老花鏡、正睜着一雙渾濁的眼睛試圖在編織衣物的老奶奶抬起了頭。

    「哎，來了～」

    店鋪內間傳來一把蒼老的男子聲，接着一道身影走了出來，在那一瞬間，式陽一眉頭不可察覺地微微一皺。

    那是個老態龍鐘的老頭，相比老奶奶的渾濁，他還顯些許活力，自然店鋪的一切事宜由他包辦。

    在看到式陽一瞬間，那老頭明顯一愣，眼睛似有不可察覺的精光閃過，隨後恢復那副老態龍鐘的表情。

    「老婆子，媳婦在叫你呢，你進去一趟吧，這裏就交給我好了。」老頭忽然對老奶奶如此說道。

    「是嗎？我怎麼沒有聽到？」老奶奶抬起那渾濁的眼睛，似有疑惑。

    「老婆子，一定是你又犯耳背了，總之快去吧，別讓媳婦久等了。」老頭略顯着急地推了推老奶奶，終是讓老奶奶離開座位進去了內間。

    「抱歉啊，客官，讓你久等了，不知光臨小店有什麼需要呢？」老頭故作哈哈笑道。

    式陽一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後者在臉色數變後，終是輕嘆了一口氣，只見老頭抬手往他自己臉上一抹，頓時一張年輕人的臉孔露了出來。

    「在下會跟你走的，但只希望大人能高抬貴手放過我的家人，如你所見，他們都是凡人，並不知道我踏道者的身份。」

    「道友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式陽一終是說話了：「在下只是前來買床褥而已，恰好感知到這裏店鋪有踏道者的氣息，想來在凡人店鋪會有這種現象，於是好奇下，才進來看看而已。」

    「是這樣嗎？」年輕人像是徹底泄氣般跌坐在招客台的凳子上。

    「道友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式陽一不禁看了他一眼，在式陽一漫長的生涯中，也遇到過不少這樣的事情。

    踏道者，哪怕是最低級別的凝氣境修為，壽命也會暴漲至兩百多歲，而對於一些家族之前從沒有靈根忽然自己是擁有靈根出生的家庭，註定是個悲劇。

    之所以要將踏道者與凡人區分得這麼清楚，不僅是因為他們的世界註定不同，而且壽命的錯配也註定他們之後不會再有干係。

    凡人窮奇一生，哪怕是藉助最先進的醫療治療與藥物輔佐，最多也不過是百年壽命，而且在五十歲後，就會邁入老化狀態，相比踏道者一旦開展修行，哪怕這一生都固定在凝氣境，也能藉助煉化的靈氣，保持活力之軀到大限到來之前，何況壽命還有兩百多歲了。

    所以大部分的踏道者，在決定追求修行生活後，就會徹底斷絕與凡人家族的聯繫，雖明知無奈但也不得不為之。

    但偶爾也有部分執着的踏道者，卻依舊維持與凡人家族的聯繫，甚至還會與凡人結婚，為此不惜隱藏自己踏道者的身份，用幻化術改變自己的容顏，模仿凡人生老病死的假象。

    很顯然，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這一類，那個老奶奶看樣子似乎是他的凡人妻子，已經早就邁入老年之態，年輕人為了配合妻子，用幻化術將自身變成與之相當的老人模樣。

    但這樣做只會徒增悲哀而已，凡人與踏道者的結合就註定會有這樣生離死別的悲哀，年齡的差配就如一條巨大的鴻溝，不能輕易跨越。

    「不知客官需要怎麼樣的被褥？」年輕人強顏歡笑地起來招呼。

    「嗯，就要這張吧。」

    式陽一目光往那堆被褥一掃，隨即指着當中的一張說道：「地址就送到某某客棧，然後......，對了，不知貴店鋪收的是靈石還是貨幣？」

    凡人沒有識別幻術的能力，所以面對能施展種種神通的踏道者，很多時候會被騙，於是某年就有針對凡人這一短處推出的某產品，這產品就如地球的識別偽鈔的儀器，只不過在這裏姬界，它要識別的是靈石的真偽，防止有踏道者以幻術將石頭變成靈石來欺騙凡人，當然，凡人自身也有流通的貨幣。

    「靈石與貨幣都可以。」年輕人如此說道。

    式陽一點了點頭，就如價格單所示的價格，經過貨幣與靈石的換算，給了年輕人數目內的靈石。

    「謝謝客官的光顧。」

    年輕人堆起職業的微笑，但笑容中隱有猶豫的神色。

    式陽一看着，臨到門前的腳步不禁停了下來，他回頭對年輕人說道：「放心吧，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但這裏發生的事情，在下是不會隨便亂說的。」

    「謝道友。」

    年輕人渾身一顫，忽然向着式陽一一揖，說出踏道世界相互稱呼的稱號，也算是真正承認他是踏道者的身份吧。

    式陽一略一猶豫，口中問道：「道友，不後悔嗎？」

    前文已經說了，踏道者的世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像年輕人般放棄大部分修煉的時間，卻只為花費在與凡人過家家的事情上，不說寶貴的修煉時間白白浪費，最後還要面對凡人間的生離死別，為了這樣的悲哀，甚至不惜用幻術轉換自身的模樣，欺騙身邊的家人，到頭來，得到的又是什麼呢？

    「後悔嗎？」

    年輕人似有所悟，含着金鑰匙靈根的出生根本就不是他期望的，他只知道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心儀女子私定終身，最後卻給這突然檢驗出來的靈根一事給改變了。

    家裏人的眼神自此變得陌生，他們似乎將自己當成了如何換算最大利用價值的物品，最終在不徵求他意見的情況下，強行將他『賣『給了當地某個不入流的小門派。

    而更可惡的事在這之後，徹底斷絕自己與愛人的聯繫，更強迫愛人的家庭早早為愛人定了一門親事，好生米煮成熟飯棒打鴛鴦！

    自己得知這件事已經在小門派苦修三年了，也因為這件事，讓他徹底逃出門派，更是闖入那個自愛人嫁入後就不斷虐待愛人的家庭，將愛人給擄走。

    在擁抱傷痕累累的愛人瞬間，自己算是明白了自己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乃是要給予這個愛人名分與自己無盡的愛。

    於是他帶着成為妻子的愛人逃到了這裏，雖是每天都擔憂門派與仇家的人會找來，但總算安然無恙地度過了數十年的人生，有這凡人店鋪當擋箭牌，一般少有踏道者會進入，所以才會對式陽一這踏道者的忽然到來，誤以為是那追殺之人。

    但年輕人不後悔，若說後悔之事，那就是他應該更早找到愛人與之成親，而不是讓她白白受了三年的虐待與責打！

    「是嗎？」

    式陽一沒有再回頭，年輕人幸福與決然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或許凡人與踏道者的壽命鴻溝，也不是不能跨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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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