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靠牆的柜子陳列得整齊,地上卻散亂着好些鋸好的木塊,碎木碎屑鋪了滿地,連空氣里都充滿木頭的香氣。
但…似乎又有不對。
蘇璟妍警覺心立起,空氣里不但有木頭的香氣,她還隱隱嗅到了血腥氣。
只有人或動物,受了傷流了血才有可能產生這種味兒。
她不由得側耳細聽,似乎還聽到了粗重的喘、惜聲。
細辯聲音的來處,應該是在門內。
幾乎沒有多想,她一把推開了那道進入裏間的門。
立時一陣掌風襲來。
她慌忙躲過,閃身入內又將門迅速關上。
裏面一片漆黑,並不像外間因為有街上的燈火從窗戶照進可以看到一些景象。
那喘、惜的聲音更重了,似乎就在她的腳邊。
「你是誰?」蘇璟妍沉聲問道,一點也不慌亂。
所謂藝高人膽大。
她的身手原本就不錯,對方無疑是個受了重傷的人,兩下里一比較,她當然什麼都不怕了。
沒有人回答,半晌卻聽到一聲悶哼。
「你受了傷,需要救治,我這裏有上好的金創藥——」蘇璟妍說着便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遞出去。
並沒有人接,卻聽到一個暗啞的聲音響起,「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蘇璟妍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不敷藥就會死。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那人沉默片刻,終於伸手拿藥。
蘇璟妍順着他伸手的方向蹲下,又朝前略一抬腳將門踢開一條縫,立時有暗淡的光線漏進來。
面前一個黑衣人沿着牆根癱坐於地,幾乎與墨色融為一體,一邊喘氣一邊笨拙地將瓶里的藥往果露的胸膛上倒。
鮮血已經將他的黑衣浸透,果露的胸膛上也滿是血跡,還有深可見骨的傷痕,瞧那傷勢,應該是被利器所傷。
蘇璟妍微微皺眉,忙掏出絹帕替他擦試身上的血跡,將瓶子拿回倒出裏面的藥粉幫他敷上,又撕下衣袍替他包紮傷口。
做完這一切才終於輕舒一口氣。
她自認自己算不得好人,可此時卻莫明地聖母心發作。
黑衣人看着她,終於道了聲:「謝謝。」
身子一歪,竟然暈過去了。
顯然先前是憑着一口氣硬撐,這會兒覺得安全便放心地睡下了。
外面嘈嘈雜雜的聲音還在繼續,間或聽說樓上的大火已經撲滅,卻並未聽到太子或阿錦的任何消息。
她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阿錦,阿錦不會有事吧?
想到這她再也呆不住了,起身便要開門出去,不妨卻被底下的手拽住。
蘇璟妍頓時皺緊了眉頭,右手用力掙脫,抬腿便要邁步。
「你現在出去等於送死!」暗啞的聲音隨之傳來。
蘇璟妍一怔。
似是為了應證他的話,外面響起急促雜沓的腳步聲,同時有官兵的呼喝聲傳來,「快!快!這邊!給我仔細搜!」
「你是假山上的蒙面人?」蘇璟妍瞬間明白過來,忍不住失聲道,話音落忙掩住嘴。
黑衣人沒有回答,半晌露出一聲冷哼。
外面搜查鋪子的動靜越來越大,隔壁傳來呯呯咣咣的聲響,夾雜着說話聲。
有人道:「賊人受了傷,跑不遠的,得搜仔細些!」
又有道:「頭兒,屬下倒覺得賊人肯定還在園子裏,咱們應該在園子裏搜。」
頭兒道:「你以為我不曉得,可是太子殿下有令,玉城的官兵只在外圍防護,沒有他的命令不得入內。」
屬下道:「這個太子,似乎並不信任我們哪。」
頭兒嘆了聲道:「發生這等事,他不信任我們也是常情…好好辦差吧,問心無愧就好。」
說罷聲音已經出了隔壁的門,下一刻便聽到外間的門被一股大力揣開。
來不及多想,蘇璟妍忙拖着黑衣人移到門後筆直站立。
明亮的火把將外間照得亮如白晝,絲絲光線透過縫隙露進來。
蘇璟妍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
偎在她身側的黑衣人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但他的身軀卻在微微發抖。
真是糟糕,怎麼偏偏攤上這種事兒…
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當時只想進來歇歇,怕再進去又對上那令人恐懼的小鬼頭,這才遣了碧螺進去找人,自己在這裏等。
可怎會料到鋪里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且還是這麼個危險份子。
正如他所說,現在出去,肯定被那些官兵當作可疑人物抓起來,她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太子對她的疑心必然更重…
懊惱間外面的官兵不但沒走,而且已經推開內里的門。
幸好兩人都隱在門後,暫時沒被發現。
但只要稍稍搜查,他倆便無所遁形。
蘇璟妍暗裏一咬牙,雙手蓄力只待官兵發現他們便先下手為強,打暈再說。
卻在此時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幾位官爺,請問有沒有看到我家小姐?」
聲音略帶哭腔,蘇璟妍能想像碧螺焦灼無助可憐兮兮的小模樣。
果然一個官兵問道:「你家小姐是誰?」
另一個道:「剛才又送走了一撥,應該都在千雅軒,你去那邊看看。」
想當然地,官兵將她當作了某個大戶人家的丫鬟,必是自家小姐在太子跟前獻藝時被困在了三樓,慌亂間與丫鬟們走散了。
蘇璟妍頓時一喜。
碧螺應該會想法子把官兵唬走吧…
只聽得碧螺又道:「剛才已經去過了,千雅軒沒有,她們讓我到這裏看看…官爺,麻煩幫我找找吧,我家小姐,是,是宋大人的…」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但官兵已然聽得明白。
當初宋大人在百慧樓被逼着認女的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因此二人相視一笑,忙不迭地說道:「既是我們大人的千金,那得趕快找…」
說罷舉着火把將室內草草掃視一番,便揮着手出去了。
玉城的官員當數宋大人的官最大,眼下明擺着有討好大人的機會,哪能輕易放過?
碧螺忙跟在官兵身後出了鋪子,出門時特意回頭朝門裏望了一眼。
她其實已經聞到自家小姐熟悉的脂粉味,否則也不會將官兵支開。
待官兵們走遠,黑衣人似乎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頓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