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根本就找不到。」
凌戚沮喪地對着面前的石塊猛地踹了一腳,順便將空空的垃圾桶也一起踢到了一旁,她心中的怒火處於無法發泄的狀態,只要一個小小的火星就會點燃。
只不過對於現在的凌戚來說,即使是爆炸也有氣無力。
「怎麼說呢……基本上老大不可能在垃圾桶里……雖然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認真點行不行?」
仇無衣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黑線,但最終只擦掉了塵土與冷汗而已。
除了受傷最重的范鈴雨還在吃東西休息以外,剛剛醒來的沙業也加入了尋找的陣營,所尋找的東西自然是程鐵軒。
程鐵軒失蹤了。
這是反覆在現場尋找後得出的結論,有道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意思就是說不管是死是活,看到才能讓人放心。
但現在誰都看不到程鐵軒,不過某種意義上仇無衣還是覺得比看到一具屍體強一些。
仇無衣拾起一塊小小的碎磚,無意識地用兩根手指拈着摩擦,陷入了思考。
事情已經顯而易見,程鐵軒不在,謝凝也不在,從各種角度看這兩個人都不可能去甜甜蜜蜜地約會,所以只可能老大是被謝凝抓走了。
往壞處想,可能已經被殺掉了,雖然這很不吉利,但是以心比心,仇無衣覺得自己若是處於謝凝的角度估計真的會二話不說先把程鐵軒這個欠揍之極的傢伙做掉。
「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回去?」
恢復了一半上下的體力之後,范鈴雨在坐在磚堆上鬱悶地抬頭問道,晶瑩的雙眼忽閃忽閃地,全然沒有失去鬥志。
凌戚和沙業同時停止了尋找,等待着仇無衣發話,凌戚雖然性子火爆,難能可貴的是自己能意識到這一點,是以大事小情她都肯聽從別人的意見,儘管有時候火氣上頭也顧不上那麼多。
而在戰場上最為冷靜的仇無衣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
「百分之百是陷阱,而且現在咱們要是不管老大,肯定在回去的路上還要遭到襲擊,我覺得咱們除了去找老大以外基本沒有其他選擇。」
仇無衣一隻手揉着自己的太陽穴沉悶地答道,另一隻手的兩指忽然發力,頓時將碎磚捏成了細粉。
初次面對謝凝之時之所以沒有人選擇逃跑,一是程鐵軒拖後腿,二是誰都意識得到自己是不可能單獨脫身的,當然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可能每個人都有一種期望,說服謝凝的期望。
雖然話不多又難以靠近,但冷麵之下卻藏着溫柔與包容力的學姐突然變成殺人狂,任誰都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也同樣無法接受這種變化。
「你說的陷阱……指的就是這種東西麼?」
凌戚蹲在路口,用手中的短銃指了指地上的血跡,回頭對眾人說道。
「血跡而已,有什麼奇怪的。」
范鈴雨不知所以地湊了上去。
「還記得學姐的右手嗎?你看這些血跡,彼此之間間隔的距離都是一樣的,而且外形完全相同,不是故意留下的東西才怪。你們看,這兒已經全毀了,肯定馬上就要有人來,學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帶走老大的,她想換一個沒人的地方徹底擊敗咱們。」
一邊說着,仇無衣一邊沿着血跡一步步走了過去,貼着地面尋覓其遠離的方向。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謝凝離開的真正原因,但在沒有得到確認之前仇無衣不打算直接說出來。
因為這件事着實有些匪夷所思。
「那我們走吧。」
沙業想都沒多想便一口答應,因為擔心,他比其他的人更顯得不安。
即使仇無衣點明了一切危險所在,最後也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或者退縮,而指路的血跡相當顯眼,沿着窄小的巷子,仇無衣嘗試着在追尋之時儘可能地記住了周圍的地形。
對程鐵軒最為不滿的凌戚也沒有絲毫抱怨,因為現在的情況已經脫離了能讓人開開心心說笑的範圍。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嚴肅的,歷經與謝凝的苦戰,外加詭異殺人聲音的摧殘,仿佛在一夜之間大家都成長了不少。
「等等,好像有人。」
仇無衣忽然伸出一隻手,輕聲阻止了後面跟過來的三個人。
目前還不能確認察覺到的那一絲氣息屬於程鐵軒,但這個可能性不低,原因就是現在已經來到了另一個死角,荒無人煙的死角。
無論是戰鬥還是逃跑都相當困難,謝凝肯定樂於把所有人引到這個地方來。
但即使如此,也要前進。
血跡已經消失了,仇無衣屏住呼吸,集中全身的注意力監視着周圍的任何變化,謝凝還沒有現身,沒有人天真到認為謝凝會如此簡單地放棄。
「老大!」
轉過了拐角,沙業首先驚呼了起來,僵着的臉終於有了些喜色。
仇無衣還是沒有在附近發現謝凝,出於戒備,自己一個人單獨走在最後。
凌戚和范鈴雨也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抬起躺在地上的程鐵軒。
雖然隔着一段距離,仇無衣依然看得清程鐵軒的狀態。
「我……」
程鐵軒迷迷糊糊地張開了雙眼,臉色奇差,卻不是受傷導致,巧生蓮花的舌頭也似乎完全不管用了,尷尬地吐出一個字就再也沒有下文。
「這是被撞傻了嗎?」
凌戚盯着程鐵軒看了半響,忽然伸手放在他的額頭上,竟顯得有些悲哀。
程鐵軒的反應也出乎意料,他甩開了凌戚的手,緊緊閉着嘴倔強地一個人站了起來。
這舉動令沙業和凌戚有些呆了,范鈴雨倒是沒有想多,因為此時此刻的程鐵軒竟然透出了些許與謝凝相似的孤獨氣息,完全不是平時那個嘻嘻哈哈到處惹火,一臉高深卻又時時刻刻把事情搞砸的樂天派。
「老大,別自責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不過你也是時候把這件事兒挑明了吧?再有下次,說不定真的大家一起死。」
仇無衣分開了正想去安慰的沙業與凌戚,從身後將手掌放在程鐵軒的肩上,掌心很冷,就像放在冰塊上一樣。
「咦?老大做什麼了?」
沙業兩隻眼睛瞪得溜圓,看仇無衣的嚴肅樣子似乎又不是開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啊……好吧,事到如今,也沒辦法藏着了是吧?」
程鐵軒將眼神隱在影片之後,舉頭仰望着尚未浮現光明的夜空,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向着天空的遠方無聲地咆哮起來。
那的確是無聲的咆哮,因為從程鐵軒的口中聽不到任何聲音,然而他的動作卻和一般的呼喊無異。
「喂!」
凌戚猛然捂住了耳朵,咚地一聲全身撲倒在地,一切只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片刻之後,猛然驚醒的凌戚看到的是同樣倒在地上的范鈴雨,痛苦地彎下腰的沙業,以及與程鐵軒同樣仰望夜空,身體不停顫抖的仇無衣。
在那個瞬間,耳畔響起的就是吞噬血肉,吞噬靈魂的殺人聲音。
「咳咳……咳咳咳!」
程鐵軒兩手緊緊扼着自己的咽喉乾嘔不停,慘澹的笑容從嘴角浮現,本來就夠差的臉色已經變得如同白紙。
「那是……老大你做的?考試的時候,還有……」
沙業近乎驚惶地拿開了自己的手,從地上爬起的范鈴雨和凌戚亦然,三道不可置信的目光齊刷刷地釘在了程鐵軒的身上。
「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隱瞞的!可是……可是這件事真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程鐵軒忽地咬着牙根轉過了身,向着所有人深深低下了頭,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胸腔中一個字一個字地擠了出來,沙啞的字字句句當中所包含的不僅是屈辱,還有發自內心的痛苦。
「呼……我知道的,那就像在身邊放着一個定時炸彈一樣,說出口的話,就會覺得你這個人十分危險而沒有人敢接近,老大你先抬頭。」
仇無衣嘆了一口氣,為什麼程鐵軒會死纏着謝凝不放?果然理由就是這樣,兩個人的心中都藏着一團不願讓別人看到的黑暗,或許這就是同病相憐的感覺吧。
「對不起!但是我沒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就算是……就算是我想幫你們,連我自己也會一起被卷進去,剛才還是多虧學姐救了我,也救了你們……要不然……要不然就像他說的一樣……都會……都會死在這裏!這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程鐵軒不住地嚅囁着,無窮無盡的愧疚與驚駭令他不再以優雅的言行掩飾自己,只剩下心中最為純粹,最為直接的一部分。
只不過似乎有些晚了,沉默令程鐵軒的心越來也苦澀,他清楚,即使是朋友,得知了自己擁有這種無差別殺戮的能力之後,依然會選擇疏遠。
至今為止,看來一切的努力都已經化為泡影。
一隻不算寬厚,略顯冰冷卻能夠令人心中冷靜的手再度放在了程鐵軒的肩膀上,使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
「老大,你看看,有人責怪你嗎?」
仇無衣的聲音宛如一眼清泉,令程鐵軒模糊的視線當中重新出現了光芒。
「什麼嘛?總算知道你不是廢物了,切,這下叫你一聲老大我也沒什麼不滿的。」
凌戚大大地打了個呵欠,一臉挫敗的模樣。
「老大,只要咱們同心協力,沒有克服不了的事情!」
沙業直接沖了過來一把抓住程鐵軒的雙手,激動不已。
「雖然好像很厲害,不過看起來還是一拳就能打倒的樣子,還是哥哥比較適合我。」
范鈴雨繞着程鐵軒轉了幾圈,像揣摩牲畜肥瘦一樣研究着,得出的結果還是不變,似乎程鐵軒不是個好對手。
「你們……不覺得我討厭?」
程鐵軒的嘴張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合上,從始至終就沒有一個人對他表現出畏懼,反而好像都很安心的模樣。
「老大,你有什麼超人力量和我們沒關係,關鍵只有一點,咱們不是朋友嗎?」
仇無衣善意的笑容照耀之下,程鐵軒心中的冰山忽然融化成了奔流的大河,將他心中的淤塞一掃而空。
「朋……友……我有這個資格?」
程鐵軒的手在發抖,這不是年輕人應有的行為,然而無論如何讓自己鎮定,全身的顫抖總是片刻都無法停止。
「倒不如說你不逗比我們反而會更高興吧。」
仇無衣攤了攤手,這真的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哈哈!哈哈哈!」
每天都在微笑的程鐵軒突然覺得自己的臉好像有點僵硬,而僵硬的原因是許久沒有真正笑過,沒錯,以後再也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這張能夠掩蓋喜怒哀樂的臉。
「哎,真是一群閃閃發光的人呢。」
幽幽的嘆息仿佛一個深夜中的幽靈,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黑暗當中,全副武裝的謝凝戴上了三角形的鐵盔。
謝凝似乎也笑了,只不過笑聲當中沒有喜悅,只有莫名出現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