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京之東,地勢高聳,有靈台一座,黃土堆成,築石階三百六十五層,暗合周天之數,乃是歷朝天子祭天之處!
靈台之下,有一木樓,此為靈台侍詔所居,靈台侍詔乃太史屬官,分掌星曆、龜卜以及請雨之事。
此時的木樓之內,有一老一少圍着棋盤相向而坐。
老人一頭白髮如蠶絲,面色紅潤,皮膚光亮,可謂鶴髮童顏,乃是當朝靈台侍詔符蟬。
少年一襲青衫,長髮披肩,靜坐之中竟有飄然而起之勢,赫然是石猷之子——石青衣!
只見兩人淡淡的看着眼前的棋盤,而位於兩人之間的棋盤上只落了兩個子,分別是一黑一白。
「唉!」忽然,青衫少年長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黑子,緩緩說道,「我輸了!」
「善!」老人撫掌大笑。
「老師,我有一事不解。」青衫少年認輸之後並沒有露出沮喪的神色,反而一臉平靜的說道。
「何事?」老人有條不紊的將棋盤收起,問道。
「為何您落子之前,我算到的是勝負難料,但是您落子之後,再算卻是有輸無贏?」青衫少年皺着眉,似乎遇到了巨大的難題。
「哈哈……」老人笑道,「我未落子,則棋局未開,棋局未開,自然無勝負之說!」
「此言青衣自然明了,不過……」石青衣似乎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露出了果決的神色,微微吸了一口氣問道,「老師所創周天易數博大精深,青衣只得些許皮毛,按理說,無論棋局是否開始,青衣都應必輸無疑才對!」
「青衣,你可知,這周天易數的推算可不是憑空得來的。」符蟬沒想到,自己徒弟這麼快就領悟到了周天易數最為精深之處,緩緩說道,「周天易數是有根的。」
「何為根?」石青衣頓時正襟危坐,露出認真的神色,就如同他刻苦練字之時。
「這根便是周天大道,譬如日必東升西落,水必乘勢而下,風無形,雨無根……」隨着符蟬緩緩講述,一股微風從木樓緩緩擴散,吹到了東苑之林,百鳥齊喑,吹到了柢江之畔,群魚浮水!
柢江之畔,一個身着紅裙的女子正在飲馬,微風拂面,她的臉色一怔,頓時凝神側耳,似乎在聽些什麼。
許久之後,再也沒有微風吹來,那女子長嘆了一口氣,翻身上馬,朝着麗京的方向逐漸遠去。
麗京城門有正門和偏門兩道門,正門大道可容八駕並行,但此路只為達官貴人所修,尋常百姓只能從偏門入城。
此時的城西門,數以百計的商人在偏門處排起了長龍,按照鄭律,這些商人只有在城門買了入城令之後才能進城,而且只能在城內留宿一晚,若是想繼續留在城內,就得在第二天去城防司再買一份。
這規矩是百年前的大司農富離定下的,當時的麗京已經初見繁華,每日進京的商人數以千計,每日因商貨之事而引起的糾紛不斷,甚至有的都鬧上了御前,是以富離奏對「門禁」和「路禁」二策,天子大悅,允之,從此每個城門便有了正門和偏門兩道門。
就在黃昏時分,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從西方疾奔而來,馬蹄聲噠噠作響,夕陽的餘暉在馬蹄後揮灑着,遠遠望去好似踏日而來。
來人正是不久前從柢江之畔飲馬的女子,只見她馬不停蹄,直接從正門大道而入,有一個城門的士卒準備上前盤問,結果被自己的上司給拉了回來。
「看清楚了!那是西軍的戰馬!」守城的偏將指着女子身下的戰馬,一臉嚴厲的對自己的手下說道。
「西軍?」那城門口的士卒聽到上司的訓斥,頓時露出討好的笑容,他知道,自家上司也是西軍出身。
西軍的軍卒都是從天下各郡的郡兵中挑選出來的精銳,凡是西軍出身的,最次也能混一個縣尉,可以說天下有大半將領都是西軍袍澤,這等威勢着實可怕,這也是西軍衛尉石猷敢和丞相黃平在朝堂上叫板的底氣。
不一會兒,紅衣女子就騎馬來到了石府門前。
「敢問可是紅袖娘子?」紅衣女子剛下馬,就有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從石府門口迎了過來。
「你是什麼人?怎麼會認識我?」那女子下意識的將手縮進袖口,握住了一柄泛着寒光的短刀。
「娘子莫要誤會!」那管事精通察言觀色的本事,一看就知道女子有些警惕,所以笑着說道,「是江先生吩咐的,您身着紅裙,騎着西軍軍馬,必然是紅袖娘子無疑。」
「江先生吩咐過了,若是您來了,就立即請您和他會面。」那管事繼續說着。
「既然如此,那就勞煩您帶路了。」紅袖點了點頭,纖纖玉手從袖子裏伸出,笑着說道。
閣樓內,被石猷譽為算無遺策的江子弦正靠着窗子,一邊飲酒一邊欣賞窗外的園景。
「師叔,我回來了。」紅袖來到閣樓上,一點也不見外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此行可還順利?」江子弦看了看自己的師侄,搖了搖頭問道。
「還好,三十精騎,加上使臣和兩個護衛,總共三十三人,都埋在了一處荒山上,沒有三五年不會有人發現。」紅袖再次斟了一杯酒,大大咧咧的回答,絲毫沒有女人該有的樣子。
「怎麼多了二十騎?」江子弦一聽,頓時皺眉,然後對紅袖問道,「傷着了沒有?」
「小傷,不礙事!」紅袖擺了擺手,不過眼神有些閃爍,似乎想到了什麼。
「既然如此,那就歇息去吧,看你一路勞頓,應該累了吧!」
江子弦是看着紅袖長大的,十分了解這個師侄的脾性,這次她遇到的麻煩應該不小,但是看其氣色,確實不像有傷的樣子,所以,他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安排這個師侄去休息了。
「好吧,師叔,我先去休息了!」紅袖笑了笑,剛站起身,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對自己師叔說道,「不久前,我在城外聽到了有人講道,很厲害,比師父都要厲害,您要小心!」
「天下能人異士不計其數,京師自然不會少,師叔心裏有數,你先休息吧。」江子弦點了點頭說道。
看着離去的紅袖,江子弦雖然表現的風輕雲淡,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但是心裏卻不由得升起了一股煩亂。
「比掌門師兄還要強?」他不由得想起離山之時,那人一劍斬斷了瀑布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