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殘月懸天,像一彎小銀鈎一般,勾在了元思璃的心上。
此刻的元思璃正和夜語非的副將陳許一起先行前往株洲。
可是想起早上夜語非給她看的那封莫玉成送來的信,她的心裏就是一陣的擔憂。
倘若皇上真的要派兵攻打他們,她和陳許行軍在前倒是沒有什麼危險,可夜語非他們呢?他還帶着一眾傷員如何能應敵?
以弱示人乃兵家大忌,她能想到的,夜語非絕不會想不到,可這個男人執意如此,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難道他是為了保護自己?這個傻男人,元思璃現在的心裏簡直是擔心極了。
不行,她要留下來,留下來和夜語非一起並肩作戰,不管是生還是死,她都要跟他在一起。
這時,遠處一陣風吹來,吹亂了元思璃的思緒。
……
次日清晨。
風蕭蕭,貼地捲起衰草,刮入夜語非的營中。
昨晚他們趕了一夜的路,這才在另一個山頭安營紮寨好好休整一番。
「王爺怎的如此糊塗,讓王妃和陳許副將帶人一騎輕騎先走了,留下我們這些滿身是傷的傷兵,倘若在此遭到太子殿下人馬的伏擊,那我們豈不是要白白送死了?」
一個老兵當即嘆着氣憂心重重地說道。
「老哥您啊,多慮了,這裏一片荒蕪,哪來的人伏擊我們?」
年輕的小兵托着受傷的胳膊,拍了拍老兵的肩,輕聲笑道。這老傢伙還真愛多想,他們王爺還在這裏,怕什麼呢?
「我們現在可是在別人家的地盤上,又是一群傷兵,世事難料啊,況且株洲那地還離我們很遠呢,就算是路上遭遇不測,援兵都到不了,到那時,我們可就是自取滅亡了。」
說着,那老兵又冷哼了一聲,道:「你覺得現如今太子殿下會放過能剷除賢王這麼好的機會?」
現下,聽這老兵這麼一說,那小兵驀然的疾苦緊張了起來,的確,要是換做自己是太子殿下也不容這麼一塊肥肉自己飛走了。
那他們王爺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真的要帶着他們白白送死?王爺應該不是這種人吧?
自己家裏還有拄着拐的老母盼着他回去呢。
臨走的時候,剛進門的小媳婦說是有孕了。
一晃大半年過去了,自己一直跟隨着王爺南征北戰的,連家都還未回去過,現下又跟着他遠離了大千國,可他的家人還在那裏呢?
自己這麼久沒回去了,這娘倆孤苦伶仃的也不知怎麼熬過來的,如今也懷胎十月了,這媳婦應該快要臨盆了,也不知是個男娃還是女娃?
自己現在吉凶難測,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去見他們?
想到這裏,那小兵當即咬緊了唇,闔上雙眼,無聲的落下一滴男兒淚。
不行,他好不容易才從沙場上死裏逃生,絕不能在這路上死的這樣輕易,他還要留着這條命回去和他的家人共享天倫之樂呢?
那小兵心下一動,猛地睜開眼,躬身向前,附在老兵的耳畔輕語了幾句。
那老兵聞言,緊盯着小兵淚痕未乾的臉,張口閉嘴了半晌,終是點了點頭,確定了他們的計劃,
而另一座行帳中。
元思璃悄悄地從陳許那裏趕回來了,神情嚴肅,緊蹙着眉,站在夜語非的軍帳中,看着擺在他桌子上的地圖,不行,自己現在決不能坐以待斃,她得趁着這個機會會夜語非做點什麼才是。
這時,帳門被人一挑,夜語非輕輕的走了進來,神情明朗,卻在望向元思璃的身影時,頓時一怔,這女人怎麼會在這裏?他不是早就打發她跟陳許先行離去了,她現在怎麼又回來了?還嫌這裏不夠亂嗎?
可是當他視線觸及到她那一臉的倦容時,不禁頓了頓。
這女人怎麼回事,難道是一夜未眠?特意趕過來找自己的嗎?
想到這兒,夜語非的心裏不禁有幾分愧疚,若是沒有莫玉成送來的那封信,他不知父皇要派兵來攻打他的內情的話,那自己下一步的行動看來會確實危險,但是既然他現在知道了,他就要保護元思璃的平安。
只是,她現在忽然回來找自己,這女人在擔心自己嗎?
猶豫間,夜語非發現自己真的已經離不開這女人了。
「璃兒……你為什麼忽然回來了,留在這裏很危險的你不知道嗎?」
忽然聽到耳畔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元思璃偶然抬頭間便看見夜語非的身影出現在這帳中了,頓時被嚇了一跳,這人走路怎麼不帶聲啊?還來得這樣早,活像個小賊。
念及此,她不禁一臉嫌棄。
「就算是危險,我也要回來跟王爺同進退,這是我早就承諾王爺的!」
夜語非聽出元思璃語氣里的堅定,不禁心生感動,「可你會死的,你明白嗎?本王等下也護不了你的周全,傻丫頭,你為什麼要回來呢?」
他說着,又側身抬眸看了眼營外的太陽——竟還沒出來,想來今晚也是禍福難料啊!
元思璃卻是堅定的道:「只要和王爺在一起,璃兒就不怕!」
「傻丫頭!」夜語非再也控制不了內心的擔憂了,直接上前去,一把將元思璃給緊緊的抱在自己的懷裏。
頓了頓,元思璃又接着說;「王爺,你一切都準備好了嗎?」她雖沒有抬頭,但語氣中卻帶着一抹擔憂。
夜語非聞言,一陣默然,半晌才頷首答了聲:「嗯」,但抱着她的手仍然是不鬆手,沒想到這小女人到了危險的這一刻,心中始終想着他,而不是自己,這樣的女人,如何能叫他不愛呢?
「那人可靠嗎?」元思璃還是不太放心,接着又問道。
「可靠。」夜語非這才放開了她,望着她緊抿的雙唇,嘴角微勾,神色變得晴朗起來。
「王爺,王爺……」這時,有一名將士疾步跑進夜語非的帳中,手上拿着一支拴了黑繩的短簽,正在四下張望中。
只是看着眼前他們王爺和王妃的親密畫面,他原本面上的疑慮瞬間就被滿臉的憨笑所取代,那將士當即低下頭俯身退步,準備悄悄出去。
只是在垂眸看見手中的短簽時,忽的又停住了腳,這可是十萬火急的情報啊,必須要拿給他們王爺看。
夜語非聽到身後的一絲聲響,這才驀然回過神來,扭頭看向身後,發現自己的將士正不聲不響的立在門口,面上頓時陰冷了幾分。
那將士看着自家王爺瞧見自己的身影后瞬間森冷了的臉,不禁汗顏
——額,他們呢還真是……重色輕友啊。
有了王妃忘了戰友啊!
二人就這樣暗暗對視了片刻,那將士當即感到自己四周的冷意越來越重,胸也越來越悶,驀地想起上次王爺用內力打傷陳許副將時,他那滿頭大汗、滿臉蒼白的慘痛經歷,臉上不禁滲出了一層冷汗,當即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彎腰雙手僵硬的將手中的短簽奉上。
真是的,自己好死不死為什麼非要來打斷他們王爺和王妃的親密呢?
不過,王妃不是已經被王爺派遣跟着陳許副將一起走了嗎?為什麼今日還會出現在這營中,難道是連夜趕回來陪着王爺的?他們的感情還真是好啊……
夜語非看着短簽上的黑布,頓時皺緊了眉頭,這是緊急信息的標記,難道是前方出了什麼事情不成?
他於是趕忙拿過短簽將其由一條不起眼的紋路折開,取出一封信來。
——信上說着——「皇上將親帥大軍出戰,並於後日暗伏朗星坡,還望王爺小心。」
夜語非看完後,嘴角當即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眼前似乎已有勝利的曙光。
他還就怕父皇不來派兵攻打他呢?
「難道是有什麼好消息?」元思璃看着夜語非這樣高興的樣子,自己心裏不禁也有幾分開心,只要夜語非成竹在胸,她也就能放心了!
而那將士看着,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與元思璃一同好奇的看向夜語非。
「莫玉成來的信,你自己看。」
元思璃當即接過夜語非遞來的信,攤開來看,臉色卻不如夜語非那般好看,而是帶着一抹濃濃的憂愁。
她看後面色不禁由晴轉為陰,又憂慮了起來,「我們這裏全是一群傷兵,要是皇上真的派兵來攻打我們的話,那王爺你要怎麼辦?」
「本王自有辦法。」夜語非眼角帶笑地瞧着元思璃,胸有成竹地說道。
元思璃沒有說話,心裏也不知夜語非此戰能否成功。
……
晚上,夜色濃重,如墨傾覆。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卻暗藏了一處燈火通明地界兒。
密林小道旁,正是夜語非安營紮寨的地方。
軍中久戰的將士都因為即將要到達株洲,可以安安穩穩的休息一下,而十分開心,所以氣氛一派祥和。
可整個軍隊裏只有元思璃此時是憂心忡忡的,因為從中午開始她的右眼皮就一直跳。
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她心裏隱隱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可她又猜不出來是什麼事情,心裏簡直是糟糕透冷。
每次她把自己的想法說個夜語非聽時,那個傢伙都說自己想太多……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希望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