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房東奶奶那裏交過水電費,又被她數落了一通之後,兩人回到自己住的那棟破舊公寓。樓道里的燈壞了很久,幾乎是摸黑的走到三樓,他們才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口等他們。
「顏言?」
吳漾認出是他,只是驚訝他怎麼會這麼晚來這裏。
看來王浩說顏言連着幾天來找自己是真的。
「外面有點冷。」顏言說,但他的語氣明顯比這氣溫還要冷一些。
開門開燈之後,吳漾才看清他穿了一件杏色的高領毛衣,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感冒了?」
顏言搖頭,徑直走向吳漾的房間。
「我今晚住你這裏。」
顏言說話一向聲音不大,但因為房子實在太小,吳漾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那你跟蹇先生說了嗎?」吳漾問他,接着又補充了一句:「別讓他擔心啊。」
顏言點了下頭,「他同意了。」
王浩這時穿着個大褲衩就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路過吳漾的房間,還不忘往裏面看了一眼,對顏言說:「住可以,付房費。」
顏言沒有理他。
奇怪的是王浩對顏言一直態度不友好,他除了討厭蹇正勛之外,還討厭他資助的所有學生,除了吳漾。
「他開玩笑的。」吳漾對顏言說。
晚上睡覺,家裏沒有多餘的床,甚至沒有沙發,顏言自然是跟吳漾擠在了一起。而且……他連睡覺都不脫衣服。
「來說點什麼吧……」顏言的語氣淡淡的。
吳漾不得不睜開帶有困意的眼皮,問:「說什麼?」
「你喜歡王浩?」
「嗯,喜歡啊。」
吳漾倒是回答得很爽快,顏言雖然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但眼睛始終是看着天花板沒有移動過,他又問:
「不是普通的喜歡呢?」
「嗯……」
吳漾這次思考了一下,接着他回答:「你是說兄弟之情嗎?哈哈,我確實是把王浩當兄弟的。」
顏言撐着打算從床上坐起來,一邊轉頭看着吳漾說:「我的意思是……」
他話還沒說完,房門就「砰」的一聲被人大力推開,王浩站在門口,說:「誒吳漾,我忽然想起早上看見你從一輛豪車上下來,那兩人誰啊?」
「你一定要在這個點跑來問我嗎……」吳漾有些無奈。
身邊的顏言語氣冷冰冰的,「你睡覺怎麼不關門?」
王浩也跟着說道:「先回答我的問題。」
這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重複,害得吳漾只能快速的回答兩邊:
「我沒這個習慣。」
「是我同學跟他舅舅。」
「所以……可以讓我睡覺了嗎?」
王浩清咳了一聲,說:「我隨便問問而已,明天記得幫我洗衣服。」
「哦好。」吳漾似乎習以為常。
顏言看着王浩又自覺的把門關上,已經猜到,他剛剛就是在門口聽到自己問吳漾的問題,才這麼突兀的進來打斷的吧?
不過,看吳漾也不像是有這種傾向,他頂多是個濫好人而已。顏言又看了一眼吳漾,心想着。
入睡無話,凌晨卻總是伴隨夢魘。
一個稚嫩的聲音帶着哭腔:「別打了,不要打媽媽!爸爸,別打了……」
「嗚嗚嗚,媽媽……」
「乖,漾漾,吃了這顆糖,媽媽就能帶你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了……」
「咔噠。」
什麼東西從桌子上掉下去的聲音,接着耳邊是救護車的呼嘯,和大人們雜亂不清的話語。
「怎麼回事,非要帶上孩子一起自殺?」
「命不好,嫁的男人家暴又沒本事。」
「小聲點說,給人聽到了不好,丟咱家臉。」
「……病人身上多處淤青和軟組織挫傷,是什麼原因你們清楚嗎?我建議還是報警。」
「醫生醫生,是她腦子這裏不太好,經常傷到自己,不然也不會帶着孩子吃毒藥了,你說是不是?」
「我只是把病情告訴你們,誰跟我過來辦住院手續吧。」
「這……」
「孩子的爸爸沒來……」
「你去……」
「打電話給親家母呀,要不是看在她當年捨得給彩禮錢的份上,晴美怎麼會嫁進他們吳家?」
「……」
「病人失蹤了!」
「……」
「漾漾,你爸媽離婚了,你先跟着小姨生活吧。」
她的身影在吳漾的記憶中變得模糊了,轉過身卻又看到她在講電話:
「你可是吳漾的親叔叔!要不是我生活拮据,我才不會把我姐的孩子送去給你……」
再之後,吳漾好像去了很多地方。
那些聲音重疊往復,卻又漸漸變得清晰:
「這就是那個可憐的孩子?行,放我這吧,不過先說好,我只帶一個月。」
「家裏的客房沒收拾,你在樓道將就一下,反正很快我也要把你送走的……」
「中午沒飯吃……你別這麼看着我,要是不喜歡住在我這兒,下次記得打滾賴在你三姑家,明白了嗎?」
「說好的輪流帶,你們非得讓我把人送來,一點都不自覺!」
「……說難聽點,這孩子當初還不如被他媽給害死了。」
顏言醒來看到床鋪另一邊的吳漾緊閉着眼,表情痛苦,想了想才決定叫他:「吳漾?吳漾?」
吳漾睜開眼,那清晰的記憶還在他的腦子裏揮之不去,半響,他才開口:「早上了嗎?」
「看天氣就知道了吧?」顏言指了指沒有窗簾的窗戶,又問他:「你怎麼哭了?」
吳漾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淚水,不以為意的說:「誰睡覺都會流眼淚的。」
「我就不會。」
「不流眼淚你哪來的眼屎?」
顏言沉默了兩秒,「你夠了……」
他表面上嫌棄,但卻還是會對吳漾的玩笑話認真,這邊剛說完,那邊就趕忙跑進洗手間洗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