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刀 第十九章 巧劍無鋒量天尺
雪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猛，地上的屍體很快被厚雪掩埋，滿是血跡的地面也被一同埋藏，放眼放去，天地白茫茫。
風雪中，一老一少提着木劍，踩在雪地。
「吱呀...吱呀...」
一聲聲刺耳的聲音，大腳印，小腳印，一直連到牧閣。
牧閣已經殘破不堪，四周圍牆已塌，更別說院門了，早就成了碎塊。
一老一少依稀分辨出門檻的位置，就站在門檻外，一步也沒有多走。
老者禮貌的問道，「陳修平在嗎？」
陳修平正和貪魔「論江湖」，並未察覺有人到來，此時聽見有人叫自己，旋即一看。
白袍老人暮氣沉沉，似乎與天地融為一體，手中無鋒木劍雖樸實無華卻給人無形的壓力。
白袍稚童靈氣非凡，整個人如一柄即將迸發的利器。
陳修平拿不準二人的路數，不過見二人似乎頗有禮貌，於是客氣回道。
「前輩找我有何事？」
老者點點頭，眼神空洞，直到陳修平說話，似乎才摸准他的位置。
「你就是陳修平？不錯，不錯，還曉得尊重老人，比陳肅好多了，當年陳肅第一次見我可是叫我老匹夫來着。」
陳肅叫他老匹夫？陳修平表情凝重，從這一句話就可以聽出，這位老者是敵非友！
老者一抹木劍，將劍身上的雪擦開，繼續道，「確實有事，我受人所託，來取你的性命。」
話音剛落，陳修平便面色一冷，但也沒有驚慌，一連串的危機，讓他已經麻木，只是饒有興趣的問道。
「前輩受人所託？誰人之託？」
橙子從第一眼見陳修平，就覺得這個傢伙非常礙眼，雖與自己同歲，但怎麼都提不起好感。
橙子搶先道，「阿爹說了，是一個叫「江湖」的人請他來殺你。」
陳修平表情一滯，眉頭大皺，江湖？難道是有人叫江湖？
就在陳修平不解時，站在他身邊的貪魔卻是大笑起來，語氣微嘲道。
「姚芝安，別總是擺着一副『為江湖先』的模樣，江湖又不是你們劍道難說了算，假仁假義的遭人噁心。」
姚芝安！常青聽見這個稱呼，心頭立馬顫了又顫，這位半個身子入土的老傢伙就是「老頭」提過的。
「劍道難」前代護道人，烏木劍神姚芝安，由於眼睛先天殘疾，看不見物，又稱無目劍神。
天榜第二！天下第二！姚芝安。
姚芝安的人生經歷非常傳奇，天生失明，天賦又平凡，再加上根骨不佳，這種情況出生於劍道難，就相當於被放棄，但姚芝安卻有個成為劍道高手的心，所以取桃木刻劍，勤學苦練。後天的努力讓他補足了先天，到中年開始發跡。
四十二歲入一品境，玄巧。深入武學精妙即是玄巧。
受劍道難所贈桃木劍「無鋒尺」，巧劍無鋒量天尺。
四十六歲入一品境，悟生。領悟身體玄機即是悟生。
同年，成為劍道難護道人，名揚天下。
五十五歲入一品境，天命。閱天機明命理即是天命。
這一年，姚芝安連挑天榜前十，一直打到天下第一才止步，屈居天榜第二。
一品三境，只用了短短十三年，今年的姚芝安剛好六十五歲。
一旁的常青一開始就覺得那柄無鋒木劍有些熟悉，原來是無鋒尺！
常青心神顫動的同時泄了氣息，姚芝安一轉頭，目光盯着常青所在的位置，稱讚道。
「氣血強盛，在這個年紀就已經步入一品玄巧境，未來成就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呀。」
常青心生忌憚，眼睛已瞎，僅憑感知就能判斷自己的實力，天下第二，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姚芝安贊完常青，才轉頭看向貪魔，笑道「貪魔？剛來時就發現一道極強但又有些紊亂的內力，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難怪內力如此複雜，你不是五年前被陳肅給壓在奉北了？怎麼？現在替陳肅賣命了？」
貪魔呵呵一聲道，「你哪隻眼看見老夫替陳肅賣命了？」接着好似頓悟般，「哦~對了，你眼瞎。」
橙子見貪魔出言不遜，生氣的哼哼，想要出聲替阿爹打抱不平，卻被姚芝安攔住。
姚芝安也不氣，正色道，「江湖氣數微末，經不起折騰，陳修平必須死。」
貪魔又是呵呵兩聲，「別總是把江湖掛在嘴邊，又不是你家的，陳修平不過五歲，氣數微末關他什麼事？」
姚芝安搖了搖頭，貪魔雖不在天榜之列，但卻是貨真價實的一品境高手，吸食內力的魔功極為強大，也極為難纏。
「陳肅馬踏江湖，讓江湖格局倒退百年，絕學失傳，功法丟失，人才凋零。所以天下不能再有奉北王。」
貪魔聽完之後，大笑不已，指着姚芝安道，「那你們應該去找陳肅呀，關孩子什麼事？怎麼？你們劍道難還怕陳肅身邊的那幾個高手？」
姚芝安聽得出貪魔的暗諷，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抬頭看向天空，雪花鋪天蓋地，馬上都要將自己堆成雪人了。
天色已近晌午，不能再拖了。
姚芝安不再與他糾纏，正色問道，「你當真要保他？」
陳修平此時目光堅定的看着姚芝安，無論他說什麼，都是一副仔細傾聽的模樣，哪怕是關乎自己的生死，都不現一絲慌張。
貪魔聽到姚芝安的話大為失望，冷笑道，「最討厭你們劍道難這種『替天行道』的樣子，世間萬物自有定數，要你們操個屁的心，就算你殺了陳修平又能怎麼樣？」
姚芝安沉默，臉色掙扎。確實，就算殺了陳修平，也難保不會出現一個奉南王，奉西王的。劍道難與奉北王之間的恩怨，其實早在奉北王陳肅踏上劍道難之巔的時候，已經變了味。已經不是為江湖出頭，劍道難更像是為自己正名。
天下第一劍道聖地！
橙子想了想，插嘴道，「殺了陳修平，會少死很多人。」
貪魔嗤笑道，「真是笑話，每年有多少人闖劍道難，又有多少人活着下來了？你們難道不清楚嗎？十不足一！你們為什麼不拆了『劍道難』？」
橙子不曉得這些事情，又不知道如何反駁，急的小臉通紅。
這時，姚芝安剛還在掙扎的臉色忽然冷靜下來，閉上了眼睛，無鋒尺抖動，雪花簌簌掉落。
緩緩開口道，「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劍道難是聖地。」
「嗡。」
木劍發出一聲錚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