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無盡的,光明掙扎於其中。而陸九歌,陸九歌掙扎於泥土之中。
陸九歌對着頭頂上面的泥土發誓,他從來沒有做過這麼費力的事,如果是從前,他吹口氣也能把這裏翻個底朝天。
從前是多久前,如果沒出錯的話,大概是十七年前……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還是專心往上挖吧。
在他從土裏挖出來這個過程中,他在想,那隻長生蟬在數萬年中不斷把自己埋起來,爬出來,再埋起來,再爬出來,真他娘的精力旺盛。
不過精力再旺盛還不是進了小爺的肚子。
「老天爺,你在開什麼玩笑。」他歷經艱辛挖上來,頭頂卻有一塊石頭,石頭有點大,大到讓他足足繞了一炷香的時間。
終於,頭頂上的泥土混着腐爛的樹葉嘩啦啦的落下來,落在他的臉上,白熾的光也隨之落下來,刺得他的眼睛生生發疼,他閉着眼睛適應了一會兒,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把上半身伸出去。
重見天日的愉悅無法形容,胸中的鬱氣除了大聲吶喊簡直沒有更好的方式可以發泄,但是,對於一個剛在地下用一塊鐵塊挖了一個多時辰的人來說,別說吶喊,連放屁都沒力氣了。
他現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大概是正午,陽光從稀稀疏疏的枝葉間落下來,有些暖和,風吹葉搖,鳥鳴啁啾,幾聲蟬鳴自遠處的樹梢傳來……蟬鳴?應該是夏天。
他眯着眼睛把手裏泛着微光的黑色鐵塊放在洞口,然後枕在上面,喘着粗氣,就這麼睡了起來。
就這樣吧,短時間內是沒有爬出去的力氣了。
……
他現在這具身體沒有修為,沒有戰鬥的肌肉記憶,甚至因為與巔峰時期肉體的巨大差異,而在控制上有些不太協調,但這確實是他自己的身體,不是奪舍,也不是什麼借體還魂,江湖中還沒有這麼高端的玩意兒。
這是另一種更高端的玩意兒,長生蟬。
極北之地有一隻蟬,名叫長生蟬,每到將死之時便將自己埋入土中,十七年後又是一條好蟬。
不過後來被陸九歌吃了,說真的,味道不咋地。
原本身為大夏王朝世襲一等侯的陸九歌,行事亦正亦邪,放蕩不羈,時而深居樓閣撫琴高歌,時而走馬江湖仗劍天涯,但人們提起他時,最先提起的不是他的侯爺身份,也不是他的刀客身份,而是他的老饕名頭,當然這是在他還沒有「蟬魔」這個稱號之前。
身為中州第一老饕,他吃過龍澤深處的雙頭金蛟,吃過天地烘爐中的上古異獸,吃過伏龍山的大羆,也吃過某些門派的聖獸,最後,也不知走了什麼天大的狗屎運,他居然連長生蟬都吃到了。
或許這就是天眷之人吧,或許這就是主角光……啊呸。
這不是單純的偶然,而是偶然中存在着必然。江湖中人數萬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到極北之地尋找長生蟬,卻只有寥寥幾人見到,即便見到了,也沒有人能跟上它的速度。但陸九歌卻不一樣,因為陸九歌身懷龍族血脈,而且陸家的刀法本就是中州最快的刀法,所以他有那樣的速度。
遇到它是偶然,至於遇見以後,吃掉就成了必然。
所以那隻自負於速度而洋洋得意的長生蟬被吃了。
……
許久之後,熟睡中陸九歌的右手下意識的握住身下的鐵塊,同時抬起頭看出去,雙目如電。
不遠處,一個憨厚的青年猛然跌坐在地,一邊後退一邊用手裏的柴刀指着他,「你你你,你是誰,你是不是地獄的魔鬼?你是不是老張說的蟄怪?你是不是成精的蚯蚓?你……」
說的什麼玩意兒?莫非出來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個傻子?陸九歌揮了揮手:「停停停,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子是個人。」
「我不信,沒有這麼丑的人。」
「……」
陸九歌低頭看了看自己,長長的頭髮與潮濕的泥土混在一起,一條一條的如同長蛇。勻稱的身上沒有衣衫,也滿是厚厚的一層泥土,已經被陽光曬乾,黑黢黢的,如同一層厚厚的老樹皮,臉上,臉上也滿是泥土和腐葉……
難怪……要是有面鏡子,估計自己都能嚇一跳。
不過說我丑就不能忍了,陸九歌從洞口爬出來,用手裏那塊長得極不規則的鐵塊指着這青年,大聲說道:「我就是老曾說的蟄怪,快把衣服脫了。」
青年黝黑的臉色因為恐懼似乎變得白了些,他哆嗦着站起來,躲到一棵樹後,依舊舉着柴刀指着陸九歌,鼓起勇氣說道:「你是外地來的蟄怪?」
「啥?」陸九歌一臉懵逼。
「你剛才說的老曾,俺聽見了,別想騙俺,俺二柱雖然笨,但俺知道,村里說書的大爺叫老張,不是叫老曾。」
草,這憨貨。
「趕緊的,我不管什麼老張老曾,趕緊脫衣服,不然本蟄怪吃了你。」
二柱挺了挺胸膛,豪氣萬千的說道:「你可以吃了我,但不可以侮辱我。」
「……」
不怕對手是憨貨,就怕對手是個有志氣的憨貨。
陸九歌把鐵塊扔到地上,開始把身上的泥土扣下來,扣完上半身後,猶豫了一會,沒有繼續扣下去,轉而把臉上大概的揩了揩,最後將頭髮撓到後面,探出臉對着一愣一愣的二柱,大聲問道:「看清楚了嗎,我是個人,一個英俊帥氣的人。」
二柱歪來歪去好好看了陣,確定真是個人以後,這才高興的從樹後跑出來。
「早說嘛,可把俺嚇壞了,大白天的出來嚇人。」
陸九歌翻了翻白眼,無奈的嘆了口氣,真是個沒心眼的傢伙,居然把自己恐嚇他的事望得一乾二淨了。
二柱又圍着他看了看。
「你真可憐,居然衣服都沒得穿,來,俺的衣服借給你。」二柱豪氣的將上衣脫下遞給他。
「可不可以把褲子也借給我?」陸九歌得寸進尺。
「不行。」赤着上身的二柱說得斬釘截鐵。
「附近有沒有可以洗澡的地方?」
「下面有個湖,俺給你說,湖裏的魚可好吃了,俺以前抓到過好幾次……」
「是嗎,我可是做魚的高手,給我說說那種魚長什麼樣兒。」
陸九歌被成功帶偏了。
……
在湖裏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後,他將二柱的布衣圍在腰上,遮住下面,站在岸邊看着一臉崇拜的二柱。
二柱提着七條魚湊上來,興高采烈的說:「九哥,教俺抓魚吧,俺妹最喜歡吃魚了,俺也喜歡吃魚。」
陸九歌自稱叫陸九。
「叫師傅,別說抓魚,抓龍都教你。」
「師傅。」
「師傅餓了。」
「到俺家去,俺妹做的飯可好吃了。」
「走,帶路。」
陸九歌成功的誘騙到了一個憨貨徒弟,暫時先跟這個便宜徒弟混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