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思如一,早想着太子是何等尊貴的人物,這樣的人物離奇的死了,又是何等的大事,而這樣的大事裏面,又怎麼可能少了那奸賊的影子?
果然,只見金不換嚼着葫豆,搖頭晃腦地說道:「想當年,那位死鬼王爺把江北的千里河山丟給了氐羌族人,這倒也罷,畢竟那時在打仗。可恥的是這位奸賊,為了自己的平安富貴,竟將江北白白送給了穆爾元雄。」
「你們也知道,當年的雙雄私會雖然沒有什麼書面憑據,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啊,後面的事實不就證實了?那奸賊竟然私下與穆爾元雄串通,兩國劃江而治,實打實的國賊行徑啊!」
「哼,他不僅蠱惑世人,還自欺欺人,說什麼與北氐國交好,對王朝是最好的選擇。可悲啊,殊不知那穆爾元雄是何等野心,所謂的兩國交好也只是人家的緩兵之計罷了。」
「咱們都曉得,穆爾元雄和穆爾元成分了家,傷了元氣,當然需要時間來恢復。那時候可是絕佳的機會啊,趁着氐羌族內亂,咱王朝赤烏神騎若是渡江北征,定可收復失地!」
「唉,可恨那奸賊竟然阻止皇上,白白失去了這樣的戰機。現在可好,北氐國兵強馬壯了,準備撕破臉動手了!這次所謂的聯姻,其實就是穆爾元雄送來的一把匕首……」
眾人伸長了脖子。
柳大戶急道:「這話怎麼講?」
金不換搖着摺扇和腦袋,緩緩道:「因為匕首是用來殺人的,而殺的就是我王朝的詔明太子啊。」
眾人見金不換說了半天,結果又繞回太子死了這事上,不由得憤懣不已,有幾人直接跨步過來,準備掐他的脖子。
金不換趕緊將脖子一縮,嘿嘿笑道:「可你們知道穆爾元雄為什麼要殺太子嗎?」
掐脖子的將手縮了回去。
「這就是氐羌族的大陰謀啊!」
金不換突然壓低了嗓子,伸出左手兩根手指,道:「永璽皇帝有六個皇子,現在只就剩下了這倆,那奸賊就不說了,死了老婆兒子,全是報應!可咱皇上呢?雖然有兩位皇子,可誰都知道那位二皇子懦弱無能、一無是處,只有太子殿下風采俊逸、英明神武……」
眾人恍然,繼而憤憤不止。
王朝人都很痛苦而無奈地知道,曾經的王朝帝國到現在的王朝,不但疆域萎縮得讓人心寒心痛,連鄭氏皇脈都枯縮至極,不但不復十六年前六大皇子齊綻放的盛況,甚至有源枯澤竭的危機。
本就讓人堪憂啊!
而現在,唯一能夠承繼大統的太子,竟然又被北氐國的公主給害了……
「完了,完了!」
張老二悲憤道:「天亡我王朝啊。」
「關人家老天爺什麼事?」
金不換糾正道:「都怪穆爾元雄和那個公主婆娘……對了,你們不知道吧?那婆娘下毒害死了太子,竟然還讓她給逃了!」
「逃了?」
屋內至少有五個以上的街坊同時發出驚問,而其他人也是滿臉驚愕地瞪着金不換,一副「你怎麼能讓她逃了」的責怪眼神。
「瞪着我幹什麼?」
金不換很是無辜,心想這又不是說書,還可以按着你們的意思來改一改,口中無奈道:「又不是我幫她逃的。」
眾人緩過氣來,個個義憤填膺。
「怎麼就逃了呢?不得治她的罪啊?」
「這等惡婆娘,罪該五馬分屍!」
「不錯,逃了也要抓回來,給咱大王朝一個交待。」
「哎,這話說對了!」
金不換瞟了那人一眼,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得將那婆娘抓回來,否則就沒法對質了。你們瞧着,那北氐國指定還要打倒一耙,說我大王朝陷害他們的公主,要找我王朝要人啊,嘖嘖,這事兒麻煩了。」
徐冬生臉上青筋畢現,狠狠一拳頭砸在八仙桌上,像是砸着他家的鐵爐,只是蹦起的不是火星兒,而是幾顆油炸葫豆。
他狠狠啐了一口,道:「麻煩個屁,大不了就是一戰!我就不相信那狗屁晉王還真能一手遮天,小心哪天我把他鄭雄的狗頭給斬了!」
眾人齊聲叫好
狗兒一陣碎步前來,面無表情地對着徐冬生說道:「掌柜的說了,我們王朝人沒有膽小的,什麼話都敢說,但這到底是酒坊,還是不要提誰誰名號……」
他話沒說完,立即被眾人一番痛罵,只好抿着嘴巴、翻着白眼,頂着一大疊賣國怯懦之類的大帽子退回櫃枱。
金不換將桌子上的葫豆一顆一顆拾在手心,看着徐冬生,搖頭道:「鐵匠,我就欣賞你這股魄力,可問題是那奸賊的腦袋可不是你家鐵爐,會等着你去斬啊!」
眾人哄然大笑。
徐冬生有些悻悻,轉移了話題,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昨兒鎮離營和鎮震營換防,我聽鎮離營一個小兄弟說了,西羌國的探子越來越猖狂,竟然探到了飛仙關下邊,真是氣死他爹我了。」
「什麼?我看穆爾元成這是找死啊,區區西羌國,一個巴掌大的地方,竟然挑釁我王朝?不說別的,就鎮震神將和鎮離神將帶的兩個神鎮營就能把他滅了。」
「哎哎,你們說那奸賊怕北氐國吧,到底人家還是大國,可西羌國有什麼怕的,為什麼不一舉滅了,把甘涼郡給奪回來?」
金不換又將摺扇打得啪的一聲響,痛心疾首道:「所以說是奸賊嘛,對內是一條龍,對外就是一條蟲!」
柳大戶豎起大拇指,道:「這話說到點兒上了,放眼天下,我大王朝的赤烏神騎有對手嗎?若不是那條蟲纏着咱皇上的手腳,老早就收復了江北,哪還用受這些年的鳥氣兒!」
張老二不甘落後,道:「不僅受鳥氣兒,還盡遇着鳥事兒!大王朝的太子竟然在大婚之夜給害死,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徐冬生左右看看,嘿嘿笑道:「不過嘛,什麼事兒從金不換嘴裏說出來,咱怎麼也得打些折扣,不如等小石回來咱再問問,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金不換氣得青筋暴起,道:「鐵匠,休得欺人太甚!」
徐冬生理也不理,扭頭問道:「狗兒,小石哪去了?」
狗兒從開門到現在從來沒好過的臉色,終於雲開日出,笑道:「他說給老牛頭兒捉麂子,天一亮就出了城。」
「啥時回來?」
「那誰知道!」
「興許晚上吧。」
一道滄老的聲音從屋外傳來,緊接着門帘掀起,透進數十片飛舞的雪兒,和一個老頭兒。
正是狗兒說的老牛頭兒。
老牛頭兒相貌普通,身上穿的更是王朝最普通的過膝棉襖,他右手拎着一個老竹酒壺,左手則握着一根三尺長的烏木棍,前端繫着兩尺長的繩索,晃晃悠悠的,像是孩童掄陀螺的鞭子。
屋內的老街坊見怪不怪,知道那是老牛頭兒的放牛鞭,大冬天握在手中,也只是他的習慣而已。
「老牛頭兒,這邊來坐,烤烤火。」
「老牛頭兒,晌午上我家吃去?」
「老牛兒……」
屋內眾人熱情地與這位老牛頭兒打着招呼,而老牛頭兒也是一一作揖,客氣地見着禮。
狗兒第二次露出了笑容,接過老牛頭兒的老竹酒壺,灌滿了酒又送過來。
老牛頭兒笑道:「記我帳上啊。」
狗兒口裏應着,又貼近老牛頭兒耳邊,悄聲道:「沒滲水。」
老牛頭兒嘿嘿一聲,與狗兒悄悄擠眉弄眼一番,又向眾人告辭,出了門。
經此一岔,屋內眾人像是忘了太子的事兒,又東家長西家短的閒扯起來,文君坊內恢復了重複而單調的氣氛。不過這本來就是邊城人過冬的方式,也無所謂無聊不無聊。
對於沒有任何話題可以聊的老牛頭兒,沒有誰會再去刻意提起。
同樣,也就沒有誰知道,老牛頭兒慢悠悠地出了城,順着官道走了兩里來地,然後拐進了官道旁邊的一片松林。
松林里有幾間茅屋。
茅屋極其簡陋,但在青松和大雪的映襯下,竟顯得有些離塵的超脫感,而屋頂隨風飄蕩的青煙,又透散着人間煙火的溫暖。
老牛頭兒在茅屋前拂去身上的雪花,又用力跺了跺腳,才推門而入。
屋內設施十分簡單,最顯眼的倒是屋中間那個青石板圍砌成的火坑。坑內架着木柴,冒着熊熊火焰,黃中帶紅,十分看好。
而火焰上面則懸吊着一隻黑色的鐵罐,正冒出騰騰白氣,香味撲鼻。
一個少年蹲在鐵罐前,拿着一截松枝在罐里攪着,同時用嘴吹開白氣,顯得極是專注。
少年就是路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