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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漸漸熱絡起來,雲初微便也沒那麼拘束了,直接問陸修遠,「我很好奇,陸少爺說的海外來的吃食到底是什麼?」
「是蝦。.org雅文吧」陸修遠微笑,「在那邊還有個極其霸道的名字,帝王蝦。」
雲初微眼神一亮,「帝王蝦?」
「嗯。」
這可是好東西啊!
雲初微第一時間看向蘇晏,「九爺,我能吃蝦嗎?」
蘇晏想了一下,「那得看怎麼做。」龍蝦此物有通乳的作用,肉質營養豐富,對孕婦有補益功效,但並不是怎麼做出來的孕婦都能吃。
雲初微又看向陸修遠,陸修遠道:「那邊的人喜歡用碳烤,不過麼,以夫人的狀況,我建議別這麼吃。」
蘇晏也道:「清蒸算了,這種做法最放心。」
雲初微懷的是龍鳳胎,蘇晏自然緊張,在南境那幾天,他每天半夜必然醒來看她有沒有踢被子,有沒有凍着。外人不知,蘇晏卻是最清楚的,他家微微看似強勢,可實際上,內心就是個孩子,晚上會踢被子,會說夢話,踢了被子遇冷就會循着溫暖往他懷裏拱,她懷了身孕,月份大了不能平躺,否則肚子裏的寶寶會受不了,可她會在睡夢中給忘了,睡着睡着就翻身平躺過來,每當這種時候,他就得小心翼翼地將她側翻過去。
總而言之,她要想一覺安穩睡到天明,他就得半夜多受累幾次。
當然不是因為寶寶才會格外關心她,相反的,知道她懷了龍鳳胎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是很沉重的,畢竟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兩年之內要孩子,在他看來,就算她已經及笄成人,那小身板兒也是禁不住折騰的,更何況如今懷了兩個,到時候臨盆,指不定會疼成什麼樣子呢!
「那就清蒸吧!」雲初微附和着點了下頭。
碳烤帝王蝦,想想都流口水,只不過九爺說了,不能吃,她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蘇晏滿意地朝她笑笑。
雲初微親手把禮盒打開,將裏面的帝王蝦取出來交給韓大姑姑讓她送去廚房,又囑咐,「讓廚娘多洗幾次,外面的殼一定要洗乾淨。」
韓大姑姑應了聲,將蝦送去了廚房。
雲初微看向禮盒,裏面還有一個密封的小盒子,想來裏面裝着的就是陸修遠所說的莊票和兌碼了。
陸修遠愕然,「夫人是打算現在就吃嗎?」
「這玩意兒,多放一天就會減損一天的美味。」雲初微從容地道:「既然是陸少爺的一片心意,那咱們就一起嘗嘗。今兒是中秋,你來前又在自家府上吃了飯,再請你吃一頓,我估摸着你也吃不下去。再者,陸少爺的生意越做越大,這些年到處跑,想來吃過的東西不計其數,國公府的吃食,未必入得了你的眼,索性我便用你送來的東西招待你,就算是在這麼個花好月圓的節日裏請你吃了頓好的,還望你別在意才是。」
陸修遠輕輕一笑,秀雅的眉眼都染上了愉悅,「夫人想得如此周到,那陸某便卻之不恭了。」
雲初微道:「別這麼說,我這算是賄賂你這個少東家,往後生意上的事,還望你多多關照。」
陸修遠面露愉悅,「今後陸某若有幫得到夫人的地方,你只管說,陸某一定不會推諉。」看向蘇晏,「這話對九爺同樣管用。」
蘇晏挑眉,「陸少爺你現在應該窮得只剩錢了吧?」
雲初微一嗆,不過仔細想想,這話沒毛病。.org雅文吧
陸家生意可是幾代人的積澱,到了現在,已經掌控了南涼大半經濟命脈,不管走到哪裏,幾乎都能看到陸家商會旗下的產業,尤其是陸修遠此人注重信諾,雖不常露面,打理生意的手段卻是一絕,在圈內那都是有口皆碑的,因此陸家商會到他手上的這些年,名聲更上一層樓。
其實皇商不止陸氏一家,但大多數時候各衙門下單,第一想到的都會是陸氏商會,畢竟有這麼多年的信譽積累,人人都明白,交給陸家做,會更讓人放心。
陸修遠默了一默,「可這世上,金錢買不到的東西還有很多。」
比如,緣分。
他再有錢,也買不到和意中人的緣分,有時候陸修遠在想,如果當初雲初微主動去碧玉妝找他賣方子的那天他因為那突如其來的悸動主動邁出第一步,那麼,是否就能全了那份緣?那麼,後來的一切,是否就能是另外一番模樣?
畢竟那個時候,雲初微與蘇晏根本還沒有任何關係,他是完全有機會的。
可是他怎麼都沒料到,他們第二次再見的時候,她已經嫁作他人婦了,陪着她去陸府見他的人,是蘇晏,她的夫君。
看到她身旁的是別人,陸修遠才猛然驚醒,自己到底錯過了怎樣一個絕世女子。
後來他讓人查出雲初微之所以嫁給蘇晏的原因不是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不是什麼兩情相悅,而是因為雲初微的養父被捕入獄了,她急需把養父從牢獄裏救出來,故此以大婚為條件,請有權有勢的國公爺蘇晏幫忙。
得知這一真相的陸修遠更是追悔莫及。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初遇便是他和她最後的一丁點薄緣。
如果可以早一點,再早一點,早到初遇的那天。
如果他能發現自己因為她的大膽創新而產生的那點悸動不只是單純的欣賞,而是悄悄埋下的情根。
如果可以重來……
他一定不會坐在樓上親眼目送她離開。
因為那一「送」,就是一生。
老天竟是如此會作弄人,竟讓他緣起於一瞬,緣滅一生。
如今的她,早已和蘇晏傾心相愛,他在她的感情世界裏,只是個無關痛癢的路人而已。
最痛苦的,不是他輸給了蘇晏,而是他本可以得到,卻眼睜睜看着它從自己眼前流逝。
蘇晏聽明白了陸修遠的言下之意,眸光閃動之後唇角微勾,「這世上的確有很多東西是金錢買不來的,可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同時得到魚與熊掌的,不是麼?陸少爺如今的財富,是絕大多數人幾輩子都賺不來的,你已經有了財富和商界地位,若是還想擁有其他,豈不是貪心太過?」
陸修遠唇邊蔓延開一抹頹然地笑,「你說得對,是我貪心太過。」
蘇晏朝他舉起酒杯,挑眉,「所以,陸少爺當明白這世間並無雙全法,就好比你擁有聰慧過人的商業頭腦,卻沒有健全的雙腿支撐着自己的身子下地走動一樣,你能得到的,只有其中一樣。」
雲初微聽着兩人的對話,默默喝茶,她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既然是與自己有關,還是不要隨意插話的好,免得偏頗哪一邊都不好。剛好那二人也沒有要同她搭話的意思,她索性就佯裝沒聽懂。
不多會兒,韓大姑姑端來了熱氣騰騰的清蒸帝王蝦,又給三人端來了溫水淨手,這裏沒有一次性手套,只能徒手剝蝦。
雲初微其實已經很飽了,主要是想嘗嘗帝王蝦的味道,於是向韓大姑姑要了一小碟醋來。
陸修遠看了一眼蘇晏,微笑,「國公爺,請。」
蘇晏也不客氣,拿起一隻蝦來開始剝,他的手修長,骨節勻稱,剝蝦的動作優雅得讓人賞心悅目,仿佛他並非在剝蝦,而是在雕琢一件最完美的藝術品。
雲初微看得有些痴。
一隻蝦剝完,蘇晏放到她的小碗裏,見她還在愣神,有些好笑,「還看?蝦都冷了。」
雲初微反應過來自己當着陸修遠的面失態了,一時又羞又窘,馬上低垂下腦袋,用筷子夾起他剝好的蝦往醋碟里輕輕蘸了一下然後送入嘴裏。
果然不愧是帝王蝦,入口柔滑細膩,味鮮美,即便是這麼簡單的吃法,也難以掩飾它本身的美味。
雲初微吃完第一個,蘇晏又遞來剝好的第二個,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不吃嗎?」
「你吃就行了。」蘇晏的目光專注在手裏的蝦上,嘴裏緩緩道:「我吃不吃都無所謂。」
陸修遠聽罷,淡淡一笑,並未說話。
雲初微臉燒得厲害,更沒敢吭聲,只是默默吃着他剝好遞過來的蝦。
吃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看向陸修遠,「陸少爺可真懂得享受,整個南涼的美食都被你吃遍了吧?」
「沒那麼誇張。」陸修遠道:「只是因為生意上的事常常東奔西走,去的地方多,吃過的食物才會比你們多一些而已。」
雲初微想想也是,外面的單子,陸修遠一般都是讓下面的人跟進的,但皇宮各衙門裏的單,陸修遠每次都會親自盯着,所以跑的地方多,但也因為他事必躬親的態度,生意上從未出過任何差錯,信譽才會一再高漲。
想到這些,雲初微暗暗佩服這個人,若換了別的,怕是早就因為這雙腿而墮落頹廢一事無成了吧,這位倒是樂觀,雲初微的印象中,似乎從未見他因為雙腿而自卑過,不管做什麼,說什麼,他永遠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但也不會刻意誇大自己,給人的第一印象除了溫潤如玉之外,還穩重踏實。
陸修遠沒吃幾個就停下了,對着雲初微和蘇晏道:「你們慢慢吃,我想起來還有點事要處理,就先告辭了。」
雲初微抬眼,「什麼事如此緊要,連中秋都不能好好過麼?」
陸修遠笑道:「生意人麼,素來是這樣的,事情多的時候,頂多能有吃頓飯的時間就不錯了,我今日出來太久,況且心意到,禮物也送到了,再留,就該宿在你們府上了。」
見他執意要走,雲初微吩咐韓大姑姑打來溫水給他淨手,陸修遠用巾帕擦乾了手以後,又再次向蘇晏夫妻道別。
雲初微看着他坐在輪椅上遠去的背影,「九爺,你說他為什麼突然想給咱們的私塾捐資?」
蘇晏剝蝦的動作一頓,「誰知道呢,或許,真的只是錢多沒地方花,所以拿出一部分來做個順水人情而已。」
雲初微翻了翻眼皮,誰會拿二十萬兩銀子來做順水人情?
蘇晏望着她,「蝦好吃麼?」
「還不錯。」雲初微道。
穿越一年多,終於嘗到久違的味道,其實吃在嘴裏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美味,而是一種悠遠的懷念。
懷念穿越前,懷念自己小時候母親親手做的西湖醋魚,懷念後來對她無微不至的三叔。
可越是與她親近的人,就越是一個個以讓人最無法接受地方式離開了她。
或許來到這個世界,就是老天在彌補她前世的缺憾,在這裏,父母雙全,還有個哥哥,雖然最開初的時候他們都不好,可時間一久,處出感情來了,雲初微發現自己內心其實還是挺愛這家人的。
蘇晏再次遞了剝好的蝦肉過來時,雲初微看向他,「是否因為這蝦是陸修遠送的,所以九爺才一個都不吃?」
「你想多了。」蘇晏面無波瀾,「蝦的確是補身的好東西,尤其是對懷着身子的你來說,讓你多吃些不是更好麼?」
「我吃不下了。」雲初微擱下筷子,揉着圓滾滾的肚腹,「陸修遠來之前,我才喝了一碗甜湯,早就裝不下了,方才又吃了好幾隻蝦,不能再繼續吃了,否則一會兒指定撐壞。」
「吃不下就別吃了。」蘇晏剛好剝完一隻,聽到她說不吃,自己送進嘴裏輕輕咀嚼,然後贊了一聲,「味道不錯。」
雲初微嘟囔,「我還以為,你因為陸修遠的到來自個生悶氣呢!」
蘇晏反問,「我為什麼要生氣?」
雲初微見鬼似的瞅着他,「你之前不是一提到他就黑臉嗎?」
「那是之前。」蘇晏又剝了一隻蝦,「可如今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因為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他如何努力,你都不可能棄了我而選他,所以他主動送來的好,我替你受着,天上掉的餡餅,不要白不要。」
呃,這黑心黑肺的,陸修遠要是聽到這些話,估計得氣到吐血。
雲初微嘴角抽了抽,慢慢站起來,淨了手之後繞着石桌轉悠兩圈兒。
蘇晏讓人收拾了桌子,淨手之後陪着雲初微散了會兒步才回房。
雲初微要沐浴,蘇晏不准,「往後你沐浴的時辰得提前,尤其是潔發,絕對不能在睡前,否則不管你怎麼絞,頭髮都不可能全乾,如此一夜睡到天明,容易犯頭疼的毛病。」
雲初微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真有這麼嚴重?」
蘇晏正色道:「你沒懷孕的時候,我可以不管這些,可你現在情況特殊,稍有不慎就會連累腹中孩子,我便不能坐視不理,否則會害了你,也會害了孩子,你也不想孩子還沒出生就有意外,對吧?」
雲初微扁扁嘴,「那好吧,我明天趁着天明的時候沐浴,總成了吧?」
蘇晏摸摸她的腦袋,「乖,天色已晚,睡吧!」
雲初微脫了外衫,換上保暖的中衣躺到床上,待蘇晏躺下來的時候便貼到他懷裏,腦袋枕着他的手臂,很快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知道蘇晏今天回來,雲初微昨晚就興奮了大半夜沒睡,早上又起得早去南城門接他,中午的時候本想着睡會兒,誰料許菡突然到來亂了她的睡眠計劃,結果就混到了現在,她早就困得不行,原想與他說會兒話的,奈何實在撐不住眼皮,直接睡了過去。
蘇晏看着懷裏熟睡的人兒,清俊的眉眼愈加溫和,南境那四日,給他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回憶,她才離開的第一個夜晚,他就因為受不住前後落差而一夜沒睡,那時候哪裏還有心思去管什麼家國天下,腦袋裏想的,心裏念的,全都是何時才能再次將她擁入懷。
如今終於得償所願,心裏的那塊空缺也被慢慢填滿,湧出絲絲甜蜜來。
雲初微覺得穿越是老天給她上輩子最大的彌補,而蘇晏卻覺得,她是上天給他最大的公平,彌補了他前二十年殘破不堪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