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里,此刻迷濛的只剩下晶瑩的雨水,以前所經歷的灰暗時光忽然慢慢在他的腦海里漸漸閃現,又倒退離開。
為什麼到最後,她依舊不會選擇他?
而他,也依舊是抓不住她的心?
他手中的白玉摺扇逐漸脫離,掉落在地上,驚起一灘水漬,泥水濺在他的衣袍下擺,他卻視而不見,早已在黑暗裏行走這麼久了,還會在乎這些污漬嗎?
他的身後,緩緩走來一個黑衣男子,臉上觸目驚心一道血跡,正是剛才行刺王府的十七。
他蹲下身去,慢慢撿起了那把白玉摺扇,緊緊的捏在手心,淡淡向前方問道:「為何要扔掉,這難道不是她送給你的東西嗎?」
「我握不住,是它自己掉的!」白衣男子苦澀說道。
「那只能怪你沒有全盡全力去挽留!」十七冷冷回道。
隨即便將那把摺扇重新遞迴白衣男子的手上。
「拿着吧,就當最後的念想,有時候,我可真是羨慕你啊,有了幾年自由的生活,只是,為什麼還要回來,執意困於官場呢?」
十七苦澀一笑,臉色的血跡伴隨的雨水再次滾落。
「羨慕我?」白衣男子嗤笑一聲。
「不必羨慕,那幾年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整顆心空空蕩蕩的,直到遇見了那人才好了一些,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要甘願在回到這京城的原因。」
「只怕那人的手段不盡於此,我剛才算是見識到了,日後這大千國也會像以往我所經歷過的,掀起來勢洶洶的風雨!」
十七望着眼前的迷濛細雨,眼眸微動,似乎心裏有一根弦忽的斷了,往事如潮水般襲來,將他的眼耳口鼻都給堵住,快要不能呼吸了。
「往事不會重演,既然我已經選擇了跟隨他,就必定會以自身氣力擔起這滿城風雨。」
白衣男子轉頭,堅定的看着十七,眼底的神采令他有些動容。
「希望如此吧!」十七微微道,「你剛才的救命之恩,我來日再報,現在任務失敗了,我要回去領罰了!」
語畢,他已經邁開雙腿走向了他即將要去的地方,那裏,一片黑暗,不見光明。
「不知還有沒有來日?」
衣男子微微嘆了口氣,望着逐漸消失在他視線里的十七,這一刻,他的眼睛裏閃現出了一抹落寞。
最後,迷茫的大雨里,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冷風呼嘯,像從他的身體裏穿過一般,冰涼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拍打在他的身上,可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冷,還有什麼比心死更加寒冷刺骨的事情嗎?
這世道,終究還是要亂了……
……
元思璃被夜語非強硬的推進房間裏之後,她才終於掙脫了夜語非緊抓着她的手。
她退到一旁,揉了揉手臂,隨後冷冷的看向夜語非,「我都說了我沒事,你到底還想幹什麼?」
「過來給我看看。」夜語非冷淡吩咐道,命令的口氣不容置疑。
「幹什麼?」元思璃擰着眉,腳步卻在後退。
可夜語非卻容不得她逃離,長臂一伸,一把將她的兩個手腕給抓住,然後猛地拉近,帶進了懷裏,捧着她的臉頰仔細查看了一下之後,發現她臉上的傷口並沒有發炎,只是有些紅腫,他一顆懸着的心這才安定了下來。
「疼不疼?」他詢問的目光掃向元思璃。
「廢話,受傷你不疼啊?」元思璃給了夜語非一個白眼,然後大力掙脫了他的桎梏。
跟這男人忽然靠的這麼近,可真讓她覺得有些不習慣。
聽着元思璃這像是小孩子的話語,夜語非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璀璨的笑容。
「我可記得王妃剛才在外面的院子裏,可是當着眾多御林軍面說不疼的,怎麼現在和本王獨處時,卻又說疼了,難不成?王妃是想要本王多關心關心一下你?」夜語非饒有興致的問着,唇邊的笑意淺淺淡淡。
一眼瞥見夜語非嘲弄的笑意,元思璃狠狠的瞪了他一下,「笑什麼,不准笑……」
只是,還沒來得及將下一句怒罵的話說出口,她就又被夜語非給一把拉了過來,一片溫熱的紅唇頓時覆了上去,如蜻蜓點水,濕濕的,軟軟的,然後很快又退離了開來。
夜語非站定身子,笑着欣賞了元思璃呆愣的目光,和她臉上立馬飛上的紅雲,沉聲說了句,「小清等下會來照顧你,好好休息,本王明日再來看你!」
然後,一甩衣袖,便走了出去,只留下還沒反應過來的元思璃呆呆的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夜語非離去的身影,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外面的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而且雨勢越來越大,即使身處庭院之中,也亦不可倖免。
夜語非抬起衣袖,將臉上的雨水輕輕拭了去,然後回頭看了元思璃一眼,正與她的目光對上,他輕微一笑,又轉回去邁開步伐。
庭院裏,默聲和侍衛們正在忙着收拾殘局,無人注視到這一角的溫情。
頭頂的閃電閃的厲害,銀白的光亮劃破了整個天際,映出一道光芒,轟隆的聲音驚回了元思璃的思緒,她立跑到房門外去看,夜語非一身玄衣早已經被雨水淋濕了,濕噠噠的黏在身上,一頭烏黑的長髮被頭冠束着,髮絲上沾滿了水珠,十分凌亂,就連頭冠也有些歪斜,他挺拔的背影映襯着淅瀝大雨,帶着一股撼天震地的貴氣。
他剛才又親了自己?
元思璃伸出手去,指腹細細的摩擦着自己的薄唇,那上面還仿佛殘留着夜語非溫熱的氣息。
又一道閃電滑過,照亮了整個房間,元思璃心一顫,趁着夜語非還沒離開自己的視線時,她趕緊衝出了門外,朝着夜語非大喊,「夜語非!」
夜語非剛準備拐進另一個庭院,在聽見元思璃的聲音之後,猛然回過了頭,一雙眼眸皓亮如星辰,他抿着薄如刀削的嘴唇,靜靜地等着元思璃接下來的話語。
與他同時回過頭來的還有正在處理屍體的王府眾侍衛們。
「今晚,謝謝你了!」元思璃在內心掙扎了許久,才將這句感激的話給說出口。
雖然明知道夜語非從來不要別人的『謝謝』,可不知為何,她就是很想將自己內心的真正的想法表達出來,
夜語非嘴角的笑意忽的濃烈起來,「你的謝謝,本王記在心裏了,好好休息!」
他沉聲回了一句,甩了甩衣袖,便走進了幽深的庭院裏,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他還沉浸在元思璃剛才的那聲「謝謝」里。
只一句「謝謝『,也足夠是安慰了……
王府的眾侍衛偷笑一聲,又埋頭幹活了,時不時還在議論着自家王爺和王妃的感是有多好,聽的元思璃耳根泛紅,連忙躲進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心裏卻是竊喜的……
……
這邊,十七回到永秀殿復命的時候,卻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會是怎樣的結果。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瓢潑大雨已經停下了,四處一片黑暗,月色灰暗,星辰黯淡無光,一如他此刻迷茫的心。
一踏進永秀殿,四周卻是燈火通明。
玲妃半躺在鳳榻上,衣裳朦朧,勾人心魄,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卻帶着危險的氣息。
底下,還跪着零零散散的幾個黑衣人,正是剛才從賢靖王府拼死逃出來的人。
看着眼前的場景,十七心裏已經瞭然,他單膝跪地,拱手上前,卻並未言語。
玲妃一下子從床榻上做了起來,鳳眼猛然睜開,氣息冷冽。
「今晚之事,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要對本宮解釋嗎?」玲妃冷冷問道。
「御林軍前來相救,十七任務失敗,娘娘但請責罰!」十七拱手淡然說道。
「你倒是很誠懇!」玲妃訕笑一聲,「那你說,我要如何罰你們才好呢?」
玲妃唇角微勾,散發的陰冷氣息令跪在地上的幾個黑衣人都為之一震,玲妃的手段他們一向是知道的,要是今晚真的被罰,可能連明日的太陽都見不到了。
思及此,一直與十七作對的那個黑衣人忽然匍匐着,離玲妃進了一些,哭訴道:「娘娘,今日之事,本來在御林軍趕來之時,我們就能成功殺掉那個女人的,只是,在我即將要得手的時候,卻天外飛來一顆石子,打中我手腕,這才讓那女人成功脫逃,讓那賢王有機可乘,那石子,屬下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十七經常使用的暗器,望娘娘明察。」
聽了黑衣人的一番話語,玲妃心中已然有了分寸,臉上怒氣盡顯,「你果真還是忘不了那個女人,一個相像的人也值得你如此關懷?」
「她不是相像的人,她就是瑾兒!」十七堅定答道。
「那女人早就死了!」
玲妃忽然從榻上起身,移步上前,伸手一把扼住十七的咽喉,只差一點點力度,就能讓他輕易死去,可到最後,她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本宮且問你,你這麼遲才能復命,是去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