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鄭聖寶四十五年,九月初六,鄭帝暴斃,太后趙氏勾結內侍高熹和朝中重臣黃平等人篡改遺詔,廢太子,立幼子為新帝,改年號為「寶朔」。
新帝不滿周歲,趙氏自封「聖母太后」,垂簾聽政,擢黃平為國相,把持朝堂。
然新帝登基之日,星耀當空,與日爭輝,八方雲動,舉世皆驚,民間傳為亡國之兆!
河倉縣是麓水江畔的一個小縣,縣城臨水而建,城內水渠縱橫交錯,彼此勾連。城南門直通碼頭,設有大市,乃全縣城最繁華之所在,街道可容雙架並行,街旁市旗高懸,店肆林立。
此地酒肆眾多,酒價低廉,三十錢可飲一斗,故酒客多為市井之民或販夫走卒,酒客雖非文人雅士,但談者眾多,天下奇聞、朝堂變動、民間軼事,總能給人帶來些樂子。
「主幼國疑,奸臣當道,後宮婦人禍亂朝綱!大鄭亡矣!」酒肆一張靠窗的酒桌上,一個衣着長衫的中年文士仰天長嘆,一邊叫喊一邊扯開自己的長衫,露出乾巴巴能看到肋骨的前胸。
看得出來,這個中年文士頗為落魄,看他皮膚粗糙,眼眶凹陷,而且兩鬢隱約有些斑白,胸前肋骨突出,顯然是長期營養不良的表現。
「喂!那個咬筆桿子的,天下誰不知道大鄭要亡了,就不用你在這裏說些堵心的話來掃俺們的酒興。」不遠處,一個面目猙獰坦胸露腹的大漢對中年文士喊道。
那個中年文士用醉醺醺的眼光掃了一眼壯漢,立即大罵,「呸!爾等賤夫,不憂國事,只顧私利,天下亡於爾等之手矣!」
說完那個中年文士仰頭灌了一口酒,酒水灑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如果不是他落魄的模樣,絕對算得上一個狂士。
「呔!那個欠刀的!老子案板上還缺三兩肉,正好拿你湊數!」那壯漢一聽文士的話,頓時凶神惡煞的站了起來,邁着大步子走到文士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把他提了起來。
「你想做什麼?你不要亂來!你、你、你……」那文人像小雞仔一樣被提了起來,兩條腿用力的踢騰,一雙手死死的握着大漢的手腕,臉色發白,看樣子被嚇得不輕。
整個酒肆的酒客都在看熱鬧,見到中年文士的窘態,不由得哄然大笑,剛剛那個文士給人留下的印象還是個鬱郁不得志的大才,但現在卻形同敗犬,着實令人發笑。
小二端着托盤十分熟練的繞過一張張桌子,在酒肆里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他已經見怪不怪了,而且,身為小二,若是被這些事情牽扯了時間,惹得客人不滿,那就不要想再繼續幹這份差事了。
「客人,您的醬驢肉到了。」小二走到牆角一個偏僻的桌子旁,輕輕放下托盤,把酒菜端下來,不過在端菜的過程中有些好奇的看了眼前的客人一眼。
這個客人很奇怪,小二自信這幾年在酒肆里見過的人也不少,行腳的,種地的,他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但是眼前這個客人不同。
這個客人單人單桌,從來到之後就沒和旁人聊過話,只是靜靜的在牆角看着酒肆里發生的大事兒小事兒,仿佛眾人皆醉我獨醒一樣。
這種架勢小二曾經在一個路過的俠客身上看到過,但是眼前這個客人明顯不是俠客,俠客的手上都有老繭,眼中泛着精光,而眼前這個客人一副嬌生慣養的模樣,好像哪個富貴人家跑出來的公子哥。
沒錯,嬌生慣養,這是小二對這個客人的最終評價,這客人看起來十七八歲,雖然穿着農家的粗布衣服,但是一身白白嫩嫩的皮囊,頭髮乾淨的就像綢緞,一看就是養在深閣里的,而且這客人進了酒肆之後只吩咐自己上最好的酒菜,一看就是第一次來,背上背着個奇奇怪怪的包袱,看起來布料不錯……
看人探底是小二這些年來養成的本能,沒有這個眼力見是不敢在城南的酒肆里當夥計的,小二把菜上完之後,再次打量了客人一眼,低聲問道,「您可還有什麼吩咐?」
「沒事了,你下去吧!」那客人擺了擺手,小二聞言麻利的收起托盤離開了這裏。
張碩抿了一小口瓷杯里的黃酒,味道很淡,和自己喝過的茅台根本沒得比,看樣子古代釀酒大多酒精度數不高的傳說是真的。
他在這裏靜靜有味的喝着小酒,看着酒肆里的趣事兒,絲毫沒有察覺酒肆小二已經不知不覺探了一遍自己的底細。
小二猜測張碩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大抵是沒錯的,真正錯的是他並不是哪個大戶人家偷跑出來的,而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
酒足飯飽,張碩估摸着時間快到了,所以叫來小二結了賬,緩緩離開了酒肆。
張碩從酒肆出來,一路往南,走的正是碼頭的方向,一路上他一邊走一邊思索着從酒館裏聽到的消息,這次來酒肆收回頗豐,關於這個世界,或者說自己現在所在的環境,張碩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知不覺到了碼頭,耳畔傳來號子聲,張碩抬頭,入眼所見是一片烏篷船,此時已至黃昏,運貨的貨船早已離去,這些烏篷船都是用來擺渡往來行人的渡船。
夕陽下,金黃色的江水微微蕩漾,一艘艘烏篷船來往於兩岸,如同身處畫境一般。
「張大夫!這裏!」
就在張碩被江上飄着的一片片烏篷船吸引了眼神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張碩聞聲看去,只見江畔的一艘烏篷船上,一個戴着斗笠的老叟在朝着自己揮手。
「老吳頭!」一看是熟人,張碩提了提背上的雙肩背包,大笑着走了過去。
「張大夫可是要回村?」那老叟看到張碩走了過來,連忙相迎,「若是回村,正好坐老頭的船,咱們一路。」
「那就麻煩你了。」張碩沒有推脫,他知道,如果推脫了,那才真的是傷人心。
張碩上了船,老叟喊了一聲號子,長杆一撐,船身緩緩從水中滑動,兩人側對着夕陽,緩緩從城門碼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