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名將領都最不能夠做的事情就是小看自己的敵人。
許歷當然有資格小看王翦,畢竟在許歷看來,自己是趙國禁衛軍將軍,而王翦只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秦國年輕人,屬於那種秦國人實在沒有辦法才強行推上位的傢伙罷了。
如果不是因為手中的兵力實在太少,說不定許歷還想要嘗試一下出城和王翦來上一番大戰。
秦軍持續不斷的攻打了九天少梁城,但除了拋下一地屍體之外,並沒有取得什麼太大的進展。
王翦似乎真的鐵了心要拿下少梁城,每天少梁城頭上面臨的壓力都非常的大,讓許歷被迫不停的派出真正的主力部隊,那支來自河東郡的趙國軍隊上城去支援那些戰前徵發的西河郡和上郡郡兵。
第十天的時候,一個消息傳到了少梁城歪的秦軍大營之中。
「李牧拿下了涇陽?」王翦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眉頭大皺,沉思了片刻後對着面前的尉繚說道:「恐怕吾等很快就要接到大王回援關中的命令了。」
「回援關中?」尉繚有些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可是,之前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在打下少梁城之前,關中暫時堅壁清野而固守,讓李牧找不到任何破綻麼?」
王翦嘆了一聲,道:「吾還是疏忽了,這個破綻李牧已經找到了。」
尉繚依舊不解:「只不過是一座涇陽城罷了,難道李牧佔領了一座涇陽城,就能夠讓吾等被迫回師?」
「是啊。」王翦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道:「汝不要忘了,涇陽城可是先前大秦的故都,裏面是有宗廟和王陵的!若是不能夠奪回涇陽城,那麼大秦豈非是要遭到天下人的恥笑?」
尉繚攤了攤手,道:「所有人都知道趙軍只是暫時佔領那裏罷了。」
王翦苦笑一聲,道:「如果是其他趙國將領的話,那的確是如此,吾也不至於這麼擔心。但問題在於那可是李牧啊!汝難道忘了他之前在櫟陽城的所作所為麼?」
尉繚聞言一愣,隨後倒抽了一口涼氣:「將軍的意思是,難道李牧可能會燒了涇陽城?」
王翦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道:「不是可能,恐怕現在的涇陽城已經是一片廢墟了。」
王翦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其實早在王翦接到情報的三天之前,涇陽城就已經陷落了。
雖然說李牧所部都是騎兵,但是在強大的震天雷面前,兩百年沒有任何擴張和大規模修繕的涇陽城城牆並沒有什麼抵抗的餘地。
轟隆一聲,然後騎兵進城,涇陽陷落。
對於冷兵器時代來說,震天雷的確是過於的超越時代了。
「你想不想燒掉這座城市?」李牧對着面前的義渠勝說道。
「燒掉這座城市?」義渠勝楞了一下,隨時咬牙切齒的說道:「好,既然秦國人燒了我一座都城,那麼我也燒它一座都城好了!」
李牧點了點頭,對着身邊的趙括道:「傳令下去,立刻驅趕所有城中居民出城,告訴他們明天午時本都督會將這座城市付之一炬。」
當天,涇陽城外哭聲震天,無數秦國民眾扶老攜幼離開了這座城市,惶惶然的朝着咸陽而去。
趙括看着面前的場景,忍不住感慨了一聲:「大王所言不差,戰爭果然是這人世間最為邪惡的事情。」
李牧面色平靜的看着這一切,眼神之中甚至連一絲波動都沒有:「如果吾等不夠強大的話,那麼這一幕就會在邯鄲,在趙國的土地之中上演了。」
趙括被李牧這麼一說,下意識的想到了一幕場景:自己的母親和弟弟扶老攜幼,跟隨着無數趙國人一路痛哭一路沿着大路離去,在他們的身後是熊熊燃燒的邯鄲城。
趙括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心中所有的對於這些秦國民眾的同情都消失了,正色道:「大將軍,時辰已到,請下令放火吧。」
李牧點了點頭,道:「去吧。」
數百名騎兵舉着火把不停的在涇陽城的街道上來回奔走這,滾滾濃煙伴隨着沖天的火光在城中肆虐,涇陽城中的秦國原宗廟處更是第一時間就被大火所吞噬。
趙括看着面前的這副場景,突然莫名的感到一絲激動和快意。
戰爭會帶來毀滅,而毀滅也是一種能夠讓人上癮的情緒。
在旁邊的屠斜看了看趙括臉上的表情,突然騎馬湊了過來,道:「副將,汝覺得這火燒的感覺好,還是那震天雷的感覺強?」
趙括沉吟三秒,道:「火燒的話,其情形會比較壯觀一些,若是長時間觀看,則能夠令人較為愉悅。但震天雷則不同,震天雷一發之下地動山搖,其效果能夠讓人瞬間攀至巔峰,宛如那男女之間極樂之事,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屠斜佩服的看了趙括一眼,道:「副將果然是讀過書的人,這一件件的說出來就是有意思。對了,說起這女人的話,副將大人以為……」
兩人嘿嘿一笑,心有靈犀的撥馬走到一邊去探討這個問題了。
……
「涇陽城毀了,所以吾等就必須要回師關中了。」王翦緩緩的對着面前的尉繚說道:「如果想要攻破少梁城的話,也必須要在大王的信使到達之前攻破這座城池。」
尉繚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道:「若是強攻的話恐怕一時急切難下,將軍可有何妙計?」
王翦聳了聳肩膀,道:「這攻城奇襲之策,無非便是那麼幾條罷了。在少梁城外有一條荒廢的排水溝,吾這幾日已經命暗中挖掘,如今這水溝已然和城中水溝相通,只需要有數百名精熟水性的將士自水溝之中潛入,那麼便可裏應外合,攻破少梁城!」
尉繚眼神一亮,立刻開口道:「吾自小在河邊長大,願作為先鋒將率領軍士潛入城中!」
王翦哈哈大笑,用力的拍了拍尉繚的肩膀:「很好,那麼此戰之勝利,便交給尉繚將軍了。」
子夜。
剛剛結束了城頭巡視的許歷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對着親衛說道:「打些熱水來,吾要洗洗腳。」
熱水很快打來,許歷除去盔甲鞋子,將雙腳泡在了熱水之中。
一股舒適的感覺自腳上傳來,許歷舒服的呻吟了一聲,整個人後躺在了榻上,開始閉目養神。
「已經過去十天了,想必李牧大都督那邊也差不多應該能夠製造出一些動靜來了吧?」
如果說一開始許歷還有些小看王翦的話,那麼到了現在,這種小看的心思已經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經過了這麼些天和王翦的交手,許歷已經完全感受到了王翦的風格,這位年輕的秦國將軍用兵的確有他的獨到之處,層層疊疊猶如一波波巨浪呼嘯而來,常常讓許歷有一種要承受不住的感覺。
一開始許歷覺得自己至少能夠堅守三個月以上,但是在守了十天之後,許歷覺得自己能夠穩住一個月不失城就已經是上上大吉了。
許歷迫切的需要李牧在關中為自己分擔一些壓力。
想着想着,許歷的意識開始變得有些昏昏沉沉,慢慢的就要進入夢鄉。
突然間,一陣喧鬧聲傳進了許歷的耳中。
許歷一個激靈,整個人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就連腳底的熱水也都被一下子打翻在地。
「怎麼回事?」許歷沉聲對着房門外問道。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房門被打開了,一名趙國將領緊張的臉龐出現在了許歷的面前。
「不好了將軍,秦軍已經攻進城裏來了!」
「什麼?」許歷聞言大驚失色:「這怎麼可能,難道秦國人是從天上飛進來的不成?」
許歷心慌意亂,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盔甲,衝出了房門之外。
剛剛衝出房門,許歷的臉色就瞬間大變。
此刻的少梁城之中已經到處都是喊殺之聲,火光映紅了一條條街道,站在許歷的位置甚至能夠清楚的看到一股火光組成的長龍正在向許歷所在的方向逼近。
看着面前的這番景象,許歷的心中頓時就是一片冰涼。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許歷完全想不明白,半個時辰之前自己才剛剛視察了整座城池的四面城牆,確保了所有的警戒機制都在正常運行,為何秦軍卻能夠如此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攻入城中?
難道是叛徒?還是秦國人發現了什麼密道?
就在許歷心思紛亂的時候,他的親衛隊長已經忍不住拉了一下許歷的肩膀,道:「將軍,是時候撤退了,否則的話秦國人就要打來了!!」
許歷這才回過神來,看了四周才發現已經有幾百名士兵聚攏到了自己的身邊,一個個都是神情惶恐。
許歷一咬牙,道:「走,隨吾從北門撤退!」
天亮之後,王翦率領着自己的親衛們進入了城中,見到了尉繚。
此刻的尉繚看上去好像是從死人堆里撈出來的一樣,渾身上下都是鮮血,雙眼之中也透着濃重的煞氣。
尉繚朝着王翦拱了拱手,露出了一個笑容:「將軍,幸不辱命!」
王翦同樣還以一個笑容:「尉繚將軍,此戰能夠破城,汝當為首功!傳令下去,立刻開始安民,全軍準備修整,等到咸陽王命到來之後,立刻開拔西歸!」