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傳過來的每一句話都讓煙微心中凜然,她還來不及捋清楚,明曦這兩個字就如驚雷貫耳。
明曦,怎麼也扯進來了?
煙微招招手,示意采萱將船再靠近些,她倒想知道,這些人還能將自己妖化成什麼樣。
問玉亭外,明曦頓住腳步,轉身看見亭子裏四個主子,也不好不應,趕緊低着頭迎了過來。
「問四位夫人安,不知找明曦何事?」
「沒什麼大事。」韶蕊率先開口,扭着身子在明曦身邊環視一周,柳眉一挑,「不知墨側妃可好,我們姐妹擔心的很吶。」
「王妃與小王子身體均無恙。」明曦欠了欠身。
「墨側妃還真是福大命大,早產兩個月,沒多久就痊癒了?」韶蕊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曦,「莫不是太醫看錯了,她並非早產?」
陰鷙的目光嚇得明曦得腿一軟,往後一個趔趄,撞在了柱子上。
她慌手慌腳地撐起身子,言語不清道:「這個……夫人……夫人的話奴婢聽不懂。」
「丫頭莫怕。」
韶蕊的目光與在座的其他人短暫交匯,又忸怩着身子,親自將明曦扶起,「我們姐妹不過是關心下毒的人有沒有抓住。」
「下毒?」明曦畏畏縮縮地抬起頭,片刻的遲疑,趕緊搖頭道:「明曦不過是廚房的丫頭,這些事王妃是不讓我沾手的,奴婢實在不知。」
明曦慌裏慌張的樣子和不清不楚的言語盡收幾人的眼底,四個人面面相視,不約而同地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在荷塘下窺探的煙微卻收了笑意,手上的幾朵花悄然落地,心中沉凉一片。
原來就是自己什麼也不做,還是有人居心叵測。
見主子沒了賞花的心情,采萱默默將船靠了岸,扶着煙微回習風築。
此時正是晌午,樹上的知了不停地叫,攪得人心煩意亂。
煙微飯也沒用幾口,哄着初兒睡着後,就鎖着眉頭呆呆坐在美人榻上。
采萱也不知該怎樣安慰煙微,就將凝神安息的蘇合香點上,又奉了些桃花姬過來。
「小姐多少吃一點吧。」采萱將桃花姬呈到眼前,嬌聲道:「看在王爺的面子上?」
蘇合香的氣味瀰漫在房間裏,這香是凌棲遲特地請人從南月捎來的,的確怡人。
盤子裏的桃花姬也是凌棲遲為她準備的,多做了幾次,現在看上去倒真是有模有樣了。
煙微嫣然一笑,這個丫頭真是越來越知道怎麼哄她開心了。
「你呀,小聰明。」煙微指着采萱的頭,一陣嗔怪,「你放心,她們這些話不值得我生氣。」
「小姐不生氣就好。」采萱咧着嘴,傻笑一通,「不要管那些長舌婦,她們就是嫉妒小姐受寵。」
「若真是這麼簡單就好了。」煙微凝在眼中的憂慮其實並未減少,她拿起一塊桃花姬,若有所思,「不知道他聽到這些話會怎麼樣。」
煙微是真的怕了,她與凌棲遲之間已經禁不起這些風言風語,特別是關乎荀祺的。
「王爺那麼聰明,肯定能識破的。」采萱倒不以為意,重重地點了點頭。
「真的?」
聽到采萱的肯定,煙微心中多多少少也安心了些。連丫鬟都這麼肯定,她有什麼理由不相信枕邊人呢?
「是我多慮了。」
「不怪小姐,要怪也得怪胡亂嚼舌根的人!」采萱啐一口,撇着嘴,鄙夷地瞅着窗外。
煙微看得出采萱心中有怨,若以前她還能放任不管,可是今日明曦的態度實在讓人生疑。
說起來明曦在問玉亭說的話句句屬實,可每句又都讓人遐想聯翩。
這種四兩撥千斤的功夫,可真小看她了。
一個念頭閃過,煙微福至心靈,豁然道:「快去請聽雪夫人!」
采萱不明所以,但看煙微緊張的表情,拔腿就跑,一路狂奔向飛雨築。
乘着這個空隙,煙微從床下的暗格里抽出一方錦帕。
恰時,聽雪也被采萱半拉半扯着進了習風築。
被采萱拉得太快,她整個臉紅撲撲地,氣喘吁吁道:「姐姐……找我……何事?」
看這情形,煙微暗白了一眼采萱,親自送了杯茶上去,「妹妹幸苦了。」
一杯茶飲畢,聽雪才略平息些,欠了欠身,「姐姐找我何事?」
「妹妹幫我看看這個,可是去年中秋我們用的?」
煙微將錦帕遞過去,那裏面包裹的正是凌棲遲捏碎的馬前。
那日,凌棲遲甩袖而去後,她就覺得蹊蹺,明明多餘的馬前早就被清理掉了,怎的又無緣無故蹦出來了?
聽雪搖了搖頭,印證了煙微的想法,「看這形貌,應該是半年內的藥材。而我們用的馬前可是一年前的事了。」
「這個明曦果然不簡單!」煙微冷笑一聲,遞給采萱一個眼神。
明曦為何會去小庫房拿馬前,為何又偏偏撞上了凌棲遲,一切都引刃而解。
「我早就說過,這個明曦一肚子壞水。」
采萱恨得直跺腳,正滿腹怒火時,突然想到凌棲遲曾提醒她,害煙微早產的人可能就在身邊。
那麼,會不會也是明曦做下的?
采萱的臉頃刻血紅,雙眼愣愣地環視一周,未經請示,拔步就往外走。
煙微一臉茫然,看采萱的情形,應是有話要說,便拖着聽雪多坐坐。
一盞茶的時間,采萱抱了一托盤的東西放在茶座上,身後跟着的秋靈接着放下了第二個托盤。
盤子裏琳琅滿目,是些精緻的糕點和幾盅湯藥。
「這些都是明曦做的,聽雪夫人看看有沒有問題?」
采萱的懷疑,煙微聽明白了,只是距她早產已隔了數月,就算吃食里有問題也早就被銷毀了吧。
「都是沒問題的。」聽雪看的仔細,結果讓采萱大失所望。
「這個小人,證據肯定被她毀了。」采萱憤懣不已,以前還看着煙微的面子上,對明曦客氣幾分。
但知道了明曦暗地裏行徑,偏偏又沒證據治她的罪,急得直跳腳。
「等一下!」
聽雪的眼光忽而變得明亮,她踱步到煙微身邊,眉頭緊蹙,「妹妹好像知道問題在哪了?」
屋子裏霎時安靜下來,幾人的目光都匯集在聽雪身上,繼而隨着她手上的動作往下看。
聽雪手裏拿着的正是桃花姬。
她眯着眼睛細細端詳,又再三嗅嗅氣味,臉色愈加凝重,「這裏面有紅花,只是分量小,又都是紅色的,所以不易被察覺。」
煙微的身子一僵,背後陣陣發涼。
她恍然記起,這桃花姬不就是明曦在楓城教凌棲遲做的嗎?
好歹毒的心,若是一着不慎,豈不是讓凌棲遲自己殺了自己的孩兒?
煙微拿起一片桃花姬,絳紅的顏色刺的眼睛生疼。
這東西因為凌棲遲親手做的,煙微才一直未防備,而且幾乎天天都會吃。
如此看來,初兒差一點就殞命於自己父母的手中。
「賤人!」采萱已經沉不住氣了。
到底是什麼,讓此人能做出這般歹毒的事情?她怒火中燒,提着步子就往外跑。
「站住!」煙微沉聲一喝,「你現在找她有何用?」
一聲呵斥,采萱的理智也被拉回來了。
她雖然衝動,但也不傻。這桃花姬都是煜王送的,與明曦何干?沒有確鑿的證據,豈不是打草驚蛇?
「此事到此為止。」煙微默默閉上眼,仰頭靠在椅子上。
明曦救過她父親的事,總要報還。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凌棲遲知道自己差點殺了自己的孩子,會有多麼自責呢?
「小姐真要放過她?」采萱不知這其中究竟,當然無法理解煙微的做法。
她轉身跪在煙微面前,泫然欲泣,「她可是想要小王子的命啊!」
「我知道。」煙微微睜杏眼,目光中分明有一道凌厲之色迸出,「我說是放過她這一次。你好好盯着,她若再有異動,絕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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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瀾軒的小院裏,尹妃穿着一身素青色常服,坐在廊下烹茶。
她素來愛茶,這些事情從來都不假手他人的。
而在一干侍婢小廝看來,這樣的正妃的確是平易近人。
不一會,茶香四溢,氤氳的霧氣中,走出一個嬌俏的身影,盈盈行禮:「問王妃安。」
「曦兒來了?」尹綺琴並未抬頭,只聽這嬌嫩的聲音就猜中了來人。
尹綺琴叫的親昵,明曦也不似平日束手束腳,淺淺一笑,「王妃真是清雅之人。」
「本妃不過是深宅寂寞罷了。」尹綺琴眼中閃過一絲悵然。
茶已烹好,她將一杯熱騰騰的茶遞給明曦,示意她坐下,「嘗嘗這紫筍茶如何?」
「謝王妃,這茶中珍品哪是奴婢能享用的?」
「曦兒,何必如此拘謹?你與明辰都是煜王府的老人了,比這裏的一干側妃侍妾都早,本妃可是把你們看作自己人的啊。」
尹綺琴囅然而笑,這種親切讓明曦頗為動容,心中生出一絲愧疚,「明曦沒用,沒能除了那墨煙微。」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用藥,算着必能一屍兩命的。卻忘了煙微是個習武之人,體質也與常人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